“玄宗的车队进宫了,其中不乏高手,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唐门弟子掩上窗,回头对屋内的人说。
“好的。”龙池乐代替其他人回答道。她的语速很快,似乎不想让别人接话一样,仇非注意到这一点,多看了她一眼。
除了这个唐门是实打实的NPC,这一屋子的人都是玩家,此刻各自沉默思索,也没人主动开口说话,倒是和“刺虎”行动前那种紧张压抑的氛围很是合拍。
“明日申时前,之前接应我们的那位内城公公会过来引路,这里的看守也交由他处理。”唐门道,“梨园宴开始后,我们去昭阳门前,寻找一位叫王三金的管事,从他手中取得梨园衣饰,扮作教坊中人,混入华清宫中。”
众人都点头,心说看来当时人机玩家之所以能提前从王三金手里拿到梨园衣饰这样的高级道具,应该是混进大战队伍里的阿攸和柳秋瑟提前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而龙池乐和商陆的表情更是变了又变,显然是想到了没能听到这条情报的队友。
唐门又说:“不知为何,最近骊山一带江湖是非颇多,滋扰不断,甚至波及到华清宫之中,梨园宴上守备必较往常森严。此去大事既举,九死无生,希望诸位早下决心。”
“……持才奉君是忠,以身死国为幸。”龙池乐定定道。
几人又说了些具体的安排,便各自回房养精蓄锐。仇非特地慢走几步,便看到龙池乐和商陆又走到一起,去房中商量什么事情了。
“你说,他们在谋划什么呢?”她问走到身边的卫山河,也没指望他回答,“规则里明说了所有玩家共享指认结果,那我们这些队伍之间应该不存在竞争关系,但她却对我们一直很警惕……”
仔细想想,这整支队伍都表现得很奇怪。都走到第五天了,大家无不是谨小慎微,就连祁云纵那种脱线的个性,行事也比较小心(起码还知道给自己戴个头套),而这个恰鸡队却恰恰相反,似乎生怕自己不够惹眼,作风强硬,对人机队伍更是不死不休。
虽然考虑到他们折损了队友,的确很难冷静,但仇非总觉得,在这种张扬的行事风格下,他们似乎别有所图。
之前那轮剧情中,她也和付井仪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团队之间有利益冲突的话,很可能是在淘汰人机这一方面上存在竞争;但看龙池乐今天的表现,她似乎很害怕仇非抢在她之前回应那个唐门,而她自己的回答更是十分契合他们角色设定的背景,很像是提前准备过的,这却与人机毫无关系了。
不过,谢不若之前倒是说过一些龙池乐的事情,这个姑娘心思细腻缜密,算是他们队伍的大脑,但人还好,没什么坏心思,他们在图谋的事情,应该也不会直接有害于其他队伍。
这就更令仇非疑惑了,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们没接到的隐藏任务?
她叹息一声:“要是掌握的情报再多一点就好了。”
不过说到团队大脑,仇非倒是突然有些好奇。所有队伍里,她和好莱坞队的接触最少,了解也最少,当下便问卫山河:“你们队里,一般是谁拿主意?”
——在此之前,他们俩谁也没想到,仇非随口问出的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竟然帮了大忙。
“是……”就在嘴边的答案,卫山河竟然迟疑了一刹。
他仿佛在克服什么阻力一般,缓慢答道:“师襄。”
终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卫山河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颤了一下,迷雾散开,露出清明天日。他猛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襄在他记忆中的存在感竟然越发淡薄,如果不是仇非提起,他绝不会主动去想到师襄。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着他们的思维,刻意让他们远离师襄,无视她的一切行为。
“师襄?”
听到这个答案,仇非也愣了一刹,随后便回过神来,点头道:“对,要不是你说,我都快忘记你们队里还有师襄这个人了——”
她猛然住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除去卫山河坚称“存在但被抹去”的第五个队友,好莱坞队一共便只有四个人,殷炽、陆厌、师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忘记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上一轮剧情里,她是乐师。”卫山河沉声道,“我们见面不多,或者说,除了刚进入地图互相确认身份那天,就没再接触过。”
仇非脸一黑:“我倒是经常出入梨园,讨论情报的时候,师襄也时常在场,不过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表现得的确很怪异,经常不发一语。有时候亓秀秀她们接到传信一起看,师襄也总是看过了就走,什么都不说。”
因为师襄总是抱着琵琶,垂着眼,看起来又淡漠又孤傲的样子,仇非还以为她就是那种脾气,独来独往,不愿意加入到众人的谈话中来,便也没过多在意。现在想想,恐怕不是她没有过多在意,而是不知不觉中被什么力量阻止着,刻意地没去留意师襄。
也是不巧,好莱坞队的人都没被分到梨园,接触本来就不多,不然,恐怕能早早地发现师襄的怪异之处。
“想必是跟鬼有关了。”她道。
“……师襄应该不是鬼。”涉及队友,卫山河语速也变快了,他紧蹙双眉,回忆道,“我记得殷炽说过,他在做监门卫的时候和路过的师襄聊过几句,师襄还平沙了另一边的监门卫,这不是鬼可以做到的吧?”
听他这么说,仇非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那时候的师襄,应该的确是师襄没错。”她道。
“——但假如中途,她被换掉了呢?”
“今日就在宫城中歇下,明日等安大人车马到达,我们再一同面见圣上。”
听到领头人这么说,陆厌道了声好,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一旁来接的仆从,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内城。
他们歇脚的地方在望京门外的庄子,是整个华清宫的最西头,离上一轮住的弘文馆倒是挺近。作为安禄山的伴行亲信又回到了这里,陆厌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感慨,只觉得第五天实在是太过漫长,长得让人都有些烦了。
老老实实待着当然是不可能的,待华清宫的侍卫查过一行人的名牒身份之后,陆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谎称头疼,闭门不出,实际上推开后窗户就翻了出去。
每到这种时候,明教的暗尘弥散总是最好用的。夜色已晚,华清宫中花木深深,总有灯火照不亮的阴影,陆厌便隐身挑选无人的宫中小径一路前行,简直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宫城东区的梨园;毕竟上一轮所有的重要事件差不多都是在那里发生的,而且最后重启剧情的黑洞也是从梨园宴上开始蔓延,显然,最重要的机窍就藏在梨园。只是他这一路从西向东走去,却发现华清宫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守备似乎森严了不少。
看来他没到的这几天,其他人又搞出什么大动静了。陆厌思忖着,一边四处打量。
越看,他心中就越是谨慎。宫中太过于平和了,没有一点玩家们留下的痕迹。上一轮中,几乎是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熟人,无论是六尚局、功德院还是太医署、温汤监,总有玩家的身影存在,但眼下他都快走到梨园了,入眼所见,却全是陌生面孔的NPC。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陆厌一听便知道是守卫往这边过来了,四处打量一番,选中了不远处的楼顶。他身手敏捷,动作也无声无息,轻巧地翻上了屋檐,将身体放低,在夜色中像一只伏在房顶的猫,暗中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那行人走了过来,却不是四处巡逻的金吾卫,而是换值的监门卫队伍。陆厌记得上一轮殷炽便在其中,他仔细巡视一番,却没再看到,显然也是被分到了其他地方。
“按歌台的乐师回来了没有?”那监门卫队长问。
队伍里有人答道:“刚刚问过代教习,在回撤了。”
“好,等他们经过了开阳门,便关门吧。”队长道,“陛下已入宫中,现下里巡察宵防都要警醒起来,要是再出现前夜那样的事情,让那些江湖游侠冲进宫中,别说你们了,就是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冲进宫中的江湖游侠?陆厌摸了摸下巴,应该就是玩家了,看来这一轮闹得很大啊。
眼看着监门卫们又走远了,他也跳下房顶,落地几乎悄无声息。
开阳门就在不远,如刚刚的队长所说,正有一队乐师经过。在最后一名乐师进入后,两扇沉重的城门便被左右监门卫缓慢合上,城楼上的灯随即被点亮,灯火辉煌的华清宫和外面夜色浓重的骊山几乎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有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明日就是梨园宴了,真是太好了。”
结束了排演的乐师队伍里也在三三两两地闲聊着,一想到明晚的盛宴,大多数人都是脚步轻快,面上憧憬,台下十年苦功终于有用武之地,心中期待自然不必多说。
“我记得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吧?没想到咱们也有出头之日了。”
“是啊,先前宫宴乐演被王教习一手把持,如果不打点银子哪有什么露脸的机会,不被锁起来不准吃饭就是好的了。英代教习虽然严厉,倒是个公正的,何况人家剑舞确实厉害呢。”
“师襄姐姐。”一个小乐师兴致勃勃道,“你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你以为师襄跟你一样?”另一边有人调笑道,“她可是近些年来梨园里最好的琵琶乐师了,若不是那个姓王的打压,早就被提到长安的教坊司去了,哪还像咱们一样留在这里。”
师襄走在人群之中,闻言也不多说,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琵琶,灯火落在弦上反射出璨璨辉光,又落进她的眼底,显得向来黑沉的眼眸也有了几分神采。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脑后绾着黑发的那一支桃花,抬起头,目不斜视地随其他人迈开步子,向梨园的住处走去。
蹲在房顶朝她招手的陆厌:“……”
他的笑容收敛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即使是隐身状态,队友也能看到自己,但师襄刚刚的表现可不像是看到了他。
“说起来,那个人好倒霉啊,练了那么久的琴,说换就被换下去了,明天可就不能上场了。”那边,小乐师还在叽叽喳喳。
“倒霉么?”师襄淡淡地看了身旁伙伴一眼,语气平静,“梨园宴是皇家宫宴,容不得一丝差错,既然有问题,便要被换掉,错在自身,何来倒霉一说?”
“师襄姐姐说得有道理——”小乐师还在同她说话,师襄却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看向陆厌所在的位置。
陆厌一愣,还寻思着她这是终于看到自己了,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却发现她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一点都不像是遇到了队友的欣喜。
梨园中虽然华灯明亮,但到底是烛火之光,再加上夜已经深了,相隔甚远,也就是陆厌的眼睛夜视极好,才看得清师襄脸上的表情,顿时歇了往下跳的心思。
再仔细一眼,他便琢磨出不对劲了,师襄死死盯着的似乎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位置?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陆厌的心头。
他天生感知敏锐,现在是隐身状态,又蹲在狭窄墙头,身后自然是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东西的,而且这会儿连风也没有一丝,安静得很,身后半点活物动静都没有。
但看着师襄的眼神,他还是微微侧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夜色中,他身后赫然漂浮着一只高大的游魂,寿衣破败,鬼火绕身,灰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比接近,游魂几乎是悬在了陆厌的头顶,但他竟然没有丝毫发觉,更别说察觉到危险了。他心里暗骂一声,立刻翻身跳下墙头,手也迅速伸向背包里准备抽出双刀,心里却不由嘀咕起来了——普通武器能伤到这玩意吗?
看他动了,那游魂竟紧跟着追了下来,然而,还不等它到陆厌跟前,周围的空间却开始微微扭曲起来,紧接着,浓得像墨一样的黑暗涌出,竟然将那个游魂吞噬了进去。
陆厌离得近,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吸力。这东西他可不陌生,就是上一轮剧情结束时出现在梨园宴上的那个黑洞,当时他还拉着曲小蕨狂奔了一大段,谁知道最后竟然是无害的。
——不过无害可不代表着他想被吸进去,现在剧情还没结束,黑洞出现得怪异,谁知道现在被吞噬会发生什么。
陆厌转身,就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还不等他迈出步子,却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竟然踉跄一步,朝黑洞里倒去!
这下猝不及防,他是真惊了一跳,感觉到背后强大吸力在拉扯的同时,硬是一个幻光步跃开二十尺,再回头看,黑洞已经将游魂完全吞噬进去,凭空消失了。
他定下神来,站稳脚跟,打量四周。推自己的那双手力道很轻,而且只是短短一瞬,以陆厌的感觉来看,不太像玩家。但这周围空无一人,刚刚经过的乐师们此刻也已经散队,早都各自回房了,难不成见鬼了?
他想到这里,明明刚刚经历过了十分危险的境况,却还是忍不住低笑一声——这第五天,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啪!”
一声轻响传来,陆厌扭头看去,刚好看到一扇木窗被合上。
从窗缝里一闪而过的,是非常眼熟的桃花枝。
“师襄?!”
“你小点声!”柳七刀大惊失色,就要去捂殷炽的嘴,“我俩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没人的破屋藏着,再给NPC引来了!”
殷炽后退两步躲开他的手,示意自己闭嘴,脸上表情却依然处于长久的瞳孔地震中。
唐逐星坐在另一边的窗沿上擦着他的螭首千机:“如果柳七刀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是她嫌疑最大。”
柳七刀立刻拿起小树枝在地上比划:“千真万确,我亲手摸到的,那个刻痕虽然很浅,但你们看,这就是‘师襄’两个字。”
“不可能,师襄不可能有问题。”殷炽恢复冷静,斩钉截铁道,“刚进图的那天我还和她说话了,亲眼看到她平沙了一个监门卫。”
这消息两人倒是没想到,柳七刀顿时就有些迷惑。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仨窝在讲武殿后面一间杂物房中,还在寻找进宫的机会。本来柳七刀和唐逐星是打算傍晚就回到华清宫的,没想到本该在下半夜出现的高力士带领着凌雪阁提前登场,内城三道城门都被牢牢把守住,他们没办法,只好又折返讲武殿。
这一回头,就遇到了扔骰子扔到讲武殿的殷炽,三个人把情报一对,才知道凌雪阁拔仙台证实殷炽身份有异,这些堪称最难缠的NPC就是为了抓他才来的。
“不对啊。”柳七刀嘟囔道,“如果师襄是鬼变的,那她应该不能用技能……而且我们之所以觉得她一定是鬼,也是因为她几乎不和玩家接触,但是她又主动去找你,这就说不通了。”
殷炽点头:“而且我们还讨论了第五天的问题,聊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当时我们才进图不久,鬼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不对吧。”唐逐星却说,“这只能证明,当时和你说话的的确是真的师襄,但是那之后呢?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之后你们还有接触吗?”
“……”殷炽皱起眉,摇了摇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七刀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头看向殷炽:“对,她也可能是后面被换掉的,甚至被换掉的时间可能就在她和你交谈过之后!你快回忆一下,和师襄聊完天之后,有没有感觉有股阴气或者凉飕飕的感觉跟着她?”
别说当时的感觉了,殷炽现在就觉得背后阴风乍起。他木着脸,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根本想不起来。
最恐怖的是,他在回忆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明明是和师襄约好了借身份便利时常联系、互换消息的,但之后师襄再也没来找过他,偶尔和其他乐师一样从开阳门出去,也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当时,他只以为那是碍于身份限制,不敢在乐师们面前表现出熟稔来,但时间一长,他竟然也忘记了这件事——如果不特意去想的话,他根本不会觉得师襄有什么怪异。
这种感觉殷炽很熟悉,当初人机队伍穿着能混淆感知的梨园衣饰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有同样的混沌感。那是一种很难受的经历,好像大脑中被强行塞进了一团浓重的迷雾,用尽力气也无法拨散;但不同的是,面对人机时,他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但师襄这件事,如果不是柳七刀提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异常。
“我说,这不是道具或者人力能做到的事吧。”唐逐星沉声道,“那东西不是师襄,已经可以确定了,必须把这件事通知给其他人。”
“方叱羽在马场做小工。”殷炽说,他面色凝重,想到真正的师襄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否安全,额上已经有了一层冷汗,“进不去华清宫的话,可以去舞马台找他,用海雕传递消息。”
“不,现在的时间节点已经到玄宗进宫了,舞马台应该也戒严了。”柳七刀摇头,“上一轮舞马喂鸡这些事情都是我管的,我知道,更何况,现在还多了凌雪阁。”
唐逐星捡起柳七刀扔在地上的树枝,简单地画了个方框,来表示华清宫的平面图。
“按照我们现在知道的情报,大多数人都在华清宫内,而华清宫外的玩家诸如方叱羽,因为时间的推进和剧情的意外变化也无法联系,像柳七刀这样跑出来的,也很难再回去,随时都有被NPC发现人不在的危险。”
他说,又在华清宫最上面画了一座小山。
“这代表大战玩家,但目前还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还是夹杂了NPC。要想上后山和他们取得联系,必须穿过华清宫,但还是那个问题,在这个时间点,我们没有办法保证在完全不被NPC发现的情况下通过整座宫城,我有隐身,殷炽有伪装,我们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是技能的CD还是太长了,风险很大。
而且最糟糕的事,我想你们也意识到了……”
“凌雪阁会查到在后山上待命的大战队伍。”柳七刀喃喃道,“剧情会改变,NPC和玩家都会受到影响,怎么办?”
“不知道。”唐逐星摊了摊手,“我只负责分析,想不出来办法。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我们冒着风险进宫了。其实也无所谓,前四天更危险的时候也都过来了,总不能在第五天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就被一个OOC吓得束手束脚吧?”
柳七刀看了看地上的图,又看了看唐逐星和殷炽,没说话。
他其实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就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程度,但想了想,人机的步步紧追、身份的限制和规则的束缚,三重压力叠加在一起,目前这样的情形其实也是一种必然,甚至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当时被阿攸找上的不是殷炽,而是随便一个没有身份的玩家,那恐怕是真的会死。
“不。”
沉默良久的殷炽却突然开口了。
“还有一种办法。”他慢慢说,“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第五天的规则里,还有一句话……”
——假如因剧情需要而死、或被NPC杀死,玩家则不会真正死亡,而是会重新被分配身份,再度回归。
“凌雪阁找我,是因为他们确认过没有在这附近执行任务的人,但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手持藏锋令,还说出了长安古意的暗语。”他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找到这个人,为此才将整个华清宫控制起来。那假如,他们找到了这个人呢?”
柳七刀目瞪口呆。
他看着殷炽,本来还觉得这人看上去好像怕鬼,刚感觉亲切了点,现在顿时又觉得有距离感了,有点像在客栈里刚看到他的时候,很冷很坚定的眉眼。
“不是、不是,那你也不一定会被NPC杀死啊。”他连声道,“假如你只是被带走控制起来呢?而且咱们没法离开华清宫太远,如果NPC带你回太白山,会发生什么都不确定啊!”
“但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叛徒。”殷炽艰难地说,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违背师门的决定。
“……这太荒谬了。”唐逐星按住他的肩膀,“NPC又不傻,不会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但是我们也的确需要别的身份。”殷炽道,看向一旁愣住的柳七刀,“按照柳七刀所说,第一轮的‘鬼’什么都没做,但这一轮它已经可以变成仇非的模样了,它正在变强,正在学习我们,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你……”唐逐星还想说什么,身后的窗户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三人均是一愣,猛然回过头,就看到一只非常眼熟的鹦鹉撞破油纸飞了进来,凌乱的羽毛满天飘扬,口中还在大叫:“救!救!谢——”
柳七刀一惊,下意识冲到窗前伸手去接,没想到手刚伸出去,那还在嘎嘎大叫的鹦鹉却凭空消失了,只有一根靛蓝色的尾羽打着旋落在他手心。
这什么?鸟羽?哪来的?
柳七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羽毛,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后退!”唐逐星脸色铁青,已经将螭首千机对准窗口,急道。
他抬起头,便看到窗外正漂浮着一张灰白僵硬的脸,堪堪便在他的面前。
“看不出来,殷炽竟然是这种性格的么,炸弹。”
“你哪来的炸弹?!算了,过过过。”
“过……师襄的事情影响到他了吧,他很着急。”
“单张,五。但无论怎么说还是有点吓人了,你队友真是狠人啊。”
“过。唐逐星也不扶他一把,感觉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要不起。他是那样的,上次还骗我说鬼是一种科学。”
“不是,单五你也要不起?”谢不若猛转头看祝灵正,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是哪边的?”
“真没牌。”祝灵正回避他的视线,小声道。
“那我走了。”行守把最后一张牌一扔,长松一口气,探头一看,对面俩人手里一张四一张三。
一局斗地主结束,三个人面面相觑,行守问:“还打不?”
祝灵正道:“不了吧……”
“那我们闲着干嘛?”谢不若说,“CD又没好。”
行守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香篆钟——时间太久,香早就燃尽了,他们没有任何判断时间的工具,只能根据日升月落在地上画正字,有一种回到了原始时代的感觉。
“刚刚不是看到陆厌了吗?”他说,转头问祝灵正,“陆厌能认出‘鬼’吗?”
祝灵正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鬼’几乎不和我们接触,如果都只是像刚刚那样远远地看上一眼,那估计很难了。”
“恰鸡队那个纪空山应该知道‘鬼’有问题吧。”谢不若也道,难得严肃起来,“她不是看到师襄和‘鬼’在一起了吗?”
“她是看到了,但她不知道哪个是‘鬼’、哪个是师襄吧。”行守说,“轮回珠变身的特效那么离谱,正常人看到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师襄才是‘鬼’啊。不过看她的性格应该是比较稳重的,应该不至于上来就指认师襄这个名字……吧。”
“起码现在还没有,不然咱们早就嘎了。”谢不若说,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倒,顺手把碍事的鹦鹉赶到一边去,“靠,之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别说你了,我一开始被抓也吓一大跳。”行守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你看小祝这样拼命反抗的,差点被直接掐死,那可就真死了。”
祝灵正摸着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默默地跟着点了点头。
“搞不明白,这‘鬼’到底图什么……”谢不若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嘟囔道。
他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向身边,华清宫在他的记忆中明明还是华美雄壮的宫阙,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寥落衰败的景象,破瓦残桓,门窗朽坏,遍布尘土蛛网,枯树盘绕在一起,流水也早已干涸,一轮残月挂在昏黑的天际,在无边的寂静中清泠泠地照下来。
不远处,整整齐齐地躺倒了一地人,而这些人,赫然便是此刻还在“华清宫”中焦头烂额的玩家们,只是现在他们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除了人机玩家,连恰鸡队的四名玩家都在这里,只是众人之中,唯独少了师襄。
谢不若看着看着,便长叹了一声:“清醒是一种罪恶。”
“再来一局吧。”行守收拾好地上的牌堆,邀请他,“你不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俩只能玩抽鬼牌,可太无聊了。”
谢不若对他肃然起敬:“话说你是第一个被吐出来的吧?这副牌难道是你现做的?”
“不,这是小蕨用玉签从客栈老板娘那里换来的。”行守说,又叮嘱他和祝灵正,“保密啊,要是被付井仪知道了,她要挨说的。”
“没事儿,谁还没换过乱七八糟的东西。”谢不若摆了摆手,祝灵正想到自己队伍背包里也堆满了鸡血桃木剑黄符之类的东西,深有同感。
行守叹道:“其实小蕨还换了副麻将牌,不过咱们三缺一,打不了。”
——话音没落,头顶天空忽然凭空浮现出一个黑洞来,只听飒飒破空声凌厉,一把链刃首先从黑洞中飞出,众人大惊,纷纷躲避。
铛的一声,巨大的镰状刀刃钉在了华清宫已经衰败不堪的宫道上,碎石飞溅,紧接着飞琼一手扯着链子被黑洞“吐”了出来。她的反应也算警醒,只刚落地晕乎了一会儿,便立刻如临大敌般地跳了起来,收回链刃握在手里,谨慎地打量四周。
只是她警惕的眼神在扫到旁边或坐或躺、手里还捏着扑克的三人时,忽然宕机了。
一片寂静中,祝灵正突然开心道:“现在可以打麻将了。”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