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月亮挂在天空很久了,斑坐在庭院的走廊下看着月亮有些出神,晚风吹过的时候他缩了缩脖子。即便是在这夏日,入夜之后他总不免察觉到些许的凉意。他手里的宇智波族徽模样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总有几分心不在焉似的。
天边响起接连不断的焰火声,斑循着声音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新的焰火正从地面升起,又在夜色中炸开,一瞬间的璀璨过后夜幕里只余下肉眼可见的白色硝烟,还有浓重的、刺鼻的硝烟味。他耸了耸鼻子,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嗒。”
庭院里的添水倒向一侧,削尖的一侧竹筒撞上石块,发出一个清脆短促的响声。
接着熟悉的气息就自长廊的另一端而来,离他愈来愈近,脚步不紧不慢,但并非信步闲庭的模样,尽管走路的人已经将脚步声刻意放轻,却还是无法阻止风将他的气息卷走。
无孔不入的风比人更狡猾,哪怕被沾染到些许,它也会毫不留情地将气味带走。好让狩猎者与猎物相互察觉,它好冷眼旁观一场惨烈的交锋,抑或是一段血腥的缠绵。
长廊深处的人影逐渐清晰,来人偏白的皮肤在月光下看起来近乎透明,银白的短发上零散地留下些月亮的痕迹,而身上穿着的一件宽松浴衣让这个人由虚幻变得有几分落实。
斑睁开眼睛,一阵窸窣声过后缓缓起身,他看到眼前的千手扉间呆愣了片刻没说出话。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丝些许的庆幸,他从扉间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疑惑,敏锐地在对方开口之前率先迈开了步子。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斑看了一眼扉间这里拿的折扇,和宽大衣袖下随意搭在身侧的手,自然而然地将那只手抓住了,他走在前面所以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只是察觉到紧抓的手屈指试图反抗,但他并没有顺遂对方的心意,而是固执地将那只手抓得更紧。
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将时光和身后的人永远留住。
他们拉着手走过木叶的街道,天色很黑,再加上宽大的衣袖,没人看到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而连这固执也只是宇智波斑一个人的固执,千手扉间挣扎了一下,无果之后又坦然以对。他们一路无话,夜色里没人在乎他们是谁,夜空里一簇又一簇升起的焰火显然更引人注目。
年岁渐长似乎对于这样的祭奠就不那么兴奋了,也没有孩童的好奇和跃跃欲试。
夏日祭应该有鲷鱼烧和丸子的甜香,应该有纷纷扰扰的人群,应该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紧挨在一起的摊位上应该有一波又一波的叫卖声,还有火光之下被和平所感染的幸福的脸,捞金鱼的地方应该有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还有在篼纸里挣扎的拍打鱼尾的声音……
于是在宇智波斑拉着千手扉间前进的时候,那些声音就出现在他了他的耳朵里。有人在空白的画纸上涂抹出他的设想,好让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可本该是什么样的?
斑停下来的时候愣了一下,扭过头的时候扉间正站在他的身边,他们的手仍是握着的,一路上都没有松开过。扉间原本微凉的手被他焐得微微发汗,汗液把两只手变得有些黏糊糊的,斑展开手掌让风好从中穿过。他松开的时候扉间没有就此挣脱,而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维持着原本交握的姿势。
于是等到风将黏腻的汗液蒸干后,斑又将那只手握住了。
扉间始终没有开口,他看着脚下流过的河面上粼粼的波光,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到里面游过的鱼。他有时候过于安静,除了呼吸和体温之外几乎让斑察觉不到他的实感。
就像抬头可见的红月,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似的。
新的一轮焰火升空的时候,扉间在焰火炸响的时候叫了一声斑的名字,那几个字在他的唇舌之间流转了许久,然后终究还是吐露出来。却也仅此而已了,再没有更多的话。
斑捏着团扇的扇柄,将它挡在两人的脸侧好避开些不必要的视线,他的举动太过突然,以至于扉间的眼底还没有来得及落下他的影子。
他凑上去吻住那因为措手不及而微张的唇瓣,强硬地侵入,任性地肆虐,毫不理会对方聊胜于无的抗拒。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人皱起的眉,脸颊皮肤上泛起的淡淡的红,还有闭上眼睛躲开他的视线之前一闪而过的慌乱。
斑最终还是在扉间因为缺氧而挣扎之前放开了他,扉间的眼角有些泛红,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于这个漫长的吻的不满,可是斑并不在意,他甚至很高兴。他的手扶着扉间的后脑勺,于是两人离得很近很近,再往前靠近半寸就会挨在一起。他的鼻翼间都是属于扉间的味道,尽管寡淡得像水,但每一缕却都是真实的。
“再叫叫我。”斑像是哄孩子似的放软了语气。
扉间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些奇怪,挑起的眉梢显示着他的不解和拒绝。原本简单的名字和音节,在斑以这样的口气要求他的时候,却教人说不出口。
“幼稚。”沉默半晌之后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他没兴趣去做这做这种哄人开心的事,他甩开斑勾揽着他的手,靠在一起时聚拢的些许气息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焰火声逐渐偃旗息鼓,斑的表情也随之僵在了脸上,他熟练地将原本的笑容收敛,抬头看向红月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恍惚,五指收拢的时候手套的皮革与他掌心的皮肤紧贴在一起,就此相互挤压着。感受如此真实,如果是梦境怎会如此真实。
“マダラ。”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是他以为已经走掉的扉间。银发的男人站在桥的另一头,侧着身子看着他,那一声清晰的呼唤像是等候许久终究按耐不住的开口催促。
月光落在扉间的肩上、浴衣上、脸颊上,陷进他的发间、颈窝和浴衣的褶皱里,他的模样看不出急躁,只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似的。
“我在等你。”扉间接着说。
“这样啊。”斑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回应道。
之后他们就近闯进了千手家的研究所,夏日祭连研究所的警卫都寥寥无几,轮班的警卫看到扉间带着斑过来也没有多过问,只是礼貌性地鞠躬问好。
斑走进实验室前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扉间先进去了,实验室的光从拉开的门缝里透出来,里面从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抚摸着门把手上方正中的位置,隐约想起来自己曾经一遍遍地敲过这扇门,而一门之隔的地方是另一个人在专注于他的实验。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斑闯进浴室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熟悉的身影在氤氲的雾气里显得更加虚幻,水流的声音盖过了斑闯进时的脚步声。
热水透过花洒落在扉间的身上,然后顺着他背脊和胸膛的弧度一路滑落,他仰起脸面对着墙上略显昏暗的壁灯,水花飞溅起来的时候灯光让他觉得一阵恍惚,他在周身密布的水汽中一口一口地呼吸,又忍不住闭上眼睛,双臂支撑着墙面舒缓着疲惫的身体。
一双手突然自背后揽上他的腰,他呆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却也只是皱着眉没有挣脱出来,反而是放弃了墙面上的支撑,靠进了身后人的怀里。斑咬着他的耳根,让他有点疼,继而对方又安慰似的轻轻□□过去,又教他哭笑不得难以推拒。他侧过头任由斑啃着他的脖颈,然后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痕。他克制地轻声喘息,却忍不住仰起头好让让斑亲吻的动作更加方便。
这已然是最为亲密的动作了,只是扉间一时摸不清斑的想法。他透过瓷砖看到了斑停下时的眼睛,猩红色的写轮眼里看不出更多的情绪,至少他难以从中分辨出欲念的存在。尽管他的后背紧贴着斑的胸膛,而点燃□□也不过是擦枪走火的一瞬。可是如今枪沉寂着,尽管枪管沉甸又滚烫,却没有丝毫活跃的迹象。
很奇怪。
“我出去了。”
他说着就斑的怀里挣脱开了,肩膀上、脖颈上的痕迹让他不得不考虑着第二天的穿着,他之前分明跟斑约法三章过不允许在不方便遮挡的地方上留下痕迹的。斑没有留下他,而是难得的没有丝毫坚持地松开了手,放任他从他的怀里挣脱、逃离。
等到扉间走出浴室,斑才把水温的掌控推向冷水的一端,他稍稍冷静下来,身体却还留恋着刚才源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他低声骂了一句,单手扶着墙干脆地自己动手解决了难以消退的冲动。他草草了事,将翻腾的心绪按压下去,强行把脑海里那个将灭未灭的影子抹去了。
他讨厌这样的不真实感。
斑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拉开休息室的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扉间似乎已经睡着了,明明看起来挺高大的一个人,缩在被褥里却也只有一块不大的凸起。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夜半变得分外扰人,浴衣的布料有些凉,随着他自背后拥抱的姿态贴在了扉间的皮肤上。
两双红色的眼睛都看不见彼此,只是恰到好处地同时睁开了,心有灵犀似的。
原本冰冷的布料被两人的体温熨热,斑太过清楚怀里这具身体的一举一动和诸多的细节,这具身体从来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缺。千手扉间的身体上有不少的伤痕,千手的自愈能力似乎在他的身上成了一个摆设。
“扉间。”
斑的声音盖过了布料的声音,似乎空气都凝滞了,只被他的声音扰动起些许的波澜。
怀中的人明显地僵了一下,却并没有吭声。斑突然觉得有些恼火,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将千手扉间的手腕紧攥在手中,然后一口咬在他的颈窝上,发泄似的狠咬下去,直到口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也未曾松口。
斑听到扉间发出的一声闷哼,动静很小,但是他听到了。可是即便这样,那个固执得近乎自虐的人始终没有开口给予他回应。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那白皙皮肤上的咬痕仍旧流着血,愈合的趋势看起来缓慢无比,斑看着他留下的痕迹淡淡地开口评价怀中的受害者,然后凑过去将那涌流出的鲜血吸吮着咽入腹中。
就像是另一种诡异的融合。
“嗒。”
庭院里的添水随着水流的走向倾倒向一侧,敲击的脆响惊走了落在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鸟儿扑扇着翅膀走开了。
天边的焰火像是见过的模样,还是那样红的、黄的、蓝的,还是同样刺鼻的硝烟,在盛大而绚丽的盛放之后,遗留下这样一缕一缕难以消散的味道。
熟悉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来人却亦步亦趋地屏息敛气。分明是寻常的靠近却像是一次步步紧逼的暗杀,
宇智波斑醒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睁开了,然后从迷蒙和混沌中逐渐将红月、庭院还有千手扉间收入眼底,他看着扉间红色的眼睛,只觉得这双眼睛比起月亮似乎更干净些许。他看着红色眼睛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留意到他裸露出来的肩胛上光滑无比,原本他狠狠咬下的地方如今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他起身看着扉间呆愣了片刻,然后在那双眼睛里的疑惑浮现之前开了口。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斑自然而然地开口,却被自己的话惊得愣住了,乃至迈开的步子都显得僵硬无比。
交握的双手,喧闹的长街,执起的团扇和那个月色下长久而缠绵的吻。
没有一处与昨日相异。
乃至是浴室里戛然而止的情事和纵容他离开的手,还有他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和一手的黏腻温热。他固执地让自己看起来神态如常,再一次将千手扉间紧锁在怀中,然后试图将那如鲠在喉的话说出口。
“扉间。”
……
还是这样。还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连水花都看不见。
又一次重蹈覆辙。
宇智波斑只觉得自己将要变成嗜血的怪物,他愤恨千手扉间的固执和克制,亦愤恨这个世界所创造的枷锁和诸多的无可奈何。他又一次狠狠地咬上千手扉间颈侧的软肉,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一口口吸吮着鲜血。他清楚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发泄,可即便是他…即便是他也未想象过千手扉间真正的反应会是如何。
他永远都猜不透那个很少开口的千手家二把手,正如他也习惯了隐瞒、伪装,好让别人无法猜透他的想法。分明是彼此彼此,他此刻却也陷入了一种无法看破的窘境。
死水一汪。
长发的男人自背后将千手扉间紧扣在怀里,然后又一点点松开了力道,他看不见那双红色眼睛里的欲言又止,大概也是不愿看见的。
于是空气又沉寂下来,这次窸窸窣窣的不只是被褥和布料,还有些崩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随着这个空间内的情绪波动而逐渐崩碎。斑深吸了一口气,除了他所熟悉的混在温暖被褥里簇新的布料味,有几分暧昧的源自千手扉间的体香,这些与他自己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是催眠一般抚平他的心绪。就像那个久远记忆里的夜晚,他们各怀心事地相拥着,唯一顾虑的只有对方的体温,彼此无话,又彼此贪恋着这短暂的依偎与温存。
斑睁着眼睛,捕捉到那些像是石块碎屑掉落的声音,眼底的黑色暗纹悄声流转,于是那些细碎的声音又再度隐匿起来。
“嗒。”
“嗒。”
“嗒。”
……
“嗒。”
添水伴着水流的走向倒向石头,斑睁开了眼睛,自长廊另一头缓步靠近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他直起身看着千手扉间朝着他靠近,他伸手揽住了银发的男人,手掌在银色的短发之间来回摩挲,眼底的悲戚几乎要呼之欲出了,只是扉间看不见。
斑听到耳边扉间刻意放缓的呼吸声,手掌一下一下拍打着他挺直的后背,掌心黑色长棍不动声色地显露,指向紧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先前消失的碎石掉落的声音又出现了,那声音变得愈发大起来,变得更加扰人。
“够了。”
鲜血顺着贯穿的伤口汩汩流出,原本被斑僵硬地抱在怀中的人此时却像他伸出了手,像是那一晚的拥抱一样轻轻回抱住了他,在这具尸体变成纸片般飞散的前一瞬,斑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マダラ,该醒醒了。”
够了。
世界骤然崩毁,宇智波斑眼底黑色暗纹流转,黑色的手套染着未干的鲜血,连同半空的红月也应声而碎。
一根黑色的桩子应声插入千手扉间的身体,贯穿了头部的护甲,深深地刺进本该是大脑的地方。只是现在于他而言,除了被压制的查克拉之外,不会有任何更多的感受了。
宇智波斑清楚两人在此境地的交谈不过是对方拖延时间的手段,不过斑并不想拆穿他什么,他此时兴致很好,至少还有心情和千手扉间解释月之眼,顺便嘲讽他的卑劣行径。
他以睥睨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久违谋面的熟人,千手扉间的冷静在计谋施展的过程中尤为突出,就像是将人化为物体,按部就班,将碍事的情感剥离,冷眼旁观失态发展,又小心翼翼地掌控着局面,好让它不脱出掌控。
斑讨厌扉间的这幅嘴脸。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冷漠化成了一张面具被钉死在千手扉间的脸上,他刨除情感,将理智摆在门面上,变得愈发刻板和固执。
——就像在那一场无限循环的月读里。
“快停下,マダラ!不要再…”
“哪怕那人是挚友、兄弟,还是自己的孩子。”宇智波斑捡起地上的草薙剑,开口打断了千手扉间拦阻的话,不紧不慢地将剑身刺入眼前与泉奈长相几乎无二的少年心胸口,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还有永恒的万花筒,黏腻的鲜血顺着刀锋滑落在他的手上。
被钉死在地上的人终于不再冷漠而平静,时间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亦或者,只是露出了斑从未发觉的一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哪怕月之眼失败也不那么重要了。
辉夜、黑绝,耗费心力、舍弃所有的谋划,最终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兴许这本身就是错的。离开现世的时候斑看见那轮红月变成了白色,天边有熹微的晨光,他愣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マダラ。”
啊,是千手扉间。
像是他梦里的场景。银发的男人朝着他伸出手,柱间在不远处的前方等着他们。
“我在等你。”
他听到扉间说。
“啊,这样啊。”
宇智波斑笑了起来,他从盘坐在地的姿态起身,将手朝着千手扉间递过去,他察觉不到什么温度,却觉得眼前的人像极了他在那个死循环的梦里见过的模样。
新生的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结束了这一场长久的梦境。古老的庭院里添水循着流动的水倾倒,又将在水边梳理翅膀的麻雀惊起,留下几缕柔软的绒羽。
天亮了。
【完】
关于这篇我原本写的部分就已经更新完了,《麻雀》是我第一篇斑扉的同人,也是我第一篇创作至三万字(加上删减部分)的文。这篇文至此,其实我觉得还有非常多可以写的空间,在我原本以为非常满的基础上。
番外很有可能加起来比正文还要长好多(?,其实可以看作是原本故事线之外属于每个人的支线部分。目前我还想写的是扉间视角的番外和柱间视角的番外,时隔一年之久,我又有关于斑扉的创作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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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