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斑没有转身。
千手扉间没有靠近,风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带到他面前,仿佛只要靠近,那些血腥味就会一并将他浸染、侵蚀。
他捡起地上有着飞雷神印记的苦无,上面没有沾血,只是把一个打开的封印卷轴钉在了地上。他拔出苦无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这样的人还算“人”的话。
身上的衣服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右臂和左小腿各有一处断口简单地缠绕着发黄的绷带,隐隐透出被渗透的殷红。干枯的半长发半遮掩着脑后明显凝结的血痂,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左脸上有包扎痕迹,但是眼窝处有明显空洞,可能被人剜走了眼睛。只有还算完好的左臂和右腿上的绷带是新的。
还活着。
千手扉间松了口气。他站起来面对着眼前冲天的火光,目光却无法忽视斑在火光映照下愈发漆黑的影子。那道影子周围萦绕一股像是屏障又像是结界的气味,不止是血腥味。
“你真无聊。”
他撇撇嘴,依旧没有靠近。
闻言,斑无声地笑笑,朝着扉间一步步走近,火光将那张脸照得清楚分明。
“我看清楚我要走的路了。”
千手扉间几乎要被斑的影子吞没了。火光在他红色的瞳孔里跃跃欲试般跳动,足以让他看清那双在黑暗中流转的写轮眼。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虚与委蛇和惺惺作态的嘴脸。就像这个人——”斑垂眼睥睨着那个不省人事的的伤者,“表面的处理不过是延缓病情、苟延残喘,他已经病入膏肓了。若是徐徐图之,只是慢性死亡罢了。真正要彻底根治,唯有剜疮换血、雷霆手段。”
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夹带着火星爆裂开的细小声响,斑的声音陡然压低,脸上倏然露出的玩味表情在扉间眼前放大。
“如果不是我,他都活不到现在。”
千手扉间并不知道斑为什么要突然告诉他这些,但他似乎看到了些别的东西。眼前的现实和他梦中的幻境不断重合,包括那轮朦胧的月亮。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斑目光灼灼的注视,他从短暂的思考中回过神,没有按耐住和逐渐飞散的思绪一同将要脱口而出的念头,终究还是抢在张嘴之前整理好了措辞。
“你想做什么,”千手扉间弯腰扶起伤员,让他把仅剩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他握着飞雷神的苦无,最后看了一眼斑,“就去做吧。”
轻巧的声音顷刻就消散在风里,以至于斑甚至怀疑刚刚那句话、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的视线是否真实。他自己都没察觉此刻无端上扬的嘴角,只是某种可以称为愉悦的心情盖过了片刻先前的屠戮带来的肃杀情绪。
大火的烟尘在夜风中盘旋而上,又消弭在低垂夜幕里。愈来愈弱的火光中,肇事者漆黑的影子无声晃动。
飞雷神的印记被留在了医疗室,千手扉间带回来的伤员得以在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作为医疗部负责人的千手桃华,在见到伤者惨烈的情况时也难免震惊。层层拆解开的绷带下,是堪堪止血带着火焰烧灼痕迹的切口与剜肉留下的痕迹,即便是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桃华在揭下绷带时伤者也依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桃华口罩遮掩下的脸神色淡漠,她从被烧焦坏死的部分血肉上揭下一块,在灯下可以看到斑点状的黑紫色痕迹。直到这时,她微微放大的瞳孔下才流露出些许惊异。
千手柱间紧蹙着眉在医疗室外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他最终还是被千手扉间按着肩膀强行坐下来。
“扉间!”
“大哥,他活不了多久的。”
扉间平静地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一时间的哑然让柱间消停下来,他撑着头不时朝着窗外的黯淡天色望去,嘴里嘀咕着念叨,“可是只有他知道草织村的真相了啊。”
即便真相不重要。
扉间没有接话,一只忍鹰扑簌着翅膀落在窗口,他打开密笺,里面是一张带着血迹皱巴巴的信纸,上面盖着贵族家徽的红色印章,指令简单明了。
“杀鸡取卵。”
事已至此也早在扉间的意料之中,他把信纸递给柱间,看着他把自己的脸揉成一团的苦恼模样。千手柱间怎么会认不出火之国贵族的印章呢?他每日批阅的文件、书信里,十有五六都是带着这样的图案的。
这样小儿科的阴谋真是让他无言以对。
“可以在大名给的条件上再加三成。”扉间估摸着损失,木叶此刻百废待兴,需要的资源实在是太多。
“等他醒了再把问话的证据发给大名吧。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柱间小声地抱怨,他实在不喜欢这些贵族的行事作风。“不过……嗯?”
完成任务的忍鹰没有离开,落在扉间的胳膊上歪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没有理会柱间狐疑打量的目光。
“斑送来的?”
扉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那支印着飞雷神标记的苦无,是他送给斑的那支。
“上面有斑残留的查克拉。”
柱间若有所思地点头,接受了这个还算是合理的说法。扉间的眉头难得地皱了皱,却没打算追究。
天光熹微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打开。推门而入的桃华眼露疲态,她解下口罩缓缓舒出一口气,“可以问话了。”
询问的过程并不算漫长,而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也不过是政治牺牲品。
但是事情并未就此了结,草织村无端被屠事件的舆论还是很快发酵。矛头很快就指向了宇智波斑,他的行迹太过简单且毫无掩饰。但奇怪的是,火之国大名和贵族们并未就此向木叶发难,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村子里也出现了诸多对斑颇有微词的声音,虽然大都被柱间压下去了,但依旧无法抑制那些背后议论的窃窃私语。
不过斑并不在意。
一切还是如常,柱间甚至拉着扉间在村口迎接。还没等村口的守卫拦下他,柱间就拉着扉间大大咧咧地跑来拽住他的衣袖,“真是辛苦你了,斑!我和扉间给你准备了接风宴!”
彼时的斑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有立刻给柱间答复,而是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投向柱间身后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扉间身上。
扉间显然一脸的不情愿,但并不是因为接风的事。只是属实有点太过大张旗鼓且没必要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三个全程参与并支持的,现在村子收获了利益,扉间达成了目的,柱间没有落人口实,只有斑落下了骂名。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但是现在大哥非要作出这幅姿态去迎接“始作俑者”,实在是有点欲盖弥彰了。扉间目露无奈,却又无可阻拦。
斑大抵也猜到了这是柱间一个人的决定,没有再推拒,“好啊。”
日暮西垂,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往日还算热闹的居酒屋此刻也不例外,在门口就可以听到屋内传来的嬉闹笑声。千手柱间带着宇智波斑和千手扉间出现在门口时,屋内的人霎时安静了一瞬。
沉默凝滞的空气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斑挂在脸上的笑容悄无声息地收敛,扉间侧过身挤到柱间身旁,状似无意地挡住了一部分视线,抢到柱间开口前点好了餐,“我们在二楼的包间吃。”
“不用,”斑扫视了一眼那些或是打量或是审视的目光,咧开嘴恶趣味地笑起来,“我看窗边那个位置很好,就在那儿吧。”
“我就说嘛!风景又好,多热闹!”柱间热络地拦住斑的肩膀,把一叠钞票拍在吧台上,大有一副不醉不归的气势。
扉间拦不住两个一意孤行的人。
居酒屋内的寂静在千手柱间大大咧咧的笑声中被打破,即便依旧有肆意议论的声音,却不那么明目张胆就是了。
柱间和斑面对面坐着,旁若无人地饮酒谈天。斑的目光时不时地与那些各色的目光相撞,眼底戏谑毫不遮掩。柱间大笑着应和着他所说的“趣事”,不时地感慨挚友真是辛苦了。
扉间则坐在面对窗户的一侧,背对着居酒屋里的热闹和喧嚷。他不善饮酒,便只是喝茶,无声地看着眼前二人热络地交谈。他偶尔会撞上斑对着其他人流露出的尖刻眼神,才又蹙起眉。
直到柱间被一杯杯的酒灌倒在桌上,斑才施施然放下酒杯。
原本人满为患的居酒屋里也只剩下寥寥几桌喝得不省人事的客人,几名侍者忙碌地打扫着客人们留下的一桌桌烂摊子。
“是柱间授意的?”
斑夹起一块盘子里剩下的三文鱼,慢慢咀嚼着肥厚但清爽的的油脂般的鱼鲜,直到咽下才把目光落在扉间平静的脸上。
“没什么坏处。”
扉间叫来侍者收拾了一下眼前杂乱的餐盘和残羹冷炙,要了一份新的烤秋刀鱼,他平视着对上斑的打量。
“那我还要谢谢你。”
斑放下筷子,摇晃着陶瓷的酒壶,把剩余的一点倒进杯子里仰头喝下。似乎品味了一会儿那辛辣的味道,片刻之后他撑着头,原本尖锐的目光趋于柔和,兴许是酒精所致,甚至有些迷蒙的色彩。他屈指悠哉地敲击着桌面,撑着脑袋的手摩挲着鼻梁和嘴唇,不时地看着千手扉间那张平静的脸,最终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愈发肆意和灿烂。
“我是说真的。”
千手扉间注视着那双不算熟悉的漆黑眼睛,审视许久后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背后那些嬉笑怒骂的声音里时不时夹带着几句对宇智波斑阴阳怪气的嘲讽,而眼前的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扉间不清楚斑在谋划什么,但…他眼眸微垂看向脸红醉倒的柱间毫无防备的模样,一窗之隔的地方是木叶沉寂祥和的夜色。他有些好奇斑会做成什么样的事了。
没由来的,他朝着斑笑了笑。
一闪而过,又实在短促。但是斑确实看到了,他没有作声,把隐约的笑意含混着酒一同饮尽。
斑走得很快,似乎在放下饮尽的酒盏时就被一阵风卷走了。扉间的眼睛甚至没有捕捉到,不过他并不在意,眼底的笑意都未曾收敛。
不多时,居酒屋的老板把一个包装好的精致漆器盒子送了过来,上面有螺钿装饰的斑斓花纹,像是万花筒里的碎片。
“扉间大人,您要的东西刚刚送来了。”
“多谢你了。”
“斑大人。”
突兀的声音闯入了静谧的房间,宇智波斑正靠坐在大敞的窗前闭目养神。此时他才堪堪睁眼,眉梢疑惑地上挑,“火核?”
“抱歉,我不请自来了。”宇智波火核眉头紧锁,他看向眼前的族长,眼中有不忍不解,还有疑惑惋惜,“族人们……对您做的事颇有微词,大部分人都很是不满。”
“所以,你想问什么?”斑收敛起嘴角的笑意。
“所以我想知道!”火核情绪激动,不自觉地升高音调,在对上斑幽深的目光时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抿了抿唇,他攥紧了拳头避开斑的眼睛,“我想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斑沉吟不语,良久之后他来到核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回去吧。”
“……是。”火核面露难色,又有几分不甘。但终究还是离开了。
等到火核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一个漆器盒子出现在宇智波斑手中。他从里面拿出一块樱花形状的点心,靠在窗柩边大口吃下去。
往日挤挤攘攘的偌大宅邸,如今静谧得只余下穿堂而过的风声和流淌在月色下的宇智波斑模糊的笑意。
“你打算找我担任火影?”
风卷起宇智波斑的衣摆,他的瞳孔因为意外微微放大,但很快又了然似的恢复了。
“虽然你已经没有了兄弟,但是我希望你把村子里的忍者们都当成是自你的兄弟,确实地保护着大家…”
柱间笑得诚恳,一字一句地解释。
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听着柱间描绘着可以预见的前景。
“斑,你还记得儿时我们坐在这里说的话吗?”柱间直捷地转移了话题,目光随着斑落向他一直不曾看清楚的村子的尽头。他要另辟蹊径。
“记得。”斑的目力足以清晰地看到木叶尽头的建筑,和路上嬉闹的孩童。他的声音很轻,柱间都没有听得很真切,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
柱间长久地注视着目光愈发渺远的挚友,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就变远了。他皱了皱眉,但很快产生了某种让他足以雀跃的念头。“斑,你给村子取个名字吧!”
一片翠绿的树叶随风起舞,不知何时落在一人的手中。宇智波斑拿起这片特别的树叶,透过它被啃食出的孔洞中看向日益欣欣向荣的村子。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望向柱间,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似乎在确认是否真的要给予这个名字,他从挚友不置可否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就叫木叶吧。”
斑攥紧了掌心的树叶,放眼望向村子的尽头。
“什么嘛……一点都没有新意,看到什么就取什么名字……”柱间叹着气失落地大声抱怨着。
斑走过去用力拍打着挚友的后背,“你就乖乖接受吧!火影也不是多好听的称呼!”
短暂的放肆,似乎回到了曾经那个还能满口理想的日子。
千手扉间的到来打破了镜花水月似的幻梦,他脸上还带着繁重工作带来的躁意,“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摸鱼?!火之国的大名们要来会谈了…”
斑收敛起脸上残留的笑意,他率先一步朝着扉间走过去。一步步离身后的柱间越来越远,毫无留恋。
理所当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柱间收敛起笑容后和扉间目光交汇时眼底的复杂情绪。柱间走到扉间身旁与他并肩而行,扉间望着斑独行的背影目光幽深,他扬起的手在兄长肩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地落下。
“扉间,晚上能不能吃蘑菇烩饭啊?”柱间突然抬起脸看着弟弟。
“不可以——晚上要和大名们一起用餐。”扉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可不可以不要啊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