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河最后对丁衍的诊断是状态平稳,说明治疗初见成效。他准备给丁衍调整用药,说是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症状反复的情况,但那都是正常的。
丁衍平静地答应了,一离开诊所,上车就把药扔到一边。
他的手机响了,是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
“喂,丁先生。”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听起来非常抱歉,“您委托我们调查的那件事,我们已经在您提到的几个省市都调查过了,近二十年的失踪人口里,没有任何一个叫丁家红的女人,类似的谐音也没有。当然,也不排除她的家人没有报警、或者因为年代久远,当年的资料有散佚的情况,又或者……”
对方顿了顿:“您真的没有更多信息了吗?”
“既然我说的那几个省市找不到,就扩大搜索。一个人只要在世界上活过,就不可能半点痕迹也留不下。”
“那好。但我得提醒您,这样查下去的费用……”
“你只管查,其他问题不用担心。”
丁衍挂了电话,把车开出诊所前院。石安河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幕,然后拿起手机,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
“喂。”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说的也是俄语:“他怎么样?”
“情况已经好了很多,马上就可以减药了。”石安河说,“你现在还在中国吗,有空来我这里坐一坐?”
“不了,好好给他治病。要是有什么情况,可千万别瞒着我。”男人有意加重“好好”两个字,想想又说,“我和我表弟可不一样,你要是搞小动作,我会知道的。”
你当然和你表弟不一样。他没你那么自大,但是比你深藏不露多了。石安河不由得腹诽,语气却还是一如刚才:“知道了,亚历山大先生。”
与此同时。
姚尧毫发未损地回到训练场之后,迎来了现场众人极度震惊的目光。但他们也没再当着他的面说什么,没一会就继续训练了。
基础的体能训练刚结束,众人就被交到尼克手上继续上冰练习跳跃。姚尧直接开始捡自己的3Lo,刚开始几下总是摔倒,但很快就能双足落冰。他一遍遍根据上一次的失败经验调整起跳角度和空中姿态,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竟然真的成功跳出了一个不算太完美的3Lo。
尽管不完美,但这可是半天时间练出来的。尼克在一旁看着,人都傻了。
这一天总体来说过得还算平静,除了陈博远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依旧让姚尧不那么舒服以外。因为练了太多次深蹲和跳跃,又往死里扯自己的大腿韧带,晚上下训之后,姚尧连上楼都费劲。
按理来说,累成这样他是会沾枕头就着的。却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竟然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米哈依尔。十多年前,他一边在一家私人俱乐部里训练,一边在莫斯科的某家冰场里兼职做少儿滑冰教练。
那天要给孩子们统一购买新的冰鞋和护膝,所以米哈依尔向家长们收了钱。一共十多万卢布都由他亲手放进老板办公室,却在那个下午突然不翼而飞。
冰场从老板到家长们都格外重视这件事,立马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楼大厅挨个调查了一通,结果发现当时在冰场里的大人们全有不在场证明。
于是“嫌疑人”只剩下来训练的孩子们。
现场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微妙。忽然,一个叫萨沙的九岁男孩指向独自站在角落一个沉默的小小身影。
“是他干的!”
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被指到的孩子长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和灰蓝色的眼睛,鼻梁又高又直,却比一般的欧罗巴人种看上去要秀气很多。
他的父母里应该有一方是亚洲人,从来的时候米哈依尔就猜到了,这孩子跟他一样,因此米哈依尔莫名地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感来。可这孩子一直都不爱说话,眼睛里总透露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阴郁,乍一看跟个警惕的小狼狗似的。他来这么些天,米哈依尔只知道他叫Yan,应该是东亚哪个国家的姓氏。
Yan成天沉默,其他孩子们也不爱跟他玩,倒是有什么事都喜欢往他身上推,什么手表被弄坏了在冰上摔了一跤之类的。Yan也不辩解,反而每次都是米哈依尔看不下去了私下里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Yan不说话,一副巴不得别和任何人产生联系的样子。
米哈依尔一想也是,这孩子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估计做不出这种事。
于是又问:“如果不是你干的,老师帮你。”
Yan还是不说话。
米哈依尔看得着急,也偷偷问过Yan的爷爷,说这孩子这样没问题吧?没想到对方叹了口气,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米哈依尔听明白了,这孩子的问题估计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得多。不过既然人家长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多管。但这次不一样,Yan都被群情激奋的家长们逼到墙角了,十来个中年男女吵吵嚷嚷,声音在门外大街上都能听见。
“冰场怎么会收他这样的学生?”
“就是,这副眼神吓都吓死了,怕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吧?”
“钱肯定是他偷的。他爷爷看上去也不像有钱人,怎么买的冰鞋这么贵啊?”
Yan是所有孩子里唯一没有交钱统一购买冰鞋的。他的鞋是EDEA的七星,冰刀也是顶级的。
人总是这样,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说一件事,风向很容易就偏到奇怪的地方。
“他这鞋不会也是偷钱买的吧?说不定都偷过好多次了,今天才被抓包!”
“打电话叫他爷爷过来!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
“这样的还是趁早关进少年犯监狱比较好,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够了。”
米哈依尔实在没忍住站了出来,视线在人群中环绕一圈落到Yan身上。这孩子的眼神比平时还沉,脊背紧贴着墙,很明显的防御姿态。
他从没这样过。不知为什么米哈依尔忽然觉得,他现在应该很害怕,还很无助。
到底是个孩子。
米哈依尔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站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家长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自己犯了错还这样盯着别人,没家教的东西!”
Yan的眼神陡地变得像锐利的冰棱。那家长真有点吓着了,说着抬手就要去搡墙角的Yan,要不是米哈依尔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后果不堪设想。
“伊利亚爸爸,就算其他孩子有错,你也不能动手吧?”
米哈依尔脸上还带着几分礼貌的笑意,挡开男人手的时候,力道却一点儿没收着。
“老师,这小崽子偷东西,你还这么护着他?”男人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点,再去看Yan的眼睛时,那种令人汗毛倒竖的锋芒又不见了。
“我不是护着他。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就是清白的。”米哈依尔据理力争。
“十几万卢布不是小数目。我看大家在这里争吵也没用,干脆报警吧。”米哈依尔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屋顶的角落,“这事是不是Yan干的其实也很容易判断,上周我们冰场刚安了监控摄像头,到时候警察来一看就知道了。”
这招非常管用。
其实冰场根本就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这帮半大孩子们不知道。加上刚才家长们一口一个“监狱”“精神病院”的,心里有鬼的早都吓着了,没两秒就哭着招了。
偷钱的就是萨沙。他上网吧打游戏把零花钱全赔进去了还不够,就打起了这十几万卢布的主意。好在他还没把钱花出去,被他妈三两下从大衣内夹层里掏出那一大包钱来,黑着脸还给了老板。
不光如此,萨沙还哭哭啼啼地把之前自己怎么欺负Yan、怎么把自己做的事赖到他头上的经过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
萨沙的母亲恨铁不成钢,黑着脸站在一旁。
“米沙,这事你说怎么办?”
冰场老板也是个好说话的,见钱没少就不再追究了,转头看向米哈依尔,意思是让他教育孩子两句见好就收。
“萨沙,你先跟Yan道个歉吧,至于原不原谅你,是他说了算。”
“对、对不起!”萨沙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凑到Yan面前。到底是亲妈,他母亲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骂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替他抹脸。
可Yan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只是眼睛里的冷意还没有消下去。
这孩子又怎么了?米哈依尔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一遍又给Yan的爷爷打了个电话,让老人赶紧来一趟。
然后就看到Yan一个人坐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楼梯上,背对着他,看起来很孤独,也很落寞。
对,落寞。米哈依尔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在一个孩子身上用这个词,就是当下,特别想摸摸他的脑袋。
于是米哈依尔真伸手了。
Yan一偏头躲开了。
他就知道。米哈依尔笑笑,有点尴尬地把手收回口袋里,在Yan身后的走廊上席地而坐:“你怎么了?”
Yan没理他,他也习惯了,自顾自说下去:“人家诬赖你,你为什么不愿意解释?”
“不愿意说也行,我就是好奇。”米哈依尔想想又补充。他原本真没打算得到回应,没想到过了足足两三分钟,Yan竟然开口了。
“说了没用。”Yan的语调很沉。声音虽然还稚嫩,却怎么听怎么不像个孩子。
“为什么没用?”姚尧偏过头看他。这孩子长得漂亮,衣服也讲究,看起来家境应该挺好的,就是整个人显得那么孤独。
这种“孤独”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带他来的不是他亲爷爷,应该只是个管家之类的角色。米哈依尔第一天就猜出来了,但是这种事也不好细问。
Yan的父母呢?是工作太忙对他疏于照料,还是离婚了没人愿意管他?米哈依尔光顾着猜测,差点都没听清Yan的反问。
“你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啊。”其实米哈依尔一早就觉得萨沙肯定心里有鬼了。孩子那点把戏瞒得过同伴和家长,却很难瞒过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他。
“你为什么相信我?”Yan又问。
没事,小狼狗多养几天就让摸脑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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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为什么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