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将纸条上的字仔细看了两遍,认出是元春的字迹,将上面的内容牢记在心里后,拿出马车里备的手炉放在膝上,揭下盖子将纸条扔进去,看着它烧成灰烬方才将盖子再扣上。
这时,马车外有人在敲车门,黛玉示意紫鹃答复,自己往里藏做不在的样子。
紫鹃会意只掀起马车的窗帘一角,却是白英。
“是我。找大小姐有事情要禀报。”
“快进来。”紫鹃掀起车帘,让白英进来。
待白英上车,就见黛玉正坐在马车里,沉稳得对着她点点头道,“白英姐姐,我已知晓了,先回林府。”
待回到林府,林如海身边的管家林伯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大小姐怎么来了?”林伯叫白英去宫门堵黛玉,是为了黛玉去宫里方便打探消息,不想人直接给带回来了,他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汇报起来,“昨儿下午我跟着老爷一起进京,老爷进宫了,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请白英给大小姐递给消息,看看是怎么回事。”
“父亲昨晚下狱了。你们此次进京,所为何事?”林伯是跟着林如海身边的臂膀,黛玉将宫里传出的消息告知林伯。
林伯看了看在一边的紫鹃,欲言又止。
紫鹃笑道,“姑娘,上次这府内的小丫头从王家姑娘那里学了插花的新样式,一直说要去学一下没找到机会,可否告退去那边走走?”
“你去吧。”黛玉点点头。
待紫鹃离开,林伯方告了个罪。
“老爷此次进京,是为了送筹集的银子和粮食。”
“交到何处?”
“户部。”
“章大人那边?”
“正是,昨晚宫门落锁后,便派人去问过了,章大人道已经收到了粮款,后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黛玉在心内默默盘算着。
林伯又问道,“敢问大小姐从哪里接到老爷入狱的消息?”
“皇后身边的太监送来的消息,消息,应该来自太上皇身边。”黛玉道,心中已大致梳理出情况,林如海昨日亲自运送银粮回京,理应拜见当今,但是如今圣上已闭关祈雨一个月,且户部已传来消息已完成银粮接收,皇后身边的太监送来消息,那就只能是太上皇将林如海下的狱。那么下狱的理由就不再重要了,重点是下狱的目的。
这却不难:林如海在太上皇和当今之间,打的唯一重要的擂台,便是盐引案,这场擂台初看是太上皇赢了,以甄家为首的盐商只是出了一点血,就将之前的事情都给一笔勾销了,但是,盐政上的事情已经理顺掌握在了当今手上,甄家为首的盐商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形成了一笔笔账本,悄悄记到了皇上的账上,且尚未拿到明面上。
那么,太上皇借着甘肃的天灾,将当今逼到闭关,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这些账本找到,给手下的铁杆们解决掉。
结合黛玉从宫里得到的消息来看,甘肃的旱灾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么这注定是一场长期的战争。
“准备暖和干净的衣服被褥以及食物,去探监。”
“尚未打听到老爷关在哪里?”白英一边安排下面的小丫鬟,一边道。
“这却不难,林伯想必已经猜到了。”黛玉看着这个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管家。
“都察院。”黛玉和林伯一同说道。
林伯赞赏的对着黛玉点点头,又对白英解释道,“你不常在外活动不太清楚,本朝监狱包括地方和中央两级,中央监狱系统包括刑部监、都察院监、五城司马司狱、五军都督府监,其中刑部关押笞以上刑罚的案犯与地方上重要的罪犯,都察院关押经皇帝同意的情况下关押被弹劾的官员,五城司马司关押巡捕的盗贼犯,五军都督府关押犯法的军人。”
“老爷尚未定罪,不是军人更不是盗贼,那便只能是都察院了。”
很快东西便都准备好了,黛玉换了一身衣服,又戴好帷帽,带着白英跟林伯到了都察院。
林伯先行前去打探,塞了些银钱后,十分顺利的带着黛玉和白英进到牢里,来到林如海的面前。
这般顺利?黛玉带着帽子,在衙役的带领下穿行在都察院监,默默观察着四周,因都察院监关押的是被弹劾的官员,所以牢房看上去除了比较阴暗外,整体尚处整洁,也没看到什么用刑的工具。
不多时便到了林如海所在的牢房,衙役丢下一句“只有一刻钟”后,便七转八拐的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牢房,只有一个又小又高的窗,从外面投进几分不暖和的阳光,只照住了牢房的一个小角落,阴沉冰冷的牢房里,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板床,上面铺着一个又薄又硬的被子,初春的天气,十分容易着凉,林如海正褪了官服和官帽,端坐在那个木板床上。
“父亲!”黛玉隔着牢门看着那个瘦削的过分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那个瘦削的身影一惊,转身看着牢门的女儿。他看着跟在一边的林伯和白英,“真是胡闹!”
“父亲,女儿给你带了被褥和衣物,您添上,小心感冒。”黛玉跟白英将被褥隔着木栏往里面塞。又从饭盒里拿出吃食,“还带了您喜欢的饭菜,趁热用一点吧。”
“辛苦我儿了,辛苦林伯和白英了。”林如海不是没想到林伯会找到机会来探监,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黛玉也跟了来。
“女儿进来探监,十分顺畅。”黛玉意有所指的对着林如海道。
“两位圣人恩德。”林如海欣慰的点点头,回答道。
“已经打点了都察院的衙役大人,每日会保证父亲的饭菜准时足量。”黛玉又塞进一叠小额的银票,“父亲有什么正常的需要也尽可以跟衙役大人提,有机会女儿再来看您,还望父亲千万保重身体。”
“放心吧,我自然会保重好身体早日出来,两个圣人自然不会冤枉为父的。”林如海快速但仍仪态优雅的进食着,“你和你弟弟且安心吧。对了,林伯啊,我来时说好替阿鲤养的院里的那株牡丹,记得按时浇水啊,”林如海又转头对着黛玉道,“你也别说为父偏心阿鲤,你们姐弟感情好,这牡丹肯定也跟前儿那棵玉壶春一样,早晚到你手里。”
黛玉深深的点点头。“父亲您放心。”
待黛玉回到贾府,便称病。贾母第一时间派人来问,紫鹃亲自去了贾母的院子一趟,悄悄告诉了贾母,贾母便不再对黛玉这边表示太多的关注,希望减轻贾府内外对她的关注。
因黛玉平日里在府内呆的时间也少,府内姐妹众人一时也没有发现。倒是王熙凤从车夫那里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黛玉在宫门口突然又病了,又回了一趟林府,再回的贾府。
这听着就很奇怪,偏偏老太太问了一趟便不再给予过多关注,她怎么想这事儿都不太对,她亲自跑了一趟黛玉的房间,只见她精神头确实不好躺在床上,便只能作罢,只晚间的时候,跟贾琏说起来。
“这却奇了,我还以为是我办事不利,害得林妹妹又病了呢!”
又过了两日,贾琏又提起此事,“你前儿说的林妹妹病了,我却知道是为何了。”
“为何?可要换个太医来开方制药?”
“这事儿你自己悄悄的知道便好,我也是听老爷讲的,林姑父惹怒了太上皇,被秘密关押进去了。”
“这事儿二老爷可知道?”王熙凤作为贾府的媳妇,自是知道贾府希望与林府搞好关系,但是作为王家的女儿,她也隐隐感知了王府和林府的不对付,贾府内,王夫人为首也延续了这样的敌意。
“老太太让老爷悄悄去打听的,二老爷二太太那边怕还没接到消息。老爷正在想法子,看看悄悄送一些东西进去,帮忙照料着。”
“你就不该告诉我。”王熙凤左右为难。
“当今指不定哪天就出来了,这事你还当做不知道吧。我只怕你林妹妹那边不好处理。”贾琏不以为意,不管是林如海还是王子腾,对于贾府或者他贾琏,都是一样的助力。
宝玉是下一个发现黛玉又病倒在家的人,“林妹妹这学上的,都病了两次了,要我说不如不去上了,日日在家里跟着众姐妹一起玩乐可不好?自上学后,不仅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带的众姐妹也天天翻阅那劳什子法律典籍。”
接着便是薛宝钗,她自开始帮助黛玉梳理关于女户的典籍后,便是几人中坚持最久最为努力的助手,更是经常晚间去拜访黛玉,对于黛玉装病不上学,她并没有太多的评论,依然每日拜访黛玉,照常与黛玉沟通梳理的典籍和存在的问题。
三春是在贾宝玉的大嘴巴下得知的,她们都更加关心黛玉的身体,不过不像贾宝玉那边痛斥上学这件事情。
之后,贾府的当家人王夫人和贾政自然也知道了,贾政结合在朝中听到的风言风语后知后觉的知道了林如海入狱的事情,他一向对林如海这样的读书人好感度极高,却打听不到前因后果无从出力,只得跟贾赦一般打点打点衙役和狱卒。
而王夫人,则一封信送到了王家。
不过消息最为灵通的还是太上皇他老人家,黛玉离开都察院监尚未回到贾府之时,两人的谈话便以文件的形式,送到了太极殿里,太上皇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