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广贤文》一言“盗贼杀身,赌博败家”。
费仁虽没照着计划完成,却也得了相同的结果—大老爷娶喜鹊儿之事泡汤,于是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奉承外头的蓉娘。
常年浸泡在风尘之地的蓉娘也是人精,看事已办妥且费仁无用武之地,便让丫鬟给了100文钱打发他离开,有事再叫他。
拿了这点小钱的费仁心里破口大骂,手却老老实实地接过来,没一会儿工夫,便又孝敬给了赌庄。
费婆子惊吓一场也费了不少银两,加之邢夫人冷淡态度及王善保家的痛打落水狗做法,费婆子自然也就夹起尾巴做事,不再似以前那般兴事,连带费仁也感觉到不对劲,便也就乖乖跟着琏二爷身后。
不像贾珠有正当理由不去家塾念书,贾琏、贾蓉都要每日清晨请安后便到家塾报到。
话说贾赦对诗书文章不感兴趣,对贾琏读书这事情上不强做要求,能把书读完就好;而宁国府当家人贾敬读书十几年,考得了进士之名却无官可做,自然没逼迫儿子贾珍、孙子贾蓉考取功名的心,所以贾蓉也是去家塾读书,而没找高师在家教学。
贾蓉现如今十一岁,跟他年纪相仿又玩得好的是贾蔷,贾蔷本是宁国府中正派玄孙,只是父母早亡,便从小依附着宁国府过活,自然常常顺着贾蓉的想法行事。
今日,等贾蓉、贾蔷两人到达家塾时,贾琏也已经在内,于是主子们开始读书写字,一干小厮们闲得无事便开始瞎扯起来。
费仁几日没去赌坊,心里痒又没多少钱,看着荣宁二府的小厮们心生一计,便寻了些主子废弃的纸张和随身携带的骰子,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吆喝着大伙一块来玩。
大伙不是没去赌坊玩过,有的是没钱去玩,有的是玩后回去被爹娘打骂,自然就没像费仁这般烂赌。
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原本一两个凑近打发时间,围观者受到影响也慢慢地下起赌注,一时之间也就围了**个人之多,热闹不已。
在堂内坐得乏味的贾蓉,悄悄地给贾蔷递了眼色,两人假装出小恭,走出正堂时贾蔷还说了句:“咦,他们跑哪里去了?”
“怕不是躲到哪去睡懒觉了。”贾蓉满不在乎地回应了下,伸了个懒腰道:“真是羡慕他们,这时间有的睡大觉,不像我们要去读四书。”话里把‘四’读重了,两人又是笑了一番。
走至后院,贾蔷率先听到小小的哄闹声,便拉着贾蓉往声音处走去,不就是刚刚他们以为去睡懒觉的小厮们。
“他们在玩什么?”贾蓉张望一下,好奇地发问道。
贾蔷却一眼就知晓,以前有一次在宁国府看到过贾珍呼朋唤友来玩,只是那时偷偷看了几眼,不敢向前凑近。
只是如今是下人们在玩,贾蔷倒不害怕,于是拉着贾蓉就往前走,说道:“走,我们瞧瞧。”
围在**个人之间的费仁又是嘘声又是要骰子的,脸色止不住兴奋之色,低声说道:“买大买小,买定不离手啊!”
原来是玩赌大小,贾蓉从小就未接触过赌博之物,兴起了玩心,便开口说道:“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事?我可拿住了。”
众人一听到贾蓉的声音,登时面如土色,真是“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冰浇下来”,连忙跪下来求饶,而始作俑者费仁求饶声最大。
看大家一副吓坏的样子,贾蓉和贾蔷相视一下,默契地噗呲一笑,乐着道:“唬你们玩的,看你们吓得这样。”
贾蓉的小厮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笑着说道:“一时忘了蓉哥儿最是体察民情的,怎么会拿住我们做甚么呢?”
“你这小子的话倒有趣,体察民情呢。”贾蓉将手中的扇子柄敲了下小厮的头,转眼又笑道:“既然说是民情,不如我就来个与民同乐吧。”
贾蓉话一出倒是让小厮们面面相觑,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旁的贾蔷向前拿起了骰盅,递给了贾蓉,见小厮们畏缩不动,连忙招呼道:“还不过来,看看蓉大爷的手气好,还是你们更胜一筹?”
颇有眼色的费仁立即懂了,首当其冲地下了注,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推搡了一会儿便也陆续下注,头一回当庄家的贾蓉则撸起袖子开摇,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劲。
后院处玩得风生水起,正堂内却有人嘀咕起来,此人正是家塾塾师贾代儒的孙子贾瑞,与贾琏年纪相当,却也是个父母早亡之命。
贾代儒也察觉到贾蓉、贾蔷两人出小恭许久未回,便喊了贾瑞去找他们回来,毕竟贾敬可是贾家族长,贾蓉如今是放在家塾读书,身为塾师的他自然也不愿意去得罪宁国府,丢了这个铁饭碗。
贾瑞虽是塾师之孙,却也总是受命去管理学中之事,比如这种偷懒太久要逮人之事,便是常有的事。
按着往常逮人经验,贾瑞眼睛闭着都能知道他们就爱藏在后院处,不是斗鸡斗蛐蛐,就是折花折柳枝打闹。
只是这次却不相同,十来个人围成一团,时而笑声时而咒骂,更有一股稀奇古怪之声,引得贾瑞连忙打探,一瞧便觉得坏事,赶紧喝止道:“蓉哥儿,蔷哥儿,你们如何在此赌博!要是叔伯知晓了,怕不得挨板子了。”
贾蓉正玩得上头,命贾蔷将贾瑞拉过来,扯着道:“这玩意玩得解闷,你也来啊。”
贾瑞吓得连忙退步,摇手道:“好侄子,可别害了我。”
贾蓉不甚在意的摆了下手,又坐回了小杌子上,双手摇起了骰盅,喝令大伙继续玩起来。
贾瑞见他们不听他劝,也是急得不行,贾蔷心想若是逼急了贾瑞去告状,怕也少不得一顿挨骂,便笑着说:“好叔叔,你先让他玩多两把消消兴儿,他要是气起来也没人敢治。”贾瑞也心知他没能力阻止贾蓉,只好不断唉声叹气。
见玩得不短时间,贾瑞前来也肯定受了贾代儒之命,若是不及时收手,怕真的就得挨板子了。
贾蔷凑到贾蓉耳边说玩这两把停了,免得贾代儒亲自寻了过来,贾蓉又不愿意放手,接收到贾蔷挑眉的费仁连忙狗腿道:“蓉大爷,今日也玩得够久了,等小的再去买正经玩意,明日再玩更多花样的,岂不是更美?”
贾蓉一听也有意思,便让小厮递了几两银子给费仁,吩咐道:“要买最上等的,有趣的,知道了吗?”
手气不错的费仁不但赢了不少钱,还拿了贾蓉的银子,更是欣喜若狂地点头说是。
贾瑞一看这局散了心也安了,没想他们明日还要继续赌,便又愁眉苦脸地拉着贾蓉,只见贾蓉转手给了几两银子道:“叔叔,这钱给你吃酒去,明儿你也帮我们打起掩护。”
被拍了拍胸脯示意一伙的贾瑞,手里拿着银两,原先的愁眉苦脸也渐渐有了喜色,心想:反正他们也只是一时兴起,我掩护个几日也不成问题,我又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过后,家塾内辈分最大的贾琏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做法,劝说了几句贾蓉没听进耳里,便也没再说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是他小厮费仁带头起事的。
一连好几日都有赌局,家塾读书的除了贾家子弟还有旁门亲戚,贾代儒对荣宁二府的子弟看管得比较严格,对其余寄名读书的人都不甚在意,这些不受关注的读书子弟也有五六个,索性也旷学去后院凑热闹。
贾蓉当庄家越发熟练起来,见费仁十分上道还命做副手,围赌之人从小厮渐渐变成了家塾子弟们,又慢慢地传了出去,后院还专门挖了个容一人进出的小洞,以便非家塾之人进出。
就像是个小型赌坊一般,人也鱼龙混杂了,只是贾蓉仗着自个名头大而大发威风,就算是有闹事的也都不得不听他的话。
只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居然就进了贾珍耳里。
回到宁国府的贾珍还带着酒意微醺,看到尤氏过来服侍他宽衣,还把此事当作笑话说与她听。
尤氏反而怔住了,面带担忧之色道:“这地方听起来,像是离我们不远的家塾。”
听到是贾府家塾,贾珍满是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些,便想喊人叫贾蓉过来,打听是否有此事。
尤氏却制止了他,反而提议道:“不如听我一议,蓉哥儿年方小,你问了也问不出反而打草惊蛇。倘若明日你抽空去趟家塾,一则也看下蓉哥儿读书情况,二则抓住这兴事鬼便罢了,若是无此事也免了兴师动众,惹人非议。”
贾珍听了连连称赞,于是次日贾蓉请安去上学,贾珍帮手处理好族内之事,寻了空便安排人马一同前往家塾。
刚出荣国府角门的费仁,心头正想:今日琏二爷生病不去家塾,害得自己少了一笔收入,实在可惜。又抬眼见着贾珍浩浩荡荡一干十几人出门,又是朝着家塾方向,惹得费仁好奇地问了下宁国府看门之人。
一打听便吓了一大跳,贾珍原来真的是去家塾,费仁想到这个时刻,贾蓉早就摆好开局,只怕是玩得不亦乐乎。
一面要去通报贾蓉,又想着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一面想到若是贾蓉他们被贾珍拿住,这牵出萝卜拔出根的,他岂不是也会被抓到。
费仁一会冷一会热,眼神飘忽不定,怕被宁国府的贾珍抓去打死,连忙跑回屋内将能看到的金银细软都装在怀里,别人一问便是外出给琏二爷抓药,一跑便没了踪影,连费婆子都瞒在鼓里。
这头贾珍早已入了家塾,见贾代儒不在位置,只有两个小孩在正襟危坐地写字,细瞧一个是贾芸,一个不曾相识,便开口问了其他人何去。贾芸说塾师布置了作业便离开了,说到其他人就摇头。
见问不出所以然,贾珍本就有些不满就更加不爽,荣宁二府出资给家塾读书,白日青天的却无人读书,岂不是白费了力。
一下人连忙指着外头说是有其他去处,贾珍便顺着指示往后院走,听到熟悉的吆喝声,贾珍心中一震,这学中之地果真是外人口中的赌坊?
气势汹汹的贾珍一见这乌烟瘴气的场景,当中贾蓉撸着袖子当庄家的模样,气得两眼都要掉出来,大喝一声:“拿住这个畜生!”
听到贾珍声音的贾蓉正如当初他吓小厮一般,惊得魂都从头顶飞出去了。
贾珍愤怒地吆喝声惊散了一众赌客,一阵人仰马翻之间,贾蓉早就被贾珍命人捆着走,望风的贾瑞早就溜之大吉,而出小恭回来的贾蔷瞄到了贾珍贴身小厮时,便知事已败露,若此刻冒头不得也被捆去打,于是调个头往门口逃走。
心里装着事的贾蔷连跑带走地回到了宁国府门口,又怕被回来的贾珍喊去问话,于是来回踱步着,正巧遇着从庙里还愿归来的贾珠。
“蔷儿?”贾珠见得满脸焦虑的贾蔷,开口问道:“这个时日怎么不在读书?”
贾蔷抬头一看骑着马的贾珠,心里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小跑过去作揖道:“珠叔叔好,我这几日看了书,里面有几句不懂,不知叔叔能否得空解答下?”
虽然贾蔷常年跟在贾蓉身边不似个读书样,但家塾内也见过他引经据典的谈论,也让贾珠知晓此人颇有慧根,便也不有疑心,让他跟着进荣国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