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好事须相让,恶事莫相推”。
话说那日信誓旦旦说要包在她身上的彩鸳,接连两日都愁眉苦脸地服侍着王夫人,想要开口跟王夫人说喜鹊儿的事,不是王夫人被指使去拿东西、跑腿,便是彩燕岔了话题。
直到第十次被彩燕打断了话,彩鸳的怨气更是十足了,王夫人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彩燕,不要再逗她了。”
“太太,彩燕姐姐哪里是逗我,她简直气死我了。”彩鸳对彩燕实在气得痒痒,明明知道要将喜鹊儿救出火坑,就算她提的时机不对,那也不至于次次都不对。
彩燕淡定地拍了拍彩鸳的手臂,示意她看屋内的情况,彩鸳嘟着嘴抬眼看了下,吓了一跳道:“咦?喜鹊儿?”
见了喜鹊儿捂嘴笑,彩燕若无其事的样子,王夫人的眼里也散着笑意,彩鸳这才想通了,来回指着彩燕和喜鹊儿,愤愤地说道:“原来你们都串通了,就是要看我猴戏!哼。”
王夫人笑出声来,又招手将气鼓鼓的彩鸳唤了过来,说道:“彩燕是要看你如何包在身上的,我是要看你如何憋得住。”
被大伙一同呲笑的彩鸳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太太就纵容她,也不可怜可怜我这两日愁得睡不着。”
“你可别说,你再愁下去,就得要换新衣裳穿了,顿顿吃饭就像吃仇人的肉一样凶狠。”彩燕笑着说道,指了指彩鸳胖了一圈的腰身,又是惹得满堂大笑。
彩鸳跺了跺脚,便作势去帮王夫人捶肩,又开口问道:“太太,喜鹊儿是喊回屋内伺候吗?”说完朝着喜鹊儿挤眉弄眼的,期待着王夫人金口一开,便是喜鹊儿的福份到了。
“你倒是对喜鹊儿上心得很。”王夫人说道,还打趣:“要是把喜鹊儿放回屋内来,我怕这屋里被你们两哄着搬空了。”
彩鸳见王夫人如此说,便反驳道:“太太,我和喜鹊儿哪里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我们只会把您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又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彩鸳依旧套不出王夫人的打算,又不愿意跟作弄她的彩燕打听,便又歇了心。
不一会儿贾珠、元春过来请安,王夫人安排吃了早点,这才准备起身去贾母处,又唤上喜鹊儿一同前去,让彩鸳困惑不已,只是出门后不敢多有造次,便闷在心里。
刚到贾母房内便见到贾母正哄着宝玉玩,碧云上前说了邢夫人伺候完贾母早已离开,于是王夫人让奶妈抱探春出来一同玩玩。
宝玉举着双手要去够贾母故意举高的玉如意,玩得双颊通红,期间不住地耍小孩子脾性,撒娇着要贾母放低下来,拿到手把玩不到片刻就撒开手,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转了起来。
突然看到了王夫人身边的陌生少女,又是容貌非凡之色,眼睛像是绽开了光芒,连忙扑腾道:“要漂亮姐姐抱抱。”
这时贾母顺着宝玉展开手臂的方向,看到了喜鹊儿,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道:“这丫头生得倒别致,叫什么?”
“老太太,奴婢叫喜鹊儿。”喜鹊儿站了出来,又顺着贾母旨意抱起了宝玉,只见宝玉舒展了眉头,直叹道:“姐姐好香啊,宝玉喜欢。”
这话一出,贾母、王夫人等人都笑他小小年纪就懂得闻香识色,喜鹊儿则红了小脸。
“宝玉既然喜欢,那就留下来天天陪着你,好不好?”贾母试探地问道,惹得宝玉海豹式地拍手道好,又是哄堂大笑。
贾母又想逗宝玉,故作苦恼地说道:“可是她是你母亲的婢女,只怕你母亲不肯。”
宝玉一听,连忙从喜鹊儿怀里爬了下来,迈着小腿跑到王夫人面前,小儿痴态可掬道:“娘亲,宝玉要漂亮姐姐,宝玉要漂亮姐姐。”
王夫人见状便抱起了宝玉,笑着开口说道:“好好好,娘依了你。”哄得宝玉连连亲了几口王夫人的脸颊,又兴奋地跑回喜鹊儿,拉着她的手就要去偏房玩。
喜鹊儿不知所措,贾母乐呵呵地摆了摆手,碧云便懂事地带着喜鹊儿进去了。
一旁的彩鸳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王夫人一会儿工夫就把喜鹊儿推给了贾母,而且还做得毫无痕迹,让彩鸳心里止不住的赞叹高招。
“老太太,喜鹊儿无父无母才进府的,在我屋内也伺候了几年,只是我身边有彩燕彩鸳伺候着,这才没带上带下的。”王夫人一五一十地说道,打消贾母的疑虑。
贾母这时反而感叹喜鹊儿身世可怜,本来贾母就爱长相俏丽的丫头,对家世不好的更是怜惜,只怕大老爷想讨得喜鹊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夫人又跟贾母话了些家常,突然有婆子进来通报贾赦来给贾母请安,说道:“老太太,大老爷跟您请安,见二太太也在此,不便进来,待晚点再过来。”
贾母听了后便点了点头,转头对王夫人说道:“见我身体好了,你大伯这几日来得倒勤,怕是知晓他太太气坏我,心生不安。”
向来不与贾赦过多亲近的王夫人,自然知道贾赦不愿进来请安是避嫌,而不是因为他想要她屋内的丫鬟而羞愧。
又听到贾母误会贾赦一番作为,王夫人也不会多嘴去挑拨母子俩,便也顺从地说了几句大老爷孝顺的话,又见探春哄得睡着,且她今日所做已达到目的,也就请辞离开了。
彩鸳一路上憋得慌,一回到屋内便对着王夫人一顿彩虹屁的吹捧,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双手合十道:“多亏了太太的善心,彩鸳这下可睡得着了。”
“吃得多,又睡得稳,我怕得提前通知绣娘多赶几套衣衫出来,免得有人撑爆了衣服。”彩燕在旁打趣道,惹得彩鸳追着打,却差点扑到周瑞家的身上。
“周姐姐,你可没事吧?”彩鸳朝着彩燕做了鬼脸,又转而对着周瑞家的上下摸了摸,不好意思地说道。
周瑞家的倒没所谓地笑道没事,便被彩鸳迎进去见王夫人。
王夫人半倚在炕上,手里正拿着本书册看,分了些眼神给了周瑞家的,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怎么过来这了?”
周瑞家的听出王夫人的话意,便先是说了她近日来干的事:“太太和老太太都不宜外出,大太太又只管着里头的事,我也没得安排出行之事,就过来问问太太可有其他吩咐?”
正翻着书的王夫人顿了顿手指,笑道:“我现在哪还有事可吩咐的。”又见周瑞家的蹉跎不定的样子,便放下了书问道:“你到底是有何事要说?”
“这,太太,我也是听赵姨娘说的。”周瑞家的也不纠结,直接说了出来,引得王夫人纳闷赵姨娘说了何事还扯到周瑞家的来。
原来是周瑞家的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半路看到赵姨娘神色慌张便问了情况,赵姨娘便说与宋奶妈见到费婆子在梦坡斋徘徊了许久,被王熙凤责怪一通还不愿离去,见到颜儿后便昏倒过去了。
“怕是费婆子奉了大太太的命,不知道要来我们院子做何事?不如太太下令捆了来,把她和颜儿撬开嘴来。”周瑞家的提了建议,见王夫人无动于衷的样子又心虚低头。
王夫人不担心邢夫人做什么小动作,虽说邢夫人是小家门户出身,跟着贾母这么多年也耳濡目染了大家族姿态,不会做出上不了台面的动作。
倒是王熙凤去梦坡斋,一个是她的亲儿子一个她的亲侄女,孤男寡女反而落人口实。
“去看看大姑娘也在梦坡斋吗?”王夫人打发了稳重的彩燕去,使了眼色便得了要领的彩燕连忙小跑过去。
周瑞家的惴惴不安地偷瞄王夫人,直到王夫人开口道:“费婆子好歹是大太太的陪房,她们管事做事的,在那也不出奇。倒是赵姨娘不来说,请了你来讲?”
王夫人说完又拿起了书册,摆明了不想管这事,周瑞家的暗暗嘀咕:怪不得赵姨娘自己不过来说,原来早知太太不理会这事,上次林姐姐求情也是挨了太太的训,我今日也被冷脸相待,怕是以后做不得耳报神之事了。
“赵姨娘只是跟我说了,我怕大太太有什么招数,便做主跟您说了下。”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答复,生怕王夫人以为她与赵姨娘是一条船上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便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去看看费婆子昏了如何?毕竟在老爷书房外昏倒的,按理也该问候下。”
周瑞家的连答几个是,便抬腿去东院去,王夫人却心有所想,这些个陪房各有心思,不是想着斗这个便是护那个,如此下去,不用多久就支离破碎,还谈何以后呢。
而费婆子屋内除了颜儿陪着,王善保家的得了宋奶妈的口信也赶了过去,恰好见到周瑞家的从屋内出来,心里更是疑窦:费婆子不但去二太太那边昏倒,如今还有周瑞家的来看望,难道是与二太太有何瓜葛?
王善保家的还未进屋就听到颜儿的话:“费妈妈,如今喜鹊儿已调到老太太那了。”话未听完便跑去找邢夫人,将这事胡乱说了一通,邢夫人一听就知无法跟老太太讨取喜鹊儿,又气又恨,砸了几个茶杯也泄不了气。
王善保家的擅长于搅浑水,怕大太太只记恨二太太,连忙提点邢夫人说费婆子可能是二太太的耳报神,否则二太太如何提前将喜鹊儿送到老太太那呢。
邢夫人只吩咐过她们俩做这事,费婆子又在王夫人处晕倒,说是费婆子勾搭二房也不尽如此,一时间思绪万千,谁料贾赦看完贾母后还做着娶美娇娘的春秋大梦,结果邢夫人怯懦地说了句“二太太把喜鹊儿给老太太。”,当头棒喝令贾赦暴跳如雷,这也让邢夫人对王夫人不满,甚至还冷漠了费婆子。
下人们的风向都是追随着主子的脸色,对费婆子没了之前的讨好,反而爱搭不理的,让费婆子对邢夫人心生怨恨,甚至祈祷着管家之权早日回到二太太手中,这样她也不会看到王善保家的趾高气扬模样而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