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话说贾蔷从小寄养在宁国府,自然也惯了伏低做小,遇上荣国府香饽饽之称的贾珠自然少不得追捧一番。
贾珠本身对生得风流俊俏的贾蔷有好感,只是见他又是小辈且常年在宁国府,便也没多大来往,今日相谈下来,对贾蔷更有惺惺相惜之意,还喊着一同用膳完继续切磋。
荣宁二府虽同是贾府,但礼节上荣国府比宁国府更甚繁琐,贾蔷平日跟着贾蓉只与贾珍、尤氏请安,贾敬素日躲在花园一处偏院做丹药而不让人靠近,贾敬夫人有身孕后便不爱见客。
今日倒是跟着贾珠先去见了贾赦夫妇,又见王夫人才起身去贾母处请安,这一来一回都费了一顿饭工夫,令贾蔷不禁咂舌感叹:世家子弟也不是好当的。
王夫人见贾珠带着贾蔷,倒也出奇了,平日贾珠独来独往惯了,就连与贾琏只是小时玩得好,长大后就生疏不少,如今有个小几岁的侄子跟着他身边,显得平易近人些。
当然不止王夫人、丫鬟婆子觉得惊奇,连来做客的王熙凤也出言打趣道:“表哥今日容光焕发,啊!原来是身边多了个俊俏郎君呀。”
贾珠一听到王熙凤的笑声,眼角的笑意更深了,连忙说道:“今天与蔷儿一番谈论,才知他也读了不少书,往日小看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王熙凤指着他们俩笑道,元春也跟着掩面玩笑道:“我倒觉得是忘年交。”
因为辈分差又一见如故的原因,所以两人被打趣也只是笑了笑,便与王熙凤等人一同前去贾母处请安,王夫人则留心打量了下贾蔷,既然他得了贾珠的高度认可,以后若是请了名师后也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读。
贾蔷不知道今日误打误撞得了贾珠的青眼,又被王夫人暗自内定为贾珠第一陪读。
往日一靠近贾母院子就能听到笑声不断,今天走近后却发现异常安静,连宝玉、探春嬉闹的声音都没得,王夫人也甚觉怪异。
穿过院子时才发现婆子、丫头都不在其位,往内一看,贾母屋内大厅处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上次这个场景还是邢夫人瞒天过海地撵走厨房婆子,不想没到一个月便又重现了。
不知贾母这边又发生了何事,王夫人便让贾珠等人先行离开,她自个进去看看,等贾母这边完事了再喊他们过来请安。
王夫人一进去屋内,便被碧云迎到椅子处坐着,默不作声地看了全场,虽是丫鬟婆子都跪下来,正中空了一大片区域只跪着一个十三、四岁数的丫鬟,样子不甚有记忆。
只见贾母丝毫没察觉到王夫人的到来,依旧气势磅礴地训斥道:“还不速速说来,除了你还有哪些贼人!”
王夫人这才又将眼神分给了正中间的丫鬟,丫鬟煞白着脸色,不断磕响头求饶道:“老太太,求您饶了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大量。”
从丫鬟嘴里问不出其他人,贾母又动了怒,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贾母一怒也不遑多让。
喊了几个婆子将丫鬟捆着打了十大板子,才从她嘴巴里又牵连几个奴才名字,谁也不敢徇私,忙将念到名字的人一一抓来盘查,一问不得了,偷摸者竟有十多人。
他们都跪在院内磕头认错,各说自个难处,听得贾母、王夫人眉头紧皱,而奉命看贾母院子的婆子听了更是冷汗直流。
王夫人在他们的说法不一之间听出了些相似之处,**个人是急于获得一笔钱来换取更好的活计,而剩余的见没被查到便也有样学样偷起来。
贾母先是问这些人在何处偷和偷何物,大头却都在贾母这边,少数的是邢夫人、厨房、库房等之地,却无一个是王夫人院子里的。
管事娘子们嗅到了危险,赶忙去东院请来了邢夫人前来,怕是此事不得善了。
十来个人都被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将偷出之物交出来,撵出,不许再入;看守院子的婆子们也都被打二十大板子,革去半年月钱,又拨去其他行内。
等到邢夫人赶来时,院子都散去了不少人,厅内正坐的贾母脸色不善,便连忙向前请罪。
“哼,邢氏,你可知你管家这一个多月做了多少好事!”贾母拍了下榻上的茶几,震得邢夫人心头大跳,忙说道:“老太太,儿媳行事不力,害得老太太动怒了,以后我定会好好管教下人,不会再出这事的了。”
贾母又冷哼一声,厉声道:“你觉得还有下次?既然你都说办事不力,那就更不应该确占鸠巢,把库房钥匙和对牌交出来吧。”
一听到贾母要夺走她的管家之权,邢夫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哭嚎道:“老太太,儿媳没功劳也有苦劳,您若真的疼惜大房,儿媳哪里错了您说便是了,儿媳知错就改。”
“你要是真像政儿媳妇一样听我话,做事前便会来问过我,上次撵人的事我已经不追究了,你倒生了胆子胡闹!”贾母怒道,王夫人连忙将茶碗递上去,指望贾母消些气。
邢夫人一听到贾母把她与王夫人对比,心里满是嫉恨,口出恶语:“老太太,我若像是弟妹管家,只怕这家早就败落了。”
这话一出,不但王夫人皱起了眉头,贾母也更添几分怒气,丫鬟们一脸惊讶又不安,而邢夫人身旁的王善保家的更是冷汗直流,就祈祷着她家太太少说两句话。
只是贾母还未开口,王夫人便冷声道:“大太太,你这话又是何意?我虽没有多大能干,却自认管事期间支出并不铺张浪费,哪一件不是按照祖宗传下来规矩办的事?”
邢夫人这才看到贾母脸色已如锅底一样黑,便知自己口不择言,只是嘟囔道:“你自己心知肚明。”又抬眼对着贾母哭诉道:“老太太,只是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走管家权,让儿媳如何见人啊。”
见邢夫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贾母气极反笑道:“你还敢提见人的事,今天我去赴宴可是被你丢尽脸了。”
原本哭得起劲的邢夫人愣住了,猜不透贾母一人去赴宴的事跟她何干。
见邢夫人一脸呆愕的样子,贾母怒其不争地道:“你是否借着管家权力,把果蔬肉一概采购之物都换了商家供?又拖欠着银两不付?既然没付,管家银两又何处去了?”
贾母每说一句,邢夫人脸上就白了一分,嘴巴张了又合,却又说不出争辩的话,一盏茶功夫过后,只得垂着泪将钥匙递给了碧云,王善保家的见状也赶忙把对牌递了上去。
最后贾母便面露疲惫,让人扶着邢夫人回去,旁观许久的王夫人这才起身靠近贾母,又是帮她捏肩揉头的,说了些贴己话宽慰贾母。
感受到二儿媳的关心,贾母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示意王夫人坐到榻上来,推迟再三后王夫人就坐在贾母身旁,细细听贾母道来。
原来是贾母病了多久便有多久未去参加外头的宴会,外头向来邀请贾府都是贾母出席,邢夫人出身低小,王夫人又常在府内管家,所以赴宴时或是贾母独身或是携带元春一同,只是此次镇国公老太太生日宴请时,元春因为在家陪着王熙凤便没去。
镇国公亦是八公之一,镇国公牛清晚于荣国公贾代善几年亡故,镇国公牛清夫人牛老太太比贾母大几岁,生日宴请也是这几家来往多的,旁人并未邀请。
初到镇国公府时,贾母还没感觉到其他几家人怪异的眼神,一整天下来,反而乐呵呵地与她们吃茶、用膳、看戏。
直到贾母正准备要回府时,牛老太太却单独留住了贾母说了一通宽慰的话,还让丫鬟拿了五百两银票递给碧云接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做法令贾母实在无解,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一晃神,贾母这才想起来往常遇到来打秋风的亲戚朋友,她也常常好话加之送钱。
贾母自然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恼气,又想到牛老太太与她关系相好,不像是为了羞辱她而作此行为,便也恢复面上笑容,开口问了牛老太太为何如此。
这才知道她病了这半个月,她们几家略有耳闻贾府之事,原是一家蔬菜贩子在市场上大骂贾府拿了蔬菜不付钱,她们家婆子们一开始也就当商贩闹事,却不多时又听到不止一家商贩说这事,连带果蔬肉、粮米,就连布匹之类都有声讨之意。
加上贾府被发卖、撵出的下人动静之大,于是谣言就从小厮、婆子传到丫鬟,又传到了各家的老太太、太太们耳里,这样就是贾母刚赴宴时所接收的是可怜又夹带八卦的眼神。
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贾母一听贾府名声被编排成落魄潦倒的穷人家,又是羞又是气又带一丝感激,其中的感激是对牛老太太听闻贾府‘落败’后还愿意伸手援助。
心里自然已锁定造成贾府名声败坏的罪魁祸首,贾母面带苦笑,连忙跟牛老太太解释了一通,才将这个误会解开了,惹得牛老太太尴尬地收回了五百两银票。
见外头的流言蜚语都传至了内宅,贾母脸上早已无光了,谁料急忙忙地赶回到府里,却撞见了一个形色匆忙地丫鬟。
若是平日见丫鬟走路慌张,贾母也只是皱个眉头便抛到脑后,今日却是心情暴躁且得知贾府管事不严之事,更是留心观察到丫鬟脸上不对劲,便让两个婆子押着丫鬟去问话,挣扎之间却掉落了一个玉饰。
眼尖的碧云连忙捡了起来,明显就是贾母屋内之物,只是甚少佩戴而束之高阁,这个三等丫鬟又如何进得了屋内拿到此物呢?
贾母意识到不止是府外之事令人头痛,府内也是一团糟,生气发话让院内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到场,势要揪出这一干偷摸之人。
要知道贾府地广院大的,贾母的院子三进三出的,每处都有对应丫鬟婆子看守着,正屋内只有一等丫鬟碧云、碧烟等三个主要伺候,二等丫鬟只是进屋递物或跑腿,三等丫鬟基本无缘进得正屋。而这个三等丫鬟能冠冕堂皇地登堂入室,肯定其中关卡少不得有人放任自由。
当然贾母除了想要抓到贼人之外,最重要是借此事发威,让邢夫人心服口服地交出管家之权。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贾母第一次被邢夫人气病时就要求贾赦、贾政去要回管家之权,谁料他们都被邢夫人一哭二闹忽悠过去。其实贾母亲口要回也不是难事,只是她曾听过别人说她偏心二房的风凉话,也就不愿落人口舌。
而听了贾母一番话后,王夫人才察觉到肩头上的重任更重了,以前只是贾母安排的老人不服管教,如今大太太一通胡搞,更是令人头痛不已。
谁知贾母还喊了碧云将花名册递给王夫人,这一看,王夫人的太阳穴更是钻心地痛。
注:诗为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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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贾母赴宴归逢贼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