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夫人正是打着贾琏与那军官有结交之意,欲要他取银两贿赂一番,好让人溜出府去见贾政、元春。
当王夫人将她想法一说,贾琏连道好:“太太,这事包在我身上。”
贾赦却泼冷水道:“人倒是出去了,钱呢?难不成外头的人分文不要就给进牢里?”
贾琏也为难道:“确实麻烦,方才那官老爷说了,半分钱都不能流出去,就怕我们转移了财物。”
王夫人一念想起贾珠平安回来后,莫言三店铺所转卖的银钱都无用之地,便让采儿放在刻坊那处,若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话,便可随意使用。
只是这白花花的银子还未用在营生一事上,便要使在魑魅魍魉上。
况且今日采儿早早离府来刻坊,王夫人见她不曾出现在府上,便料定她应是在刻坊干着急,若是寻人去与采儿取银两,问题倒是不大。
于是王夫人开口道:“钱银不成问题,只要人能出得去,按照我说的地方去寻人拿便是了。”
众人虽不知里头乾坤,但见王夫人信誓旦旦的模样,便转头说起该派遣谁出去,手指头数了数,居然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唯有赖大、林之孝等总管之辈,但他们早被军官认得模样,不晓得给不给放行出去。
况且出了府去,既要寻钱又要找关系的,非主子辈的不可。
但贾赦、贾琏也被瞧过,自是不能打扮出去,贾珠自告奋勇道:“那我乔装出去。”
一时贾母便否决道:“不可,你一孩子,谁愿意搭理你呢?”
王夫人被贾珠的话所启发,毛遂自荐道:“要不我乔装一番出去?”
“你?”邢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贾赦则嫌弃道:“你一介女流之辈,出府去谁搭理你呢?”
于是,众人又开始思索起贾珠出府去的可能性,反倒是王夫人毅然道:“只要我出得去,我便有办法见得了老爷。”
见王夫人如此有信心,贾母也不由得动摇,问道:“政儿媳妇,你真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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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彩鸳一脸担忧地望着王夫人,连连问道:“太太,您真的要冒险去?”
王夫人再三道是,一面催促着她赶紧取来管事媳妇的衣服来换,一面让周姨娘将她头上、颈上、手上的饰物全部摘下来,盘成仆妇发型,为了显得脸色难看,还扑了两层粉掩盖脸上的好气色。
等彩鸳取来了衣裳,王夫人忍着不适将衣服穿好,等了许久才听到门外有人唤王夫人赶紧出发。
此时已过辰时,王夫人命她们协理好府里后,头也不回地跟在那人身后,兜兜转转几个回合,便来到府里一处角门,于是越发低下了头,生怕被人认了出来。
只见贾琏陪笑侯在那军官身侧,一瞧王夫人身影,连忙道:“官老爷,我便是命她出去买些药回来。”
或许是钱银使得足,那军官点了点头,围着王夫人上下打量,觉得她身上并无带出财物的可能,便命守门的士兵放她过去。
王夫人松了一口气,正要迈开步子时,那军官突然开口道:“怎么那么眼熟,抬起头来瞧瞧!”
这一声吓得王夫人满身冷汗,颤颤巍巍要抬起头时,那军官又到了句:“算了,快去快回!若是没回来,小心我。”
贾琏连忙抢着答话:“官老爷,她自是懂得,我们家老太太正等着药呢。”
于是,那军官大手一挥,王夫人才逃命似地飞奔出去,按照采儿以前所言的路线前往刻坊处。
王夫人正当寻刻坊之处时,被二楼发愁的采儿瞧见,连忙飞驰下来迎接王夫人,一面道:“方才我以为看错眼,没成想真是太太您。”
王夫人连忙让她引进屋去,开口道:“采儿,如今老爷、大姑娘都在牢里,我要拿银子使着进牢瞧他们。”
采儿应道:“太太需要多少,这里有六万多银两,银票、碎银皆有。”
王夫人也不晓得需要通多少人事,便道:“你将一千两银票数上十张,不,二十张。一百两银票数上五十张,碎银不拘多少,分成十几袋来。其余放你身上,若是不够再找你拿。”
采儿应声而去,不会儿便取了来,又问王夫人下一步如何做。
这时,王夫人才将贾府几人商议一事都说了出来,如今京城能靠得住便是王子腾,取了银钱后,下一步便是去寻王子腾。
只见她们两人租了辆马车去王家,拿了拜帖递给看门的,不多时便被迎了进去。
招待她们的是王子腾夫人,一见一身奴仆打扮的王夫人就泪流满面,道了句受苦,方才说王子腾还未归家来。
这下可把王夫人难倒,若是没有一个中间人搭桥,就怕进牢探监一事便黄了。
况且时间不等人,贾府里那军官勒令她必须在申时前回府,如今已是巳时,不过三个时辰便要带药回府去,否则不知他有何手段惩戒贾府等人。
王夫人来回踱步,突然想到刑部尚书私下与贾政关系不错,也曾来过贾府喝茶饮酒,便是寻他通融一番也好。
与王子腾夫人说明了情况,二话不说便带着采儿赶往刑部尚书的居住处。
但是王夫人急中出错,不曾细想,圣上行刺这事全权委使刑部查清,此刻刑部尚书又怎么会在家中呢?
当她到了刑部尚书门外时,得知刑部尚书早去六部街上,方才醒悟过来,便更加责怪自己脑子不好使。
采儿一面劝慰,一面提出建议:“既然王老爷、刑部尚书都见不到面,不如我们去史家?老太太娘家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也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史家如今只得贾母侄子当家,也在朝上有一官半职。
说干便干,采儿与马夫说了要去史家方向赶,随后王夫人便登上马车,不料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身后响起,朝她喊道:“妹妹!”
这一声硬生生停住了王夫人的动作,连忙回头一看,正是骑着马赶来的王子腾。
“哥哥,你,我方才去寻你不成。”王夫人一时口不择言,只听王子腾沉着声道:“此地不可多言,先回我府上。”
王夫人点了点头,采儿亦重新吩咐马夫往回走,一面赶紧催促马跑,一面又欣喜寻到人帮手了。
回到王家,王子腾便道:“方才你嫂子说你去了刑部尚书,我才赶着过去。你倒是傻了,如今朝上多少人忙着这案事,哪能有空回府歇息。”
见王夫人一脸受教,王子腾便道:“昨日圣上受了惊,这事可不那么简单了结。我虽是在场却只负责府外的安危,不晓得里头到底发生何事,一听圣上遇刺便急忙送回宫去,再一打探都没人肯说了。”
从王子腾这头也问不出所以然,王夫人只得寄托在贾政、元春身上,便问他们可都关在一处?
“是同一个牢里,不过分了男女,自是不在一处。”王子腾回完话,突然醒悟道:“不是圣上下了旨,如何你能出得了贾府?”
王夫人又将那行贿之事道了出来,引得王子腾冷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我去守,纵是千金也不给你出来。”
瞧王子腾一脸正气,王夫人心里突然一虚,心想:若是要他帮忙让她进牢去,岂不是没戏?
王子腾不等王夫人开口,便道:“就算能让你出来,亦不可能给你带银两的。你要是想进牢里见政兄,只怕要不少银两。”说毕,就要唤王子腾夫人取钱过来。
王夫人连忙打断道:“哥哥,我有!”
王子腾冷哼一声,道:“能有多少?一千?两千?”
王夫人比了个六,王子腾不以为意道:“六千两?只够到牢门口。”
没成想被王子腾看低,王夫人弱弱道:“是六万两。”
一时被王夫人噎住了话,王子腾无语一会,便道:“只消两三万便是,一千两、一百两银票都要备着,另外碎银要使着小吏用。”
见王夫人一切都准备就绪,王子腾便让人寻了个食盒摆了几个菜进去,让王夫人假装是王家仆妇送食进去。
说毕,王子腾接过王夫人准备的三万两银票,一溜烟儿地出了府去,赶往何处也不知晓。
不过一个时辰,王子腾在大冷天下冒着汗珠回来,牛饮了几杯茶水后,便道:“可都准备好了?”
王夫人连忙提起一大食盒,一开始不知其轻重而踉跄一下,惹得王子腾眉头一皱,道:“你提得动吗?”
“能!”王夫人咬咬牙提了起来,反倒是王子腾啧了一声,唤了自家小厮抬着去,等到靠近监牢处再换手。
王夫人哪里敢说什么,埋头便跟在王子腾身后,等着靠近牢狱时,方才接过沉重的食盒。
而王子腾不过说了几句话,扔了几包碎银,便被留在牢门口处,而牢头笑嘻嘻地引着王夫人王里头走。
这牢里散发着一股股不明觉厉的恶臭、腥臭,要不是王夫人双手用劲提着食盒,只怕早就捂着鼻子。
一念想到贾政、元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待了一天一夜,心中更是酸涩,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不清。
那牢头先是将她带到贾政那处,而一群男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纵然是一身奴仆打扮的王夫人,亦能感受到身上被一道道犀利的眼神所玷污。
比起那恶臭的味道,这种眼神的侵犯更是令她难受,不得不加快脚步赶到贾政身旁。
不知是贾政所犯之事最重,便是走到牢狱的尽头方才看到了贾政,王夫人心急差点儿喊出来,最后咬了咬舌尖,忍住了呼之欲出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