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听伤员絮絮叨叨地讲述他们分别后的见闻与记忆,其中最多提及的话题,还是围绕已然身死的“火拳”艾斯。
从听闻律师亚伯拉罕与海军将领们谈及要被处死的海贼,(罗也才进一步了解到亚伯拉罕是什么样的律师,)到隐匿于岛上多日后终于隔海见到艾斯,再到加入白胡子一方的阵营共同对抗海军,终得以和被释放的“囚徒”短暂一叙。
——听上去,那的确还算是不错的男人。
不枉他家船员都失忆了还对这个人念念不忘——有些别扭地想到这一点,不过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何况理智些是能理解的——这个人大概是船员很重要的朋友,甚至可能是他过去生活的环境下首次交到的朋友。
因为船员也说了,艾斯曾透露他过去可能曾人为被剥夺自由;根据近几日回想起来的一点记忆片段,那时他还是“戴着镣铐”的。一直无法出海的原因可能与此也有关。
不过有关到底后来又如何成功逃离并出海,船员就毫无情报了。
罗一直安静地倾听船员说话,同时有条不紊地为对方检查、清理、包扎伤口。
可以看出伤势以外伤为主。船员的防御能力较强,这点罗多少也知晓,不过经历一番苦战下来,伤情如此,仍是让罗意外:
实际没有明显的骨折痕迹,更无脏器受损,表皮只有一些烧伤和擦伤,其余便是皮下瘀伤,但也都不严重。
这副身体仿佛有超强自愈力那样,在医生正式处理前,不到1天内都已经基本止血,甚至出现典型的愈合特征。
——这是什么让人羡慕的体质?
虽然生物**都有自愈能力,可是任何身体会平白做出像他家船员这种地步的高度自愈吗?外科医生倒有一时拿不准,读过的文献中是否有类似案例或解释。
他打算解决完手头的所有麻烦,包括将船上两个刚手术完的外人正式移交出去后,就回来仔细查查医书。
“罗。”这时医生听到伤员叫他,尔后收回注意力。
“嗯?”医生低醇的嗓音在伤员头顶上方回应。
伤员的耳朵便像从海螺中得到海浪声熨帖那样舒缓,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还有呢,艾斯叫我‘大和’。比我自己记住的名字多1个音吔。”
“……唔。”
不清楚船长在回答中的迟疑是因为什么,大和想了想,便主动坦言:“不过,其实名字是两个音节还是3个音节,对我来说差别并不大。如果罗不习惯的话,继续用‘亚玛’这个名字也可以哦。”
其实他自己还没想通,是否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过去原本的名字了?那是否就意味着要正式面对过去的自己。
刚结束的10日多的旅程不能说十分愉快,也含有许多还不知到何时才能消化的讯息,包括已经落幕却好像在他心里并未停止的战争。
在见识世间不同的人和事,进而开始考虑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同时,他忽然意识到: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他过去叫大和,可大和又是谁呢?
虽说此刻仍会不甘心地想着应该再早点见艾斯就好了,可又依稀有个奇怪的心声呢喃道,“如果在见艾斯之前,我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就好了”。
——如果参与营救艾斯的,不是“亚玛”,而是完全的、完整的“大和”,结果会比现在已知的更好吗……
正想着,下颌被人托举着抬了起来。
医生好像有点不耐的皱着眉,俯视他的眼神却又平静和无奈,“你不会是又想多了吧?说了还不听——你根本不适合想太多;我直白讲吧——既然不擅长动太多脑筋,除了打架要活命的时候,我看你还是继续凭直觉过下去比较好。”
感觉像是在讲他脑子不好用……?
好吧,他认了就是……
“那……罗打算叫我……”——哪个名字呢?
“‘打杂的’。”意料之外,又好像其实在意料之内,大和听到了恰好不在自己命题范围内的回答。“把胳膊放下去吧,再稍微活动下肩膀给我瞧瞧。”
美人蕉色赤瞳怔了怔,对于医生的要求也无及时的反应。
片刻后,他轻轻眨动眸子,扬唇笑起来。
——是啊,从他决定跟着海贼上船开始,就一直被叫作“打杂的”。
他才反应过来:自认识以来,罗好像的确体现出有点爱给别人取“绰号”的小“问题”,但也是很可爱的习惯,在他看来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问题。
白发赤瞳者此时还是依言放下了平举的手臂,却并未严格按照医嘱那样转动肩膀,而是主动伸手将身前男人的腰身揽向己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把海贼船长拉到面前。
被动向前挪的男人可能也有点意外,呆愣之下竟没推拒:
……但身为杂务船员来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嚣张了?
罗是这么想的。是不是他果真对这家伙太好了点?使得对方如今开始得寸进尺。
可肢体却在他人靠近后僵住片刻,给了对方可乘之机,竟将脸庞凑近他的胸膛。
因此刻坐在船长室的卧床之上,故比站在床边操作的医生矮了一头,船员接着就敢将鼻尖落在他领口,一阵细嗅。
——欠揍的,又开始学“狗”乱嗅。
“干什么?你可还受着伤呢……”忽然的亲近令人紧张,他怕自己心跳本能地加快或被对方发现,便沉着不善的语气提醒伤员注意检点。
“果然还是很好闻,罗。”大和其实听从了海贼船长的建议凭“直觉”判断。
好多天没有闻到船长身上这么好闻的气味,要抓住机会弥补一下——趁此刻还算清醒——“好可爱的,罗,你身上的味道也和你一样温柔……”
“瞎讲什么!”又来了,又开始了,讲话不过脑子这一点——就算是他建议对方靠直觉,也别想什么就说什么啊,“——别以为讲些看似恭维的话,我就能当作没注意你现在脏得像个‘泥猴’。”
“嗯,那我一会去洗澡。”
连续紧张了多天,又经历几个小时的混战,疲惫感终于在放松之下慢慢涌了上来。可大和还是舍不得放手似地托着另一个男人的后腰,也不肯将鼻端离开他的领口与温度略高的肌肤分毫。
“……不行。伤口愈合之前不许沾水。”
“那好吧,既然这样就再让我闻一会吧。对了,罗身上的气味就很干净。好香啊……”
像小孩子要零食那样提出不讲理的要求,偏偏语气十分诚恳,渐渐沙哑后便显得没那么干净的嗓音,此刻变得甜腻柔和。
——被恳求得人要命地闭上眼。
“你……”香个鬼啊,这条“癞皮狗”就不能选个不这么娘的形容词么……
可难以忍受的还不止于此。过于灵敏的嗅觉器官已经抵在他锁骨边沿,随气流翕动,还继续深入领口,试图向更里侧探。
看看他好心为受伤船员医治,落了个什么下场吧。
封个年度最不值的船长和医生如何?干。
体检是检查不下去,但医生还是没忘记伤员刚包扎好的伤口。可再任由对方这么暧昧下去,他也会忍不了的。
浑身肌肉僵持着,他没想到给轻伤的船员医治,比刚刚同时给外人作两台手术还要累人——原来最费体力的事莫过于自己跟自己较劲——
“打杂的,我警告你,再不放开我……”
可是当他咬着后槽牙低头时才发现,原来抵在胸口的力道已经停了下来:那人靠着他,竟已睡着了。
无语。不爽。想生气。
但结果还是无声地叹息。青年将手中医疗用具轻轻放下,再控制着力道握住白发人的肩胛向后平放。
麻烦是这傻瓜睡着还不肯放开他的腰,害他弯腰时,尽力控制重心平衡身体才不会向前压倒。好不容易解开背后的双手,这才同时解放了自己。
望着床上分明脏兮兮的伤员,罗倒还能劝慰自己反正平日也几乎不曾在自己的床上安睡——他可能过去习惯了流浪,床上睡不踏实,反而喜欢满地乱躺。
“罢了,”睡着时的伤员呼吸轻巧、表情松弛,带一点傻兮兮,看起来倒是不讨人厌,“等你醒了再好好给我洗床单……打杂的。”
轻声言毕,转身控制着音量走开、关灯,再最后合上船长室的门,落下一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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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一面养伤、一面宁静度过了几日。偶尔惦记起等待开庭审理人口贩卖案的莉娜和律师,大和会在罗准许下通过电话虫去联系他们。只不过为了避免可能被海军监听,通话时间都不可太长,讲话也得小心不暴露太多身份信息。
能听出莉娜如今的状态很好,已渐渐在包括律师和海贼在内的众人帮助和鼓励下恢复阳光,对于未来的诉讼亦充满希望,而且开始为胜诉之后的日子做打算了。
海贼们却还暂时还无法启航去香波地群岛和他们会合。原因很单纯,主要在于路飞的伤势实在太重,至今还在极地潜水号上的医务室靠仪器维持养伤。
罗已经答应“女帝”波雅-汉库克,到路飞醒来前,就躲在“女儿岛”外侧偏远的海湾为他疗伤。
对于大和来说,不光由于船长命令,也因为路飞是艾斯的弟弟,他自然也十分赞成罗的决定。
日子便一延续到这天下午,大和被一阵好像能掀掉房顶的噪声吵醒。
等他醒来一看:天呐!极地潜水号的房顶真被掀掉了?!
“敌袭?!”堂堂红心海贼团正式成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仰头望向通透能直接看见天光的屋顶。
这不是做梦吧?直觉不到任何危机感啊,罗什么时候把船员室建到甲板上来了?
不对。他揉着后脑勺站下床。明明记得睡着之前还有顶的……
虽感莫名但还是匆匆推门跑出去到甲板上一看:“咦??屋顶呢,船长!”
不知何时已集体上岸后坐在陆地上的船员们纷纷扭头瞅着他的方向,与此同时还能听到一阵连续不断的惨叫——好像糅杂了各种不甘、痛苦、怨怼——从岸上传来。
“诶……”他是不是最近被照顾的太好了,连日养伤补眠,昏昏沉沉地错过了什么?
“白痴,可算醒了。”确实可能太会照顾人、也太有容人之量的船长听到自家船员跑出来的动静,总算站在岸上抬头瞥过一眼。“——醒了就去帮忙修船。”
大和定睛看过去,才见罗手里握着一顶草帽,有些眼熟:应该就是艾斯的弟弟戴的那一顶吧?
这么说来,仔细听一听,岸上传来的惨叫声似乎他听过,好像也是“草帽”路飞的声音。
若干天之前的回忆猛然又清晰地回到头脑中。他确实记得,路飞在艾斯咽气后也曾这样喊叫出声,然后紧接着就失神昏过去了。
“是路飞吗?他已经醒了?”想起艾斯曾那样舍身保护弟弟,大和便好像也产生了该关照路飞的义务感似地,虽然他实在也不知能为路飞做些什么。
如今虽说已经救出来,又有罗亲手操刀动过手术,可……
“醒是醒了。”见船员像基本上伤愈了似地行动灵活,从甲板一跃而下到岸边时,动作也丝毫无碍,罗稍微放心些。“只不过现下他总算想起来‘火拳’没了,此刻只怕难以接受,正在树林里发泄吧……”
说到这,罗也侧目看了看刚睡醒的伤员,沉吟1秒,又启唇:“我说你……”没什么事吧?
虽然他并未讲完整,但结合前面谈到的情形,大和还是大体明白罗在担心什么。
他笑不出来,但还是眼泛悲凉却也平静地回望船长:“我没事,已经很多天过去了。因为有罗在……因为我已经明白有更重要的人还在,所以不会轻易被打倒的。”顿了顿,还道:“船长,多谢你了。”
“你这……可真是……”突然之间讲得这么郑重,还说什么“更重要的人”——区区海贼船杂务,怎么不打架的时候也让人招架不住。
船员可能还没有敏锐到能发现身旁人的不自在,既因为后者极善隐忍,也因为前者的注意力还受树林中传出的惨叫和人为造成的破坏声噪音影响。
“——如果路飞身边也有这么重要的人陪着他就好了。”这么想,可是大和明白自己定然是无法扮演这种角色。他和路飞虽有一面之缘,还曾短暂地并肩战斗,但怎么可能替代的了艾斯的重要性呢?想也不可能。
“话说回来,我记得他也是海贼团的船长。他的同伴们呢?”
罗这几天稍微了解到一点情况,便顺口回答此问题:“马林梵多战争之前,草帽一伙在香波地群岛遭海军围攻时,就被‘七武海’之一的巴索罗缪-大熊全部拍飞了。”
香波地群岛曾因为路飞一伙“袭击”天龙人的事遭海军大将“黄猿”领兵围攻,这事大和已经听船员说过了。不过关于红心团后来遭遇及行动轨迹的事之外的其他情况,他都还不清楚。
“‘拍飞’?”他一时难以想象。
不过罗接下来的解释说明这一动词并非夸张,“唔。据说巴索罗缪-大熊那一掌能使拍飞的人连续3天在空中飞行。按照这个时间估计,不间断地飞在空中,只怕能飞出红土大陆之外。”
“……啊,那岂不是都出了伟大航道。”也就是说,路飞的伙伴们都四散到世界各地去了,而且还不知道都落在哪里——应该就很难赶来陪伴路飞了吧。
“差不多。”
沉默片刻,发觉船员还待在身边没动窝,不知在想些什么,罗便回眸又瞧瞧他:“你真没事了?”
大和便也扭头看看他,望见他家漂亮船长关切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吃了蜜糖般心头甜丝丝的感觉,嘻嘻笑道:“真地没事呀!”
……总觉得,看到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就该及时打压。罗这么想,也正是这么做的:“没事就去修船。草帽当家的一醒来把船顶都撞翻了,我的手术间也搞得乱七八糟,你去打扫。”
“噢,好嘞!”
杂务正要跑回船上却又被叫住。“回来!”
“嗯,回来啦。”他又两步并作一步闪到船长跟前。
“算了。你还没痊愈,先别做太重的工作。伤口裂开也是我的麻烦……”或许正是在船长一次次的贴心呵护中,才使得原本就头铁、主意正还不懂服从的船员,变得越发放肆吧。
不过即便隐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罗却还是将手里的草帽丢给对方,顺带没好气道:“这是你‘前男友’弟弟的宝贝帽子,你替他看吧。必要时还给草帽当家的,别弄丢。”
“啊……”
“别‘啊’。又折腾一天,我先去冲个凉。你替我在这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叫我。”
“那我一会也可以去洗澡吗?”
“不行,伤口还不能沾水。”医生严厉地斜过一眼,好像在警惕伤员又要搞出什么鬼。
“……明白了。”
唉。罗考虑了1秒还是停了下来。或许是他刚才过于敏感,想多了吧。
“——最多稍微擦洗一下,但要求仍旧是伤口不准沾水。”
“好哒!我懂了~谢谢船长!”
笑嘻嘻目送船长走向岸边的海贼船,过了会,直到看不见颀长的身影时,大和才又低头看看交到手上来的草帽。
指腹抚过柔软的帽檐,掌心托着圆圆的帽顶。虽然看似是很普通的草帽,但仅凭他这个不懂编织的人,也能摸出来做工结实且精良。
“呵,‘前男友’什么的……”在红心团船长交代的那些话里,实际他真正在意的是这句。
虽然现在已经很确定压根没那回事,但他此刻还是觉得,刚刚说那种话的船长也太可爱了……
——发自真心地,大和确信,与此刻仍沉浸在痛苦中的路飞相比,他实在也太过幸运。
光凭脑补,我就可以确信罗说“打杂的”时语气一定温柔的像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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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控制着甜度不要“超标”。毕竟同步时间那边“前男友”(不是!)的弟弟还沉浸在悲痛中。这俩人不能太过分。
这样会不会写得大和好像很没心没肺?老友刚过世,不多悼念一阵子再投入对豹子船长的热烈追求……
但的确想写出正是因为在见到老友又失去之前,结识了重要的人,才会在打击之下得救,才对生活继续有热情。
毕竟故去的人值得放在心里,路还是要笑着走下去——而且要比以往都更加幸福——这应该不能被视作对逝者的背叛吧,更应该说是对自我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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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说可能会被认为狡辩,狡辩的成分……或许真的有也说不准。但我还是想难得在作话表露一下人生观:人就应该把自己活好,保持善良,也善待自己地,把自己活到最圆满的状态。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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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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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piece 22-重聚的两人与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