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Had I not seen the Sun
——by Emily Dickinson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江枫/译)
13.
在威森加摩受审的全程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机械的灰白。
我早就看清了属于我的真相,生死皆不由我。想活的时候活得不怎么样,想死最后却还要被迫活下去。既然如此,我也早就不在乎后半辈子是不是又要交代在摄魂怪的亲吻之下了。
然而哈利·波特来给我作了证。
真要感谢这世界对于反派的宽容。好人成佛要历尽九九八十一难,而反派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我在凤凰社给伏地魔通风报信了那么长时间,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却因为最后给他们通风报信了那么一次,就豁免了所有的牢狱之灾。
即便不知好歹的我实际上不怎么感激这个意义重大的作证,但无罪判决的结果出来后,我仍然象征性地对哈利·波特道了一句感谢。毕竟这应该算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了,有救世主来做我的证人。
可是他却说:“你不应该感谢我,应该感谢塞德里克。”
见我神色不解,他又继续补充道:“在你被食死徒抓走之后,是他一直坚持在凤凰社里给你洗清罪名。如果不是他那么积极地推动解救人质,也许对你们的那次营救就根本不会有。”
我怔忪片刻,又皱起眉头,“那他……”
哈利·波特点头,“没错,他知道。
“他知道参与那些营救行动要冒着一去不回的风险。”
哈利·波特走后很久,我还在受审庭门口呆着没有动作,直到另一对中年模样的夫妻来到我面前。
我的思绪被重新拉回现实,只见那个眉目和善的夫人先开了口,带着如花香一般沁人心脾的笑意:“你就是克莱尔吧?”
不仅这种不明缘由的友善,她直呼其名时那种莫名的熟稔也令我疑惑:“您是?”
夫人与她的丈夫交换了个眼神,微笑加深了,却也有一种怅然,像一滴墨在水中晕开那样,伤怀地沾染了她的笑容,“我是西蒙娜·迪戈里,在我身边的是阿莫斯·迪戈里。我们是塞德里克的父母。”
我微微张开了唇瓣,几乎在下一秒就准备好了承接暴风雨式的指责和打骂。同时不免在心底又感到一丝可笑。
塞德里克,塞德里克,又是塞德里克。在迪戈里生前我们没什么交集,他死了以后倒是如影随形地缠着我。
迪戈里夫人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那种任凭发落的心思,“不,我们不是来向你讨回儿子的死的。相反,早在他决定加入凤凰社的那一刻,我们就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我们的儿子是个战士。”迪戈里先生随之附和,“如果他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死的,我们只会为他感到骄傲。”
我抿了抿唇。不,他才没有落得那种光荣的死法。他分明是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死去的。
却在这时,一阵温暖覆盖了上来。我的指尖一动,投去目光,看见迪戈里夫人眼中是一种洞悉的关切。
“为所爱而死也是一种信念呢,”她握起我的手,说,“福雷斯特小姐。”
不等我回应,迪戈里夫人又接着道,“回归正题,我和阿莫斯明白你刚受审完,必定身心疲惫,我们也不想给你增添更多的负担。就如我们刚才所言,我们相信我们的儿子,就像我们足够了解他那样。他足够成熟,也足够理智,能够做出每个独立负责的决定……就算是以死亡为代价,也是如此。我和阿莫斯不会为此埋怨命运,也不想因此迁怒于人。你不必为此对我们感到抱歉,福雷斯特小姐。你只需要明白,这是塞德自己的决定,无需任何人为此背负什么。但是毕竟这是他一生中做过最重大的决定……”
她松开了我的手,递来一本保存良好的黑色笔记本,“我们不愿意让这个决定的意义随着他的离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埋没了。”我犹豫地接过,又听见她柔和地补充:“你现在就可以简单翻开看看,福雷斯特小姐。”
我只得照做。
每一页上面都清楚地记录着日期与天气,显然这是一本日记。而且即便是日记,主人的字体也优美端正,可见非同一般的素养。
我再次犹豫地看了迪戈里夫妇一眼,他们只是纵容着我继续读下去。紧挨着日期和天气,几乎每一篇日记都在开头写上了一句相似的话。大概是“开心每一天”之类的日常祈愿吧,我想——
【真希望今天能见上克莱尔一面。】
仿佛被攥紧了心脏,我登时失去了呼吸。
【我想我大概是对克莱尔一见钟情了。】
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另一句话赫然写道。
14.
我讨厌梦见塞德里克·迪戈里。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在人们白日里的生活留下痕迹,才会选择在夜晚阴魂不散。但我不同情他,一点也不同情,甚至连一丝感激也没有。
人人都认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算得上什么救命恩人?
他不过是以拯救我的方式,再一次毁灭了我的人生。证据之一就是,他已经毁灭了我每晚的睡眠。
这次的梦境也是如此。尽管上一秒我还在抱着教材走出办公室,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城堡一楼的走廊。这次又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我抬起手,看到一节又短又粗的手臂。好家伙,还越梦越还童了。
然而无论哪一年都一样,梦的内容都一样,只是一件不会再有所改变的事实:我与他擦肩而过。
说是梦,不过是回忆的无限重播罢了,我和他没有做过比擦肩而过更多的事。不过每次都是他,永远都是他,我真是烦透了。这个人死了还不安分。
刚想到这,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我转眼望去,果然是他。我漠然地移开视线。梦境的走向从不取决于我的意志,不论我想跑想走,一切只会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多费功夫。
他看起来有急事,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刹住了脚步。即便我从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也能猜出之后的发展。记忆中我们从没有为对方停留。既然是遵循记忆的梦境,这次又为什么会是个例外呢?
果然,他怔愣片刻,便重新拾起脚步。
我没有再投去关注,反正无论如何他会从我身后跑过去。倒是庭院外的阳光令我感到意外,天空蓝得耀眼,暖意轻轻薄薄地扫过我的脸颊。虽然不知道这是过往的哪一天,但天气还不错。
这时,我还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更令我意外的事情。
——“克……你,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听到身后再一次为我停驻的脚步,我有些诧异地回头。
迪戈里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只手紧抓着书包背带。轻薄的阳光落进他浅色的瞳仁里,像玻璃珠的表面流转过一层澄澈的光,倒映出了我浅浅惊讶的表情。我低头张握了下手掌,五根指头动弹得和我的意愿分毫不差。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梦?
短暂的震惊过后,我意识到幼年版的迪戈里还在我面前等待着回话。看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但已经隐隐透出未来俊朗痕迹的脸,我默了默,但还是回答:“关你什么事?”
他看起来被我这句话噎到了,一摸薄红蔓延到他的脸颊。“旷课是不好的。”他只是坚持这么说。
我连今天是哪天都记不起来,当然不可能记得接下来有哪门课。于是只是抱起手臂:“看起来即将要旷课的人是你吧?”
“你也有课!”这时的他还沉不住气,更坚定地反驳我,“就在四楼,魔咒课!”
这下我更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课表?”我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但面前这个人像是瞬间被蒸熟,每一寸皮肤都覆上了龙虾一样的颜色。
“不用你管……”他再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只是用我的话来反击我自己。真的奇了,这什么怪梦?
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异样,但看见迪戈里一整个想奔去上课的身体就这样被我绊在原地——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被我绊住?——还是说:“那我去上课了,拜拜(see you)。”
这时他又显得有些怔忪,“嗯,再见(see you),克……”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好像有什么隐秘怕被我发现。可是我才没有兴趣管他那些小屁孩的心思,道完别就转身离开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继续留在那里,这个“梦里”的家伙是真的不用去上课了。
15.
梦境没有结束。
上完一整节实打实的魔咒课,我终于确定了状况的怪异。
怎么回事,我梦魇了?还是我被暗算了,被困在幻境里?可是伏地魔的骨灰都凉了十多年了,还有谁会这么干?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谁会算计我这么一个臭名昭著又一贫如洗的前食死徒。
而且,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一从楼梯拐角出来,我就看见一个胸口明晃晃地顶着赫奇帕奇院徽的深金色脑袋,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融进绿色衣袍的人流。
当年到底是谁在宣传他是个高情商的王子?
眼见着几个熟悉的讥笑面孔就要朝迪戈里而去,我先一步把他拽了出来。他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就亮了眼睛,嘴里反射性地想叫出什么又憋了回去。
直到把他拉到绿袍浓度不那么高的地方,我才松开了他的手。他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
“你……”/“你——”我和他同时开口。
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我接着道:“赫奇帕奇休息室在楼上。”看到他徘徊在那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刚才要赶的课是魔药课。就是不知道赫奇帕奇都走光了他还留着干什么。
说完我又想转身,可是被拉住了手腕。我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他识趣地放开了手。
“没理由你能拉我的,我却不能拉你的手……”
我看了他一会儿,装作没听见那句嘟囔,“还有事吗?”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你……你刚刚说我们还能再见的。”
我的眼里深深印上了这个符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不过看着他几乎想把自己埋进地里的神态……不会吧,不会真是那句“see you”吧?
他难为情的样子不似作伪,我真的开始为巫师的学前教育担忧了。
“好吧,”我有点无奈,“就算这样,你想再见到我干什么呢?”
“事实上,今天是我生日。”他现在显得比较镇定了,而我并不意外,当我在魔咒课上想起今天的日期后,“我想问的是……你等会儿有空吗?”
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吗?我正这么想,又很快反应到,以往这时候赫奇帕奇会为他组织一个小型的派对。
他不会是想邀请我去那个派对吧?邀请一个斯莱特林?看来他11岁的时候脑子确实不太好使。“怎么了吗?”我淡淡地道。
“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果然如此。
我忽然被逗笑了,也真的笑了出来。他浅棕色的眼睫一闪,仿佛有一刻失神,片刻,才如梦初醒般道:“你可以来吗?”
我没有首先回答。“生日快乐。”我笑着说。
他愣了一下,很快也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我在这时说:“可是我们认识吗?”
他的笑容僵住了。
“我们之前在奥利凡德魔杖店见过的,”他轻轻地说,低下了头去,“你可能不记得了。”
“不过我们可以现在认识不是吗?”他满血复活的速度令人震惊。
“我是塞德里克·迪戈里,”迪戈里伸出手,似乎想露出多年以后那个被无数女孩吹捧的最迷人的微笑,可惜还差点火候,“你……我可以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但在他要变得更加尴尬之前,还是握了回去:“我是克莱尔·福雷斯特。”
虽然我对于他不知道我名字这件事持怀疑态度。毕竟我从没有对他自我介绍过,但在那么多页的日记里,他却从来没有拼错过我的名字。
“克莱尔……”他默念了一句,手还是没有放开。直到我再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
嗯,他11岁时——不,12岁了——不光脑子不好使,反应还很迟钝。
“嗯,迪戈里。”我回了一句。他显得很高兴:“既然我们现在认识了,你会来吗,克莱……我是说,福雷斯特?”
“你很喜欢我的名字吗?”我问。
他登时涨红了脸:“什么?不!我才没有很喜欢——”转而又说,“哦,名字——对,没错,我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既然你喜欢,”我没有追问他慌乱的原因,“你可以直接这么叫我。”
他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赏,“真的吗?!克莱尔……我可以这么叫你?”我不禁勾起嘴角,点了头。
他立刻笑了。我想他再这么多笑几次,这个阴暗的地下走廊都可以省去沿路的照明了。
“那你也可以叫我塞德里克。”他有些脸红道。
“不用了,”我很快说,“我叫你迪戈里就可以了。”
他显得有些失望,“哦,那好吧……”
“派对……”我接着道,他很快抬起头来,“我就不去了。”
他想要追问,我却微微笑着指了指胸口的领带:“我不太合适。”
“不会的,”他急切地道,“我和我的朋友们都不会介意——”
“可我挺介意的。”我直白地说。
他的目光一闪,“你……也讨厌赫奇帕奇吗?”
我该说什么呢,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他以为他的朋友们说“不介意”是真的不介意吗?我敢保证,当我踏进他们休息室的那一刻,他的派对就已经毁了。
可我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摇摇头,“只是不合适。”
“那你觉得这样如何呢?”他在短暂的沉默后马上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派对结束后,我来找你,怎么样?”
我这时是真迷惑了。怎么,我是你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吗?
“你不要再拒绝我了,”他在看到我眉头皱起的那一刻气弱了下来,但仍然坚持把话说完,“今天可是我的生日……”
我有点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不敢相信:“难道我还欠你一个礼物吗?”
他嘿嘿笑了一下,“这次可以算了。”我震惊。原来他从小就这么厚脸皮啊?
就在这局面僵持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呼唤:“塞德里克……?”
他回过头,有些惊讶:“麦克,鲁尼?”
朋友相见本来是欣喜的,但那俩人很快在目及我胸前的绿色后止住了脚步。他们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面露尴尬:“派对快要开始了,我们是来找你的,但你,你怎么在……”我几乎可以猜出后半句:你怎么和一个斯莱特林在一起?
迪戈里也察觉到了,皱了下眉,“她是我的朋友,你们——”我打断了他。
“可以。”我说。迪戈里一愣,随后像是被重新点亮了双眼,“但你不要再来这里了。
“去庭院吧,晚饭结束后我会在那里等你。”
说着我向那两个赫奇帕奇点了个头,没有再留在原地。
在休息室的大门关上之前,我仿佛还能听见身后雀跃的呼喊:“好,我一定会到的!……你可别失约!……”
16.
我在那天准时赴约了。但在我的空空的两手面前,迪戈里就显得有些高兴得不同寻常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渴望有一个斯莱特林的朋友?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认清了现状——这不是一场梦。我真的回到了过去,抑或是进入了一个与过去完全相同的世界。或多或少地涉猎过某些诡秘的时间魔法后,我知道这一切并非是天方夜谭,但仍然不解。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
就算我真的回到了过去,意义又是什么?改变吗,还是挽回?
我从心底嗤笑一声。
无论如何,没有答案。我只能按兵不动,被迫继续欣赏我那失败人生的倒带。
当然,考虑到有些苦我不会去硬吃第二次,以及初来乍到时,我毫无防备地对某些人做出的错误反应,这不是一次与过去百分百重合的倒带。当我在入学的第一周就把一个鬼鬼祟祟的斯莱特林倒挂金钟了后,没有人再敢往我身上扔泥巴;用已经通过N.E.W.T.s的水平再去敷衍一些少爷千金的作业,也是手到擒来……
最重要的是,在过去,我绝不会愿意和迪戈里建立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友谊。
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人影,我干脆把礼物往橡树下一放,转身就走……然后便听见唰拉拉的一声树响。
“欸欸,”他飞快地拉住我的手,见我停住脚步回头,才松开了手,回身拿起了地上的包裹。他一边朝我投来控诉的眼神,一边扫落着肩上的落叶,“你也太无情了……怎么能一放下礼物就走呢?万一有人就这样把它偷走了怎么办?”
“如果有人因为迟到而弄丢礼物,那不在我送礼时的考虑范畴。”我只是给出更加无情的回复,又瞅了一眼他那头被树枝搅乱的短发,“那儿还有一片。”
迪戈里应了一声,“是吗?”随后便无比自然地低下头来,“那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吧。”
洗发露的清新味道夹杂着橡木在初秋时流溢的气息,一齐凑到我的鼻尖。我默了一瞬,从褐金色的发丝间摘下了那片叶子。
“谢谢。”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接过了那片落叶。却没有像他肩上的叶子那样,任由它们被拂落地面,而是一转手,便把它收进了口袋里。
“但是我可没有迟到。”他转而又热诚地为自己辩护起来,“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一直都是这样。……今年我只不过是到树上休息了一会儿。”
“这样啊,”我并不关心,照例道了一句“生日快乐”,“现在我的祝福也送了,你的礼也收了,你可以继续回去休息了——”
“在我成年生日的这天,”这次在我转身之前,他先开口了,“你都不能多陪陪我吗?”
微风轻拂,橡木庞大的树影落进迪戈里的眼睛里,闪烁而摇动,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浸入了一场暗绿色的潮汐。我回望着他,回望着那双眼睛,说:“在你成年生日的这天,我以为你应该不缺人陪。”
“如果你不会来,”他说,“再多的人,也还是缺你一个。”
我还没有回答,他又很快说,“不需要做什么。就在这棵树下,陪我坐着说说话,这就足够了。”
短暂的沉默,“好。”我答应了。
然而,就在我们并排坐下后,迪戈里也没有立刻开口。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枝叶清幽的沙沙声,以及我们的坐影,遮去了树荫下晃动着的细碎光斑。半晌,他才打破了寂静:“我决定去报名三强争霸赛了。”
我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一次平缓的跳动,就像一颗沿着轨道滚动的石子仍是落入了凹槽,发出一声嵌合的咔哒声,“是吗,恭喜你。”
他失笑,“只是报名而已,哪里谈得上‘恭喜’。”
我在这时起了调笑的心思,“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级长大人?想想你的粉丝们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他的神色顿时警惕,可惜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已经惟妙惟肖地捂着胸口表演起来,“‘天啊,真是不可思议,塞德里克!你既是魁地奇队长,又被邓布利多选为了级长,最后还拿到了O.W.L.s的十二门证书,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只要你参选,霍格沃兹的勇士还会是别人吗!——’”
“够了,够了,”他面红耳赤地打断了我,“我才不是想听你对我说这种话。”
“是吗,”我似笑非笑道,“那你想听什么话?”
他的脸红渐渐淡了,“我想听的是你的真心话。”他轻声说。
“这样啊,”我说,“那我真心地觉得你是霍格沃兹的勇士。”
迪戈里愣了一瞬,随后才飞快地转过头来,“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我不咸不淡地回。
“不,”他没有轻松地放过这个话题,而是紧张又期待地盯住我,“你、你刚才是说,你觉得我是霍格沃兹的勇士吗,克莱尔?”
我没有闪躲,轻笑了一声,“你这不是听得很清楚吗?”
“但我怀疑自己很有可能听错了……”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脸颊和耳根又染上了红晕。浸润着那种羞涩的笑意,他微微偏了头,笑眼弯弯地朝我望来,“有你这句话,我好像觉得不被选上也没有关系了。”
“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小心一语成谶)”我轻飘飘地说。
“你说得对,”他点点头,说着就转身碰了碰身后粗大的树干①,“我可不能因为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就错失了三强争霸赛的珍贵入场券。”
我闻言笑了,“眼红那一千加隆②?”
“Well...”他耸了耸肩,咧嘴一笑,“加隆永远不嫌多,不是吗?”
“不过我还有别的愿望。”他忽然又说。
“哦?”我不是很好奇。
“我一直很想靠近一个人,”他说着将目光落向我,似乎很温柔,却又带着一种比阳光和树影都更有实质的重量,“可惜总是不得章法。于是我就在想……也许,也许我参加了三强争霸赛……又或者在比赛里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她就会愿意多看我一眼了。”
我回视着他,片刻,才移开目光,“如果有人要因为三强争霸赛才会对你另眼相看,那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你,而是那个奖杯。换言之……”
“如果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的话,”我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那你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他看了我一会儿,挫败地叹了口气,“你一定要这么一针见血吗?”
“你是那个最初想留我下来谈心的人,你应该料到这一点。”
“是是,”他咕哝,“总是我自找罪受……”
“那如果我换一个愿望,”他忽然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会更容易实现吗?”我挑起眉,不置可否……
果然,迪戈里下一秒便说:“如果我被选上了三强争霸赛的勇士,你愿意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克莱尔?”
但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被这种话绕到坑里,“为什么我要答应?又不是我想让你当上勇士。”
“好吧,”他微微泄气地撇了撇嘴,但仍然希冀地看着我,“但是你会答应吗?”
“……你先说是什么请求。”
他在这时笑了出来,“实际上,你刚刚已经不知不觉完成了一次。”
“什么?”
“叫我的名字,克莱尔。”如今即使并肩坐着,他也比我高出一点。此刻他低下头来注视着我,身上木质的香味似有若无地碰触我的鼻尖,语气里是请求,又好像透着些引诱,“叫我塞德里克。”
这个距离。我的视线从他眼底碎金般闪烁的阳光,延伸到其下直挺的鼻梁……这真是个一抬头就可以接吻的距离。最后将目光从那两片薄薄的淡色嘴唇转开,我想。
“You can wish,”我起身抽离了,回头露出一个微笑,“It's your birthday, after all, Diggory.(你总是可以许愿的,毕竟这是你的生日,迪戈里)
“现在,我想你再不回到那个肯定会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精心准备的派对,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就要恐慌了。”
这次我给了他一点面子,伸出了手。树影笼罩着这两个高低相错的身影,窸窣地摇晃。迪戈里望了我一眼,又看向我的手掌。
他握住了那只手——不,比起握,该说是“牵”更合适——我动了动眉,正要开口,他却已经站起了身。
“虽然很感激你这次没有那么绝情地离开,”他说,“但我希望你知道,当你将手递到我面前时,我会更想行一个吻手礼,而不是当作一只借力的工具。”仿佛要证明自己的言行一致,他将那双相连的手再抬高了些,修长的手指在标准的行礼位置轻轻地触着我的骨节。
“但我知道,擅自吻你,只会让你生气。”他轻轻笑着,放开了那只手,“I'll take what I can get. I hope you know that too. (我会满足于你能给我的东西,我希望你也了解这一点)
“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克莱尔。就像是不要只在生日这天才愿意和我见面,余下的所有日子都躲我躲得远远的。好这么一丁点,就够了……这是我又一个奢侈的生日愿望。
“你不需要这么着急离开,”在离开这片树荫之前,他最后这样说,“我知道你很多时候也喜欢躺在这片树荫下休息,对吧?这次我会先离开的。偶尔也要让你看看我的背影,这样才公平。”光影错落地拂过他的脸庞,衬得更加五官更加深邃而英俊,却似乎将笑意也掩映得更加模糊了。
他的确是成年了,成熟了,越来越接近我记忆里的模样。
如他所言,我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阳光取代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开始刺痛我的眼睛,才移开了目光。
可是无论如何成熟,有些东西,看来他永远也不会改变吧?永远都像个笨蛋一样。
怎么会想到向我许愿呢,迪戈里?像我这样的吝啬鬼,如果有实现心愿的能力,难道会优先实现你的吗?
当然是我的愿望更要紧。而他平时对我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从来没想过问一句。真可惜,要是他问了,我会前所未有地坦诚地回答他……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这辈子,直到死去,都躲我躲得远远的就好了。
17.
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迪戈里被选上了勇士,哈利·波特被意外地卷入了其中,第一个项目也如期结束。
圣诞晚会,他也不出所料地成为芙蓉·德拉库尔的舞伴,而我则像上辈子一样留在了图书馆里。
在外人眼里,我好像很有些拉文克劳的品德,实则我只是很有些斯莱特林的品德,为圣诞过后即将涌进我口袋的金加隆做准备。这些事我上辈子就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这辈子甚至找到了更加缩减成本的办法,不到半小时就复制出了好几叠羊皮纸。
我打了个哈欠,像上辈子一样睡过去。
一切还是有一些变化的。比如,上辈子我睡着的时候没有做很多怪梦。
我是被脸上的触感弄醒的。睁开眼,肩上滑落了什么,是一件剪裁良好的礼服长袍。而梦里的人就在我眼前,有一副和梦里很不一样的,心碎的神情。
“你都是在睡着时流泪的吗?”
他苦涩的样子,好像他才是那个哭了的人。
我轻轻拂开了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湿意,“你怎么在这里?”他上辈子不在这里,这辈子这时也不应该在这里。
他却没有任由我拂开,“我总是有我想要去的地方的,克莱尔。”然后才放开。
“你想去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么是卧底的食死徒身边,要么是伏地魔的老巢。
“怎么,”他在我站起来时说,“我来了你就要走吗?”
“我也可以有我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抱着羊皮纸,冷静地回答。
一般这个时候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停住脚步的,一般他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头——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是不是?”
我的手抖了,怀里的东西摇摇欲坠。
“回答我,克莱尔。”他抓住了我的手,这下羊皮纸果然散落一地,哗啦啦的崩塌声响回荡在无人的图书馆。
他将我逼到一个书架上,不小的动静动摇了几本厚重的书。但他若无所觉,微红的眼眶里只有我的倒影,仿佛囚着一只无法逃脱的困兽。
但明明是我被囚困在他身前的狭小空间,他却不知怎么,显得更加无助,“你就是知道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喜欢上你,一直以来这么地、这么地……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你才会这么对我,对不对?……”他将额头抵到我身后的书架。一抹温热落到我的肩上,那是他的泪。
“你可以拒绝我,可以无数次地推开我,可是,告诉我,克莱尔……”他每说出一个哽咽的字,就像一粒下坠的火星,将我的心底烫出焦洞,“即使是拒绝我,为什么你看起来那样的不幸福,一点都不快乐……
“为什么即使看到你的微笑我也感到心痛,与你咫尺之遥也像在千里之外……为什么即使在人群里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寂寞,你那么寂寞,为什么还是不让我靠近你分毫?到底怎样才能帮到你,我到底能做什么,才能让你露出真正的笑容?……告诉我,克莱尔……
“你一定是对我下了诅咒……”颤抖从他温热的身体传递过来,好像试图令我也感同身受某种痛苦,“如果你没办法让自己幸福起来,如果你不允许有人爱你,你什么时候可以解除它?……”
不到一英里外,绚丽的礼堂里挤满了欢笑的人群,此刻,图书馆却只是充斥着高大书架投下的重重黑影,寂静而沉默,几乎像是另一个世界。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脚边散落的羊皮纸,它们在干冷的空气中重新卷曲起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逃离这个局面。我可以坚持装傻,扯开话题;或者干脆转身离开,即便是他,想必以后也会和我一刀两断;甚至我可以使用一忘皆空……
可是我一开口,却只有同样的泪,落了下来,“明明是你对我下了诅咒吧。”
身前人一怔。
“……噢,天啊,噢,不……我都做了什么……”明明不只有我一人流下了泪,他却慌乱了起来,“对不起,克莱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的……是我的错,克莱尔,求求你——”他匆忙弯下身子来擦我的眼泪,可无济于事。那些泪水只是源源不断地流淌,仿佛一场默片中无尽的大雨。
当我从他的掌心里抬起头来时,他语无伦次的安抚戛然而止。除了泪水,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是他的神色却更震动了,好像在那一刻才看清流泪的人是我一样。
我很清楚他会对我的眼泪手足无措的。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对眼泪手足无措。
可我不是故意将泪水当作武器对付他的。实际上我也从未想过以此为武器,那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是该死的,那些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就像一面自动竖起的白旗一样……
我没有想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是将我揽入了怀中。
我怔怔地浸没在这片干净温暖的香味之中,又听见他贴着我的耳边,低声再说了一遍:“对不起,克莱尔,是我不好,我不该直到今天才发现的。我怎么会直到今天才看见你的泪水呢……”话音与他的拥抱一样轻柔,几乎不曾惊扰窗外的雪花。
“分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已经在对我流着泪了。对不对,克莱尔?”
我微微睁大了眼,片刻,才放任自己融入了这个怀抱,靠在他的肩头。
圣诞夜的图书馆,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悄无声息地被掩埋在漫天的雪花之中。我抬起手,揪紧了塞德里克的衬衣,终于,放声哭泣起来。
18.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礼服。”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脱离了他的怀抱。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靠坐在了书架的边缘,我却没有感觉到半分地面的寒冷,想来是他及时地施了保温咒。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他的体温已经足够充当一个冬天的小暖炉。
从始至终,他从未说过一声“差不多了吧”、“别哭”或是“停下”,而是不断轻抚着我的发间、后背,就像为一个从梦魇中惊醒的孩子,吟唱一首未知但温柔的摇篮曲。
直到此刻,听见我的话音,他才讪讪地收手,“哦,没事的,只要你……嘿!你在做什么呢?”刚施完一个清洁咒的我挑起眉看他。
“怎么,”我说,“你还想继续欣赏我的鼻涕和眼泪吗?”
“不是,”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光洁一新的白色衬衣,仿佛被我丢掉一张大奖彩票那般遗憾地叹口气,“可我又不介意……我可以带回宿舍自己清理。”
“要是你把这么一件脏衣服收藏起来,我会鄙视你的。”我说。
“都说不是这样了!”他的脸羞恼地红了,“……我只是不介意它们多留一会儿。”是啊,说得好像我也会把这么屈辱的证据多留一会儿一样。
话音落下,一小股沉默流淌过仍在地板上半搂半抱的我们之间。安抚虽然停下了,但从塞德里克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指尖又懒洋洋地梳理起了我身后的发丝。
“塞德里克?”我忽然说。
“嗯?”他下意识地应道。
“我们该从地上起来了。”
“哦……”他看起来仍然迷迷糊糊的。
直到完全起身后,他才似乎认识到什么闪电般的领悟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你刚才是不是……?”
“什么?”我装傻。
他立马显得不确定起来,“噢,不是吗……可能是我听错了。”我笑而不语。
“你这样子,可以一个人回寝室吗?”走进了城堡,他仍然不放心地望着我。
“我只是大哭了一场,”我拉下了兜帽,拍去身上的雪粒,“不是哭坏了脑子。”
“可是……”他的指尖在我的余光中微微动弹了一下,就好像还想再触碰一次我红肿的眼眶。
可惜回城堡的一路没有碰见别人已是幸运,在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之下,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第二天又听见在舞会上突然消失的勇士把一个不知名的斯莱特林送回休息室的传言。
接连的状况加上一路的小雪,塞德里克的那一身舞会造型已经所剩无几。但自身条件摆在那儿,就算失去了造型,他仍然看起来像个王子——只不过是落难的版本罢了。
夹杂着小仙女在四处洒落的圣诞金粉,白雪也似流星,在城堡的门洞外纷纷而落。我望着他,端详着那张在亮闪闪的雪景之中,不那么完美、但仍然很英俊的脸庞。长久的沉默让他微微偏了头,露出了一点可爱的疑惑的表情。于是在这时,我向前靠近了一小步,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脸颊。
那只是个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分。但他看起来完全被惊呆了,瞪圆了眼睛,傻张着嘴。我的吻落下的位置,一片红晕就像融化的雪花那样迅速沾染了他的面颊。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退开半分,微笑道,“今晚的你格外帅气?”
“谢谢你,”我说,“还有,晚安,塞德里克。”
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在他有所反应之前,我已经退远了,转身溜进了楼道之中。
19.
我认输了,我放弃。如果这就是反复的命运给我的启示,我接受它。
我可悲地爱上了塞德里克·迪戈里。
我本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份爱,我本可以假装自己没有那么可悲。我想如果是我固执地推远他的话,就可以假装我们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都是我存心的设计,而不是本来就存在。
可他偏偏说爱我。
于是我为自己构筑的所有“假装”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片可悲的真心。我曾多么认真地保护我这颗心,即使有人能伤害我的身体,也从未有人能伤害我的心。然而如今,我亲自把这颗心递到了他手里,赐予了他伤害我的权力。
我再也无法抗拒塞德里克·迪戈里。
我知道,那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末日。
20.
怀表的“滴滴”声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按下停止键,同时朝湖里喊道:“时间到了。”
黑湖仍然一片平静。
我翻了个白眼,只好再喊了一遍:“时间到了……塞德里克!”这时才有几个泡泡冒出湖面,然后,像一只海狮探头那样,塞德里克甩甩脑袋,带着一个苍白的微笑浮出了水面。
“如果我不喊你的名字的话,”当他发着抖踱回岸上,我毫不客气地说,“你是打算在湖底憋死还是冻死?”
“不知道,”他的面色因为毛毯和烘干咒红润了些,仍然笑嘻嘻的,丝毫不像刚在冰水泡了一小时,“但我觉得你不会那么残忍,让我面临那种选择的。”
“不一定,也许我是哈利·波特的支持者呢。”
“哇,为了我一个人,你竟不惜背叛一整个斯莱特林吗?”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他毫不退缩,更是厚脸皮地呵呵笑着。
“你最近在我面前,会不会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眯起了眼睛。
“好像是有一点。”他又晃晃脑袋,抖去了一些残存的水珠。眼里依旧是笑意,却全然温柔了下来,“但我有一种感觉。一定是因为你的纵容,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恶。我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
在这种时候他倒是聪明得很。
塞德里克又笑了一声,“克莱尔?”
“干嘛。”我头也不回地说。
“克莱尔?”
“干嘛?”
“克莱尔——”他这次拖长了音,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转回来:“有事说事!——”
却没想到一头栽进了他更加灿烂的笑容里面。
“没什么,”他终于移开视线,啜了一口手中的热饮,“我总是要确认一下,这样才知道我的确不是在做梦。……你知道,克莱尔,如果你真的是哈利的支持者,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只要你再一次像以前那样,从一开始就拒绝我今天的邀请,我就会魂不守舍、无心比赛了。”
我沉默了,但还没等我再开口说什么,他又紧接着问出一句话:“……后天,你也会来的,对吧?”轻松的笑意不再,他紧张又期待地望住我,就好像刚才和我你来我往地调侃的是另一个人。他目光闪烁,“我……想在比赛开始之前,也见你一面。”
我回望了他一会儿,又转开目光,笑了,“不知道呢——那首人鱼之歌的谜底,你解开了吗?”他看起来本来要失望的,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又困惑起来。
“解开了大部分吧……”即便不明所以,他还是乖乖地回答起来,“只不过仍然不知道‘最心爱的宝贝’是什么。怎么了吗?”
“真希望不要是你的魁地奇扫帚,它可不能泡水,对吧?”
伴随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从那块大岩石上起身,回头对他笑道,“走吧,你看起来还需要一个热水澡。”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两天后,他从湖底把我救起来之后,样子却看起来比我还慌张。
起伏不定的水面上,面对着在为久违的氧气呛咳的我,他比我看起来更像是劫后余生,“没事了……我把你救上来了……”贴着我的脑袋,他不断默念着,紧拥着我的力度,就好像稍微一松手,我就会马上再被人鱼们抢去湖底,“你已经没事了……”
于是自浮出水面之后,我说了第一句话——“我当然没有事。”
我的声音好像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将那双似乎被湖水浸得更深的眼睛望向我,“而且我会游泳,塞德里克,”压住呛咳后,我继续道,“你可以不用抱得这么紧……”
一瞬间,塞德里克好像把那只在我腰间的手臂搂得更紧,又好像在下一瞬间松弛下来,“嗯,我知道……”他别过头去,被浸湿的褐金色发丝沉沉地搭在额头上,“你看起来很冷,我们先快点回到岸上。”
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塞德里克激动地道喜,听上去他似乎是取得了比上一世更好的成绩,超过了克鲁姆,成了第一。可他脸上完全没有夺得第一该有的喜悦,反而显得有些心烦意乱。除了对那些道贺的礼貌回应,剩下就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你……”不远处的岸边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呼,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骚动,但塞德里克恍若未闻。确认我在提神剂的作用下重新暖和起来,不再发抖,他才开口,“你为什么会答应以这种方式参与这个项目呢?这不像你会愿意做的事,克莱尔。”
“怎么,”我放下提神剂的药杯,打趣,“见到‘宝物’是我,很失望吗?”
他的目光闪动了下,但又很快把那抹闪动的情绪隐去了,“不是这样的。”说着苦笑一声,“是啊,‘最心爱的宝贝’,我早该料到的。如果是这样的‘宝物’,他们当然会将你找来……可你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我们没有用烘干咒。所以即使围在了干燥厚实的毛毯之下,来自黑湖的湿意仍然紧紧包裹着我们,他那头湿透的短发更是深得像墨。塞德里克看向我,眼底晦暗不明,“放任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别人手上,这不像你的作风,克莱尔。”
危险?我抬眼看向他。
他真的变得像哈利·波特一样天真了吗?以为如果不是他,我就会真的葬身湖底?还是说像他这样浑身上下没长出一个怀疑细胞的人,居然也会有不相信邓布利多的一天?
可以理解,毕竟我也不怎么相信邓布利多。
“我没有交到别人手上,”于是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我说,“我只是交到你手上了。”他睁大了眼,“你会把我救出来的,不是吗?”
我望着他,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似乎能看见这个微笑的倒影,在那双蓝灰色的眼底掀起的波涛。
“我当然会。”他说。我的手被那股回应的温暖攥得更紧了,就好像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我永远都会去救你的。”
是啊,所以我当然也会来救你的,塞德里克。
像你永远都会做的那样。
①Touch Wood,指接触木制的东西可以确保好运、甩掉坏运气,类似中文语境里的说了晦气话之后的“呸呸呸”。
②三强争霸赛的奖金是一千加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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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八 克莱尔日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