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见到塞德里克·迪戈里时,我就知道他和我不是一路人。
清爽柔软的头发,干净合身的衣服,周到得体的举止——以及一脸羞涩明亮的笑容。一看就是不识人间疾苦,在光与爱的沐浴中长大,不少人口中那种“天使般的”孩子。我倒是有个和他很般配的名字:
怪物之子。
披着人类的皮囊为祸人间的怪物,所以才会拥有怪物般诡异的力量,以及怪物般蛊惑人心的手段。——当然,还有个更贴切的形容是“女巫”①。孤儿院的那些小屁孩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取外号的水平有多么精准。
“嗨……你、你好——你也是来买魔杖的吗?”
一道奥利凡德的门铃声落下,当我握着不费多少功夫就匹配好的魔杖回头时,看到的就是他在门边探头,嘴里问出这样一个近乎废话的问题。
但是,十分友好,是任何一个好家教的孩子见到同龄的伙伴时都会忍不住打出的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永远不会愚蠢到先去挑起一个争端。于是我笑了笑权作默认,将金币交给奥利凡德后就打算从店里离开。
可没想到他马上抛出了第二个愚蠢的问题——“你的父母呢?”——还很大声。我停下了推门的动作,漠然地回头。
好在他还有救,大概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这问题的不合时宜,于是很快涨红着脸摸了摸脑袋。
“我是说……”他抬眼看我,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你为什么一个小孩子在这里……没有大人陪在你身边吗?”
“你不也是吗?”我没有松开门把,淡笑道。
他一愣,下意识地往周围一看,才反应过来他的确是一个人先前往了魔杖店。
“啊…没错,但他们就在后面,你——”但我没有耐心再陪他闲扯了,松开手,把铃声和那些稚嫩的絮叨一起关在了身后。
02.
我的名字叫克莱尔,没有姓氏。如果硬要有的话,可能是孤儿院院长夫人的“福雷斯特”。
很好笑吧,一个完全亚裔长相的人被取了一个烂大街的英文名。一对抛弃孩子的父母,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为“明亮”。哦,可能不是“父”和“母”,毕竟一个婴儿没多重,一个人就能把她扔到孤儿院门口。
当福雷斯特夫人在冰天雪地里发现我的时候,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写着“Claire”的纸条,和被冻得浑身通红的我。
关于孤儿院的故事不值得说太多。毕竟总有人听到我如何如何在大冬天被扔在街上,又如何如何在一群白人小孩里抢面包后会善意地宽慰我,“唉,你还算个幸运的孩子啦,感谢主的仁慈吧!看看现在哪个街巷的角落少得了被冻死的婴儿?”
是啦是啦,感谢耶稣在他生日那天大驾光临,提醒福雷斯特夫人别忘了起床后去丢昨夜的垃圾。
然而这还不算最幸运的呢,更幸运的是我11岁那年居然收到了猫头鹰的来信。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巫师这种生物,我居然是被魔法选中的小孩!
真是太惊喜了,呵。真不知道如果我一个不小心在11岁之前夭折了,这封信要寄到哪里去。
当然,这至少澄清了一些事实。比如,原来我能时不时使出些将别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小把戏,不是因为我是个怪物,却因为我真是个女巫。
幸运来信到来的半年后,到孤儿院把我接走的幸运使者是斯普劳特教授。
一看见我消瘦的身形和褴褛的衣衫,她就心疼地将我揽入了怀中。
对于当时那个11岁又营养不良的身体而言,那确实是个宽广而温暖的怀抱。朴实的泥土气息和草木香气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我真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过去11年的苦痛都融化进了这个治愈的拥抱,我变成一粒种子,从此有了归属的土壤——
“不用再担心了,孩子。”教授温柔的耳语打破了幻象,“你以后会有个家的,霍格沃兹以后就是你的家。”
呃,几百个毫无血缘的青少年共同居住的家吗?
不要误会我,这话既不是讽刺斯普劳特教授,也不是在讽刺霍格沃兹……好吧,对后者确实有一点。
无可否认,教授是善良的,她那时说给我的话是真诚的,那个怀抱中的温暖,也真实地将我疗愈了一瞬。可这个世界不是只要有善良的人存在,它就会变好。
就像多年前福雷斯特夫人也曾温柔地捡起襁褓中的我,轻声保证:“别担心,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可到头来我仍然在“家”中挨饿、受冻,被打晕在福雷斯特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这是个很大的世界,就像孤儿院是个很大的房子。无论是斯普劳特教授还是福雷斯特夫人,她们博大的爱都不足以覆盖这个更博大的世界。聚齐世界上所有的名医,也治愈不完所有的病人。
不过这不是她们的错,我知道。错的是这个让太多人生病的世界。
几乎像是迫不及待地为这个想法提供例证,我和斯普劳特教授刚到对角巷,一个守护神就火急火燎地叫走了她。
当然她不是那种会将孩子随便抛弃在大街上的教授,但我的笑容说服了她。
“没关系的,教授,您先去处理您的急事吧。”对于怎样露出一张令大人安心的笑脸,我早已驾轻就熟,“很早以前我就在孤儿院帮忙干活了,也识字。只要您把清单和店铺地点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去把入学用品买齐。”
这是一种在过去就被印证十分方便的笑脸。无论是消解福雷斯特夫人多余的担心,还是让那群被我的反击魔法吓坏的傻瓜们闭嘴。
于是斯普劳特教授还是离开了,但她保证会很快回来。说实话,我也没有在逞强。有足够的金钱(据斯普劳特教授所言,这大概是某种形式的助学贷款)和一个无痕伸展袋在手上,只有傻瓜才买不回一些二手长袍和旧书——哦,这次我没有特指孤儿院里的那群。
这就是我在魔杖店遇见塞德里克·迪戈里前的全部。
遇见他第一次后,我就知道以后还会遇见他无数次,毕竟全英国也只有霍格沃兹一个魔法学院。但就如我的第一印象,我们不是一路人。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被分入了斯莱特林。而他毫无意外,去了赫奇帕奇。
03.
我在斯莱特林学会的第一个咒语是清洁咒。
当你的书包和后背总是被人扔上泥巴的时候,很难不把这个咒语学会。
据说我是有史以来第二个被分进斯莱特林的麻瓜出身。上一次斯莱特林里出现麻瓜出身已经是上个世纪,并且仅仅待了三个月就被折磨退学。不过那位麻瓜出身虽然在巫师界一文不值,在麻瓜世界却是权贵出身。最终,在几乎惊动麻瓜首相的声讨声中,霍格沃兹做了妥协。
从那以后被分入斯莱特林的麻瓜出身(如果还会有的话)都会受到特别关照,至少故意的严重人身伤害要被坚决避免,违者退学。
看似“违者退学”这四个大字令人生畏,实际上,“人身伤害”前面两个连续的形容词才是重点——首先,我要遭受一次足以被判定为“严重”的人身伤害;其次,我才能举证对方的“故意”。
换言之,“意外伤亡”和“小打小闹”,请循其他途径解决。
对于自己居然触动了霍格沃兹这条尘封的隐藏校规,我受宠若惊。
怪不得他们明面上只会扔泥巴,暗地里才会扔恶咒。甚至对恶的程度都有所忌惮,要记得给我留下直立行走的能力,还要避开我的脸,或者其他巫师袍遮不住的地方。
我都要被这种体贴感动哭了。
真不知道巫师的下葬方式是什么。考虑到他们之中有些人那么讨厌泥巴,他们的祖宗当年一定不能安心入土。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以同等的贴心帮他们刨掉祖坟,然后扬掉他们祖宗十八代的骨灰。
我不是白白从孤儿院里活下来的。
也许斯莱特林里的傻叉自认为比孤儿院的伪装得更好,手段更高明。但傻叉终究是傻叉,没有本质区别。
从古至今对付傻叉的办法都大同小异——暴力,或者权力。其实也没有必要做什么明确区分。毕竟暴力就是显形的权力,权力只是隐晦的暴力。傻叉们就吃这一套。
然而在没有能力完全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之前,当一个忍气吞声的沙包是必须的。如果能营造一点让他们掉以轻心的效果,那就更好了。不然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只是一种**,只会引来变本加厉的反扑。
但我没想到居然有人比我更沉不住气。
“听说,”被叫到那个阴暗湿冷、到处漂浮着死亡生物标本的办公室时,我只是静静地回望着斯内普,“从入学以来,你一直在被其他斯莱特林欺凌。这是事实吗?”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如同一面漆黑的镜子。从中我知道,我们彼此都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可以这么说,斯莱特林还是要脸的。即使关起门来百无禁忌,但一旦对外,他们也绝不想把这种内部霸凌闹到全校皆知。这就造成了一种分裂的局面。也许在别的学院眼里,我们还是“一团和气”(当然他们更愿意称作‘沆瀣一气’或‘狼狈为奸’),但只要生活在斯莱特林,长着眼睛,我被霸凌的情况就不是什么新闻。
斯内普显然属于门内的知情者。
但他同时也识破了我隐而不发的意图,所以乐得置身事外。说来也怪,在整个斯莱特林中,我唯独无法看清斯内普对麻瓜出身的态度。
我并不认为他像他院里其他的低能儿一样,将我的存在视为斯莱特林的一种耻辱,但我也不认为他接纳了我。我相信,如果我将情况举报上去,他会合规合章地处置肇事者(比如几个轻飘飘的禁闭),但仅此而已了,他不会做更多。于是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他。
但他现在又来搅什么局?
“不,教授。”我微微皱着眉说,表现出一副好像初次听说的模样,“我的生活很正常,没有被欺凌。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斯内普闻言扯了扯嘴角,和他平日里那种抽搐似的微笑如出一辙。如果我再眼花一点,甚至会说那像一种欣赏——
可斯内普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转身继续用魔杖处理起了桌上的魔药材料,“有其他院的匿名者向我举报了这个情况。但既然事实并非如此,你可以离开了。”
“其他院?”我挑起了眉。是哪个院的笨蛋在多管闲事?
“是的,其他院。”斯内普又恢复成那种半死不活的凉丝丝语气,“现在,福雷斯特小姐,如果你那颗思考功能尚且健全的大脑明白‘匿名者’的含义,就知道我不能透露更多。请离开我的办公室。”
“……好的,教授。”拽毛拽,你个油头大蝙蝠。
04.
事实证明,那个笨蛋果然是在多管闲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意图向斯内普打小报告的传闻很快传到了那几个霸凌头目的耳朵,不出所料,这小小的反抗行为果然踩中了他们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魔咒课课前,他们毫不客气地把我推下了四楼的活动楼梯。
可能是活动楼梯终归还有一点魔法的灵性,我没有直接从四楼的缺口一摔毙命,而是被三楼的楼梯接住,径直滚到了二楼。
感谢画像和热心群众的奔走相告,最终我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没有丧命,也没有瘫痪。
这时迎来了我和迪戈里的第三次见面。
当然,在当时我是没有那个闲心去计数的。只是将一切事情回头看,就可以发现我们在霍格沃兹的交集少得可怜。只是回忆出一点记忆的边角,就可以立刻反应过来那是第几次见面。
比我的意识先苏醒的是浑身的剧痛。我不禁呻吟了一声,一睁眼,就是一张清秀的苦相,欲哭无泪地注视着我的断胳膊断腿,可是碍于环绕其上的固定魔咒,他无法触碰分毫。
单看这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摔断腿的是他某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而不是别院的陌生人。
然而那种近乎痛心的神色短暂得像种错觉,一见我苏醒,那张清秀的小脸立刻转悲为喜:“你醒了?!克!——”
他又立刻闭上了嘴。
我没有脸盲症,立刻认出了那张脸。但认出与否,我一点也不关心几秒前他那些古怪的表情和行为。我只关心一件事——
“你怎么在这?”我拧起眉,嘶哑地问出了声。
他愣住了,“我……”
是庞弗雷夫人过来救了场。
“冷静些,福雷斯特小姐。”她稍稍捧起了我的脑袋,给我喂进了一点温水,“这是赫奇帕奇的塞德里克·迪戈里,他只是在这里帮忙的。”她将我那股明显的敌意理解为了对陌生人的紧张,自顾自地为我们介绍起来。
“没错,”他顺着庞弗雷夫人的话说下去,扯起一点讪讪的微笑,“我、我只是来为斯普劳特教授送草药,顺便留在这里帮点忙……”
说着他又从眼角看我一眼,似乎十分在意我的反应和回答。
他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但在身体各处流窜的疼痛让我疲于思考这个问题,也疲于应付像他这样的老好人。
“哦,那谢谢你了。”于是我只是轻轻闭上眼,这样简单地说。
但他声调中的喜悦更上升了一个层次:“不客气,我只是——”
好在在他冒出更多的废话之前,庞弗雷夫人介入了正题:“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福雷斯特小姐。”我只能再次睁开眼。
她递过来一杯恶心地翻滚着气泡的东西。迪戈里见状,马上在身上翻找起什么。可惜在他找到之前,庞弗雷夫人已经把药杯端到了我嘴边,而我一言不发地灌了下去。
他全程瞪大了眼睛。
庞弗雷夫人却对我这种乖巧的病人十分满意。
“这种在病床上的态度才是值得学习的,迪戈里先生。”她仿佛刚刚主持完一场完美公开课,“回去也多在你们赫奇帕奇宣扬宣扬。既然已经生了病,就不要动不动要死要活地对魔药喊苦。”
显然迪戈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惊奇地对我闪着那对金棕色的眼睫毛,“你不觉得苦吗?”
我懒得看他,“我不怕苦。”
吃药算什么苦,吃不起药的人才更苦。但是我不指望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能读懂其中的一个标点符号。
“我不相信!……”果然他马上烦人地据理力争起来,“怎么会有人不怕苦呢?我分明看到你有一瞬间也被苦得皱起了眉头!……”废话,我能喝完是一回事,觉得难喝当然是另一回事。
我没有理会。但在庞弗雷夫人惊讶的呵斥声中,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迪戈里很快道了歉,神色懊恼,“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该对你大喊大叫……”
“只不过我也喝过生骨灵,知道……那至少不是和南瓜汁一样顺口的东西。”他再次试探地看我一眼,只不过这次还带上了一点希冀和劝慰,“你知道,如果你也觉得苦的话……觉得伤口很痛的话,表现出来也没有关系,不需要强撑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样可能会更难受的。”
说着他又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我身上还带着一颗休息室里的柚子糖,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不要。”我打断了他的话。
迎面碰上这样一颗结实的钉子,迪戈里尴尬了,讪讪地收回那颗糖果,“哦,你不喜欢柚子糖是吗?……”但却还不消停,“那巧克力呢?你喜欢巧克力吗?……你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天,一定饿了吧。我们的休息室离厨房很近,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带过——”
“我说我不需要。”怎么回事,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也不需要你给我带东西。”生骨灵燃烧般的涩感仍然牢牢地盘踞着我的口腔,但我微笑着,把话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任何东西,我都不需要。”
他以为他是谁?先是自顾自地教我做人,又自顾自地对我说一堆关心的废话。难道他以为全世界都必须对他自以为是的好意照单全收吗?
“而且现在,我觉得你很吵。”我终于收起笑,露出了一张真实的冷脸,“如果你所谓的帮忙还没有结束的话,可以麻烦闭嘴滚到医疗翼的另一边吗?我想要休息了。”
我想他的人生迄今为止应该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人听到这些,也该麻利地从我面前消失。果然在一副五雷轰顶的受伤神色过后,迪戈里便垂下了脑袋,不再作声……
却没想到庞弗雷夫人忧虑的问话声,又立马将他快到门口的拖沓步子拉了回来。
我真服了。
“那么这次受伤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福雷斯特小姐?”放回清洗完毕的魔药空杯,庞弗雷夫人回到我身边。
她一边检查和调整着我身上固定魔咒的情况,一边严厉了脸色,“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又是你和几个朋友间的恶作剧,这已经完完全全超过恶作剧的范畴了!……如果斯莱特林每次的恶作剧都达到了这种程度,我倒要好好地去问问你们的斯内普教授,看他平时都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学院的!……”在不远处停住脚步的迪戈里,也同样目光灼灼地往这边望来。
我没有理会那道目光,只面向了庞弗雷夫人,“不,这次不是恶作剧,庞弗雷夫人。”她闻言缓和了一些神色,却还是严厉地抿着嘴角。
“……您瞧,”我知道怎样拿捏出一种讨好又歉疚的表情,“我平时的那些伤口也不全是和朋友打闹留下的。我有点笨手笨脚的,练习魔咒的时候经常出错。这次也是没看清路,才会不小心从活动楼梯上踏空——”
“什么?!”不远处的叫唤声破坏了一切,“才不是这样!”
那家伙就不能安静一秒,是吧?面对我冷漠的目光,迪戈里只是退缩了一瞬,就坚持说道:“是他们……分明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
“是这样吗,福雷斯特小姐?”庞弗雷夫人一时也正色起来,对我核实道,又转向迪戈里,“另外,迪戈里先生,‘故意将人推下活动楼梯’可是一种很严重的指控,你有证据吗?”
“我……来医疗翼之前经过了活动楼梯。”迪戈里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用那稚嫩的声音坚定道,“楼梯的画像们说,克……福雷斯特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四楼分明有几个活动的人影。”
“‘有几个活动的人影’,画像们这么说吗?”庞弗雷夫人微微皱起了眉,“也就是说,你和画像都没有亲眼看到有人将福雷斯特小姐推下楼?”
而且我猜画像们说的也不是“分明”,他们大概只是挠着头嘟囔,“依稀见到四楼有几个活动的影子”。
迪戈里没料到这种反问,语气弱了不少,“……我确实没来得及亲眼看见,但!——”
“可能是他把几个赶去上课的巫师看成别的什么人了吧,庞弗雷夫人。”我停止旁观这场荒唐的独角戏,对庞弗雷夫人说。
又转向独角戏的主人公,“我知道赫奇帕奇对斯莱特林的观感都不太好,迪戈里先生,但他们并不都是会推人下楼的罪犯。”他们连当罪犯的资格都不够。罪犯起码能被关进阿兹卡班,他们充其量只是一群逍遥法外的人渣,“感谢你对我如此真诚的维护,但我就是自己不小心踏空的。请不要继续冤枉无辜的路人了,那样我会良心不安的。”
“……‘冤枉’?‘无辜’的路人?”迪戈里却仿佛受到了彻底的背叛。
“你在说什么,克莱尔?”他眼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只能一字一句缓慢地重复道,“他们明明那样对你……?”与此同时我只是皱眉。
他干嘛乱叫我的名字?
“迪戈里先生?”庞弗雷夫人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懂迪戈里的胡言乱语。但后者罕见地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去。
“给他一点时间吧,庞弗雷夫人。他可能对接受与自己认知不符的事实有些困难。”到头来还是我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意外发生在我身上,他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别这么说,福雷斯特小姐,”庞弗雷夫人听出了我话里的讽刺,无奈道,“迪戈里先生只是个热心的好孩子。对他友善些,也许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呵呵,我遏制住了对这话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虽然这只是个意外,但你受的教训可不轻。”她又转过头来叮嘱我,“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这么大意。好在这里是霍格沃兹,你被发现得及时。如果再出现这种事故,你可能会落下一些永远的后遗症的,知道了吗?”
我继续乖巧点头。
要不是迪戈里再次发出声音,我都快忘了医疗翼里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他低声道。结束了长久的沉默,缓慢地抬起头来。
庞弗雷夫人已经离开去处理其他的琐事。于是此刻的空间,只剩我们四目相对。
“你为什么要说谎?”
不解、伤害、茫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他的眼底,使他的眸光看起来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破碎。我一时也沉默在这双蓝灰色的眼睛里,没有回答。
半晌,才勾起一抹如常的微笑,“这件事关乎我自己的安危,我为什么要说谎?”
他却只是悲伤地望着我,仿佛在说:对啊,都已经关乎到你的安危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谎呢?……
因为无能为力的真相,会比谎言更加伤人。
后来,我也对迪戈里那些异常激烈的反应产生过怀疑:难道他就是那个多管闲事向斯内普告状的笨蛋吗?
但马上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除了宿舍楼层离得近,其他时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他没有理由那么关注斯莱特林。
也许他就是拥有比一般人敏锐点的直觉,嗅出了这个“意外”中的不对劲;又不明白为什么还存在我这种打碎牙齿和血吞的奇葩,才更加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吧。
但无论是那位打小报告的正义使者,还是这位赫奇帕奇的迪戈里,如果他们聪明的大脑能再学会拐点弯的话,就会明白,揭发了真相,打赢了退学官司,皆大欢喜——但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坚定的证人就会马上沦落为斯莱特林的二号沙包。②
在医疗翼的剩下几天——甚至是在霍格沃兹剩下的几年里,我都没怎么再看见过迪戈里。
谢天谢地,因为我对那种不谙世事的好心肠过敏。
05.
到三年级时我终于摆脱了那群混蛋的骚扰。
方法很简单,掌握一点黑魔法和斯莱特林的丑闻。
这时有人就要问了——什么?黑魔法?霍格沃兹不是禁止黑魔法吗?——是啊是啊,那一半以上的斯莱特林都退学吧。
很显然,自从看过某些家伙在地上哀嚎打滚的表情后,我的世界就清净了不少。
哦,别误会,我用的不是钻心剜骨,为了那种败类用不可饶恕咒会脏了我的魔杖。对付他们,几道最简单的切割咒③就足够了。
至于斯莱特林的丑闻,那就更容易了。绑来几个鞍前马后的跟班再加上几滴吐真剂,你可以知道斯莱特林背后肮脏的一切。这一招主要是给那些道貌岸然又“深负厚望”的家族继承人们特别定制的。
如果想让那些不能见光的腌臜事继续烂在阴沟里,他们要么选择支付巨额的封口费,要么……从此在斯莱特林长桌上给我留下一个光明正大的位置。我可以不去长桌上吃饭,但那个位置必须留着。
我想选哪个是显而易见的。顺便,没有第三个选项,因为想要第三个选项的家伙都回到第一种办法——被我用黑魔法打趴下了。
唉,明明我都不喜欢去礼堂吃饭,却偏偏还需要一个斯莱特林长桌上的座位,这真是一种格外令人反胃的事实。但没办法,从那以后,我耳边那些“泥巴种”的狗叫声才终于消停了。——也许他们还是会在背后狗叫吧,但无所谓,只要别舞到我面前就行。
换了其他人,也许走到这一步就心满意足了。但对我而言,远远不够。
开玩笑,我挨了三年的泥巴和恶咒,可不是为了一朝从一个斯莱特林的受气包变成斯莱特林的眼中钉的。
每天看着那些脑袋空空的富家少爷小姐们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和看着一堆敞开大口的钱包走来走去一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再说了,我助学贷款还没还完呢。
对于某些斯莱特林恶霸而言,随便在霍格沃兹揪几个倒霉蛋做枪手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要每一份作业都能蒙混过关,或者获得自己想要的成绩,那就不简单了。
这时,就是我把“定制作业服务”这块招牌打响的时候了。
别的不说,我干这行,在斯莱特林称第二,没人敢在霍格沃兹称第一。至少在麦格教授和斯内普的眼皮底下,没有我,他们只能在埋头苦写和课外劳动里二选一。
唉,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与世无争、老实本分的小小生意人罢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那些指责我笑里藏刀的人,对我的误解可太深了。我的笑容,分明每一个都源自我对这个世界的真爱。
活到今天我都没有炸掉地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对这个世界爱得有多TM深沉吗?
①“女巫(witch)”有侮辱的意思。
②从发生在哈利身上的两场官司来看,我个人认为巫师界的司法系统和金融系统一样烂,所以克莱尔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而且克莱尔是个罕见的狠人——所以面对霸凌,请一定一定不要效仿克莱尔的行为!请一定一定要向外界求助!
③可以想象成是“神锋无影”的基础版,会造成割伤/划伤,不念反咒的话伤口就不会愈合(一直失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番外六 克莱尔日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