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手不要了”的觉悟完成作业却换来一句“扣五分”。
这滋味岂一句脏话可以形容。
奈何我混吃等死的原则是不混到别人头上——自动合理化是合理不掉扣分的,所以接下来的大半节课,我很尊师重道地只在心里骂了斯内普十万字。
当然,逼逼赖赖的同时我也没有不务正业。
怼也被怼了,分也被扣了,连点电流的滋滋声都没响起来。
真就,要和他对上眼呗。我生无可恋,带着那瓶(在塞德的)千辛万苦下出炉的作业奔赴刑场。
已经得到E的塞德的作业是一种绿色的粘稠液体(这居然能无毒???),而我因为亿点不熟练,最后只能呈现出一种没那么粘也没那么绿的黄绿色液体。
“呵。”不出意料,这种垃圾玩意儿没能入得了斯内普的法眼。
问世间惨为何物?
莫过于此刻我非要上赶着入他的眼。
他一丝余光也没分给我,只是纡尊降贵地伸出一只手准备接过我的作业——再走形式给我扔个T。我慢吞吞地将药瓶递过……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
果然,斯内普带着【你有什么疾病】的眼神望了过来,我很勇地迎了上去。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喷毒液,但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怕死的蠢法,轻挑了下眉没吱声。
而我,饶是早有准备,还是被这漆黑的眼珠子惊了一惊。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眼睛,一眼望去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沉闷,阴冷,浸着无边的寂寞。
我硬抗了两秒,最后只能掐点在他要喷毒液之前迅速且郑重地重新递过:“对不起教授——刚刚手抽筋了。”
尼玛的,这都不算“接触成功”?难道非要我把他揍一顿……“呵,那么我看林小姐要尽早去医疗翼看看了。也许就是因为肢体——或许还有头脑的迟钝影响了你的魔药成绩。”
“T. ”他优雅又简洁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字,我趁鞠躬的姿势又忍不住翻起白眼,忽然——
【接触成功——】清脆的提示音和食指上类似蛇般冰凉的触感同时传来。
我猛地抬头,只见斯内普正抽走药瓶,嘴角几乎是以一种抽搐的状态动了下。
“……”/【目前仍待接触次数,49次。】
呵,我也抽了下嘴角,顶着死鱼眼挪回到塞德身边。
“怎么了?是成绩很不理想吗?”他眉心微皱,面露担忧。
我接过他帮我收拾好的包,先道了谢,然后才回答:“不是。”
我一脸勘破红尘:“是我的人生挺不理想的。”
神特么“接触”是皮肤接触。
还有,斯内普那最后的表情明显就是嫌弃吧?!
只是无意地擦了下手指我个十二岁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是被个面色蜡黄的中年老男人嫌弃了没错吧?!!
看来揍一顿的确不失为完成任务的好办法。
办法是好办法,可惜人也是个好人。
我说的是连斯内普坏话都不让说的塞德。
继上周冒着生命危险给曼德拉草换完盆后,我和塞德接下来照料草药的任务都大多是温和的修修剪剪。
轻盈的阳光透过温室错落有致的玻璃方格洒进,头顶一排不知什么品种的花终于结束了黄河大合唱。
“这是温德兰草,会根据天气的变化编奏出不同曲调的歌。”塞德温声解答,又剪掉曼德拉草顶端的一截叶。
最近塞德进入了变声期。听说男生进到这个阶段都会自闭不说话,但他看起来却好像接受得挺良好。
可能声由心生?我居然也没有听出以前在表弟身上听过的公鸭嗓,只是感觉有种奇妙的砂糖质感。
“……所以为什么这么好的晴天,它们编的曲这么雄浑。”有如黄河大合唱。
“可能对于花草来说,晴天就是气势壮阔的盛大演出吧。”他弯弯眼睛。
可以,这回答很塞德。“那雨天呢,雨天是什么调子?……不会是鬼哭狼嚎吧。”
“哈哈不是的——”他看起来本想将答案脱口而出,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容神秘,“就这样三言两语地带过有些太浪费温德兰草们的才华了——如果晴你感兴趣,可以雨天的时候来听听看。”
“……哦。”【好想吃草莓但是一想到还要自己洗就算了的心态】
塞德:靓仔语塞.jpg
好吧,现在他针对我的翻译器已经臻于完美。我“嘿嘿”笑了两声,岔开话题:“对了——”
“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麻瓜研究学旁听,大概下周我就能听上了吧。所以以后的周四下午,我就不去图书馆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经过魔药课的不懈努力,斯内普终于成功地让我认清了他就是块永不屈服的粪坑之石,哦不,金刚石。
古今中外,要想与老师套近乎,不外乎成绩亮瞎和勤学好问两条路。前一条路自然无望,我只好忍辱负重走了第二条。这时,斯内普身上堪比金刚石的痼疾就显现了出来。
病名为“在我这么完美的授课下听不懂的都是笨蛋”执念综合征,以及“见到笨蛋我就不爽”并发症。
见到笨蛋和见到每次只是指甲盖一点擦碰他就扔来的“我脏了”的眼神对他和我来说都是精神污染。
我深明大义地决定在冲动弑师前先放过彼此。
塞德手中修剪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地望来:“原来要旁听那件事是认真的吗?”
我:“……”所以我平时在你眼里到底有多不靠谱。
“抱歉,抱歉……”见我神色麻木,他诚恳补救的同时又忍俊不禁,“因为你不久前才说过不把O的成绩拿到斯内普教授面前誓不罢休。”
“……”论那些年装过就忘的逼。我停下动作,一本正经地面向他:“你记错了。我当时是在许愿,不是在立誓。”
塞德轻笑:“好吧。”又回应上我刚刚的话,“不过不能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了,我大概会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吧。”
我琢磨两下,没想明白:“少了我的呼噜声?”
塞德:“……”
塞德:“其实你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呼噜声的。”强行挽尊。
“有也没关系,反正又吵不到我。”我开解回他的开解。
“……”他转头,更加专注地修起了叶子。
我在心里笑出声。
*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如果我是一条以完成任务存活的鱼,那么斯内普毫无疑问别名撒哈拉。而如鱼得水一词,就是为了放弃了斯内普而转攻向凯瑞迪·布巴吉教授的我专门设计的。
但农民翻身的各种喜悦暂且不提,先提点——乐极生悲。
事情是这样的。
关于学习中文,或者说中国麻瓜通用语言这事,我一点也不意外塞德这位英国巫师会遇到一点麻烦。老实说,就算我那天把答应的书带过去之后他第二天就满脸抱歉地退回我的书我也完全不会有怨言……好吧,最多有亿句。
虽然当时是话赶话地先哄好闹别扭的小孩,但回到家后,我也并没有对自己不经大脑落下的承诺有什么悔意。
毕竟历经了十二年初等教育的磨练,再加上家里瘫的宅女属性,我的书架即使说是汗牛充栋也不过分……
嗯……我最终从自己汗牛充栋的藏书中,给塞德带去了一本国家级知识普及类书籍。
全称,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人教版·一年级上册)。
虽然年代久远,书面破旧,不过问题不大,书籍的年代感正好能提高逼格……“晴,这是有关东方古老咒章的书吗?”
塞德盯了书几秒,说出了这话。眉眼间肃然的敬意,在他还残留婴儿肥的脸蛋上很是违和。
虽然但是,你这逼格提高得有点不合基本法吧。
我神色霎时复杂起来,也仔细地盯了书几秒,想弄清是封面上的哪样东西引起了这么大的误解。
几秒后,“你说的咒章……是这个吗?”我弱弱地指着封面上行云流水的两个大字——“语文”。
他看过去,又郑重地看回来,点了点头。
我:“……”
#论汉字在歪果仁尤其是歪果巫师眼中都是什么玩意儿#
误解是接触一切新知识的开端,问题不大。即便开局就怒送一血我的心态也稳如狗,然后……狗就跳墙了。
一本一年级语文书而已!塞德居然给整抑郁了!曾经被某篇关于适配性的魔药论文刁难却任劳任怨肝出三十英寸论文草稿的塞德居然给一本七岁适龄教材整抑郁了!
果然应该赞一句不愧是我十几年都没能参透的中华文化?
唉,回到开头,我们正在休息室。
虽然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任务杀手,但任务中心都已经被整抑郁了,我自然得抽出一天空闲做点心理辅导。最佳辅导地点,当然是赫奇帕奇休息室。
死宅都说好的布置那就是真的好。赫奇帕奇休息室干净温暖,充盈的气息如同被阳光拥抱过后的棉被。而当那种温和气息和斯普劳特教授搬来的各种盆栽的清新味道一结合,这里如同被融进了一片令人安心的磁场。
平时,各种谈笑打闹声还会在那令人安心中增添些许温馨……但此刻,这些都无法安抚我躁动的内心。
我咬着笔头,面前瘫着一本《标准咒语》……第十三次“不经意”地瞟向塞德。
他端正坐着,手边也是《标准咒语》,但明显很有作用地在和他正整理的笔记配合着。
唉……我第十三次在心里叹口气,第十三次收回视线,第十三次纠结。
问,还是不问呢……
唉……我第十四次抬眼看去……第十四次移开眼。
第十五次……淦。
我闭闭眼,咬咬牙,一狠心:
“……塞德!”/“……晴。”
嗯?我意想不到地眨眨眼,塞德的眼里也有同样的意想不到。
“……”
“你先说。”异口同声。
“……”
“好吧。”异口同声×2。
“咳。”我主动跳出了这死局,正要开口,又斟酌了一下词句,“嗯……其实我是想问……塞德,我送你的书你看得怎么样了?”
放心!大胆说出你的困惑!我不会嘲笑你——
“还不错……吧。”的。
塞德似乎本来很确定——看到我的表情又把答案拐了个弯。我的眉毛也要九曲十八弯了。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那你最近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有吗?”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默然几秒。
“有。”视线不移,我坦然地继续道,“虽然很不明显。”
塞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是个每天笑容里的阳光,比英国一年的阳光都多的存在。而现在他的笑容里,虽然有阳光,但掩上了一丝阴影,也许阴影的面积真的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但当一块宝石过于纯粹,仅仅一点杂质也极易被发现。
他在我的注视下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害羞,静静地回望我。
不久,他忽然偏头提了下嘴角,话语既似释然又似叹息:“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忽有所感,心沉了沉。
*
一阵风过,吹得眼前的湖波澜不止,吹得远处的森林沙沙作响。
吹得所有细碎的声响都像一声声难言的叹息。
迪戈里夫人病了。面前的男孩低垂着眼角,暗淡着眸光诉说完了这件事。
然后,似乎是觉得刚刚说明始末的时候的尾音太过沉重,他补上一句:“其实妈妈的状况还是很稳定的,治疗师们说。”
“笨蛋,你安慰我做什么。”
平时每一缕在阳光下张扬的发丝,此刻都不堪重负般耷拉在他的额前、耳边,长而密的睫毛此刻更像遮掩情绪的盾牌。听到我毫不留情的回怼,他还淡淡地笑了下。
正值三月,初融的风携来春的气息,我们却沉闷无言地坐在湖边。但世事本就如此,同处一片晴朗的天空下,也总有人正遇上悲伤的事端。
迪戈里夫人是不可能病的,把原著和电影里塞德的部分都看了三四遍的我再清楚不过。
原来那句【根据剧情改编】在这等着我呢,呵。我的手撑在身侧,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
“晴。”男孩突然出声,是一种介于稚嫩与成熟的声线,像正融着砂糖的牛奶滑进心扉。
我转过头,还是看到这时在他脸上,我最不愿看到的表情。
我总是不自觉地把记忆停留在初次见他时的场景,实际上他现在身量已经拔高了不少。我常挂在嘴上的那些“婴儿肥”,也只是少年该有的柔润线条罢了。
此刻他用那双更加沉稳的,却漾着徐徐清风的眼睛看我,我终于不得不承认。
某些我一直企图视而不见的事实,已然尘埃落定。
他说:“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静静与他对视一会儿,忽然笑了:“是我的表情很难看吗?让你这样三番两次地安慰我。”
他静静回视,忽然,很轻很轻地弯了下唇角:“是的。”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微风仍然在我们之间穿过,手仍然撑在身后。我抬头,望着蔚蓝的天际:“因为你不哭,总要有人替你哭一下啊。”
“不然……”我又忽然坐直,慢悠悠地拍干净手上的草屑……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个熊抱。
他像是完全没能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愣在那里。
我轻轻揉了下他的后脑勺:“不然你在我肩膀上哭吧,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或者你就这样安静地感受下我温暖的拥抱?”
“如果感觉被我的温暖治愈到了,不用哭也行。”
我的话语落得很轻,被风一吹,大概只有挨得最近的他本人能听到。
草木低语,湖光闪烁。很久很久,我的耳边才传来一声,带笑的,“好。”
“真的很温暖,”我感到背上也落上一点温柔的力度,“谢谢你,晴。”
“不客气,一次拥抱五个金加隆。”
他笑,“太昂贵了。”就势松开了我。
“我可能无力承担这样的‘治愈’了。”
“是吗,”我淡淡一笑,“那就拿你的‘难过’来抵吧。”
“只要有足够的‘难过’,就可以来我这里兑换一次这样昂贵的治愈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