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木质地板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荡着。
男人从架上取下一本书,把它拿到胸前,它从阴影进到那些阳光孔道的其中之一。他把书举在那儿,看着那书、那光、那尘土。
像是两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一个被隐藏起来的世界——在下午五六点钟的阳光形成的短时延续的孔道中,它把自己显现为实在而非想象的世界。
其中飞扬的颗粒狂乱不羁地旋舞、闪烁,随机撞到彼此,弹向跟原先完全不同的方向。
德拉科已经在哈利家住了有些日子了,但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数的过来——毕竟是精英傲罗,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
本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自己作为万人唾骂的食死徒,能被救世主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几辈子攒的福气了。
可是那天在那个昏暗狭小的禁闭室里,哈利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说“我爱你”的样子,又让他总是会在半夜惊醒的时候忍不住对着天花板幻想,自己慢慢地麻痹自己,像是构造出他真实地被爱着的假象。
他站在下午五六点钟的光里,他不能不相信迈出任何一步都是对现状的改善。
他根本不考虑朝哪儿改善,他根本不思考为什么改善,他根本不想知道或许会发生什么——如果没有变化,而是相反,他就像那些尘粒中的一颗,在阳光里被撞到了。
德拉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哈利说的爱他是真的——那可能只不过是心软嘴硬的救世主为了拯救他们这些死囚犯的借口吧。
一个波特和一个马尔福,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条件或是环境下,都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这不是自卑,因为他本来早就没有了自信的权力和底气。
他就像在沼泽里打滚的可怜生物,丑陋而又腐朽,却还是为了眼前的一点萤火而奋力地挣扎着,但只能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到被拉入无尽的黑暗。
他怎么敢、怎么能、怎么舍得,把天上的太阳也一起拽下来呢?
德拉科闭了闭眼,从柔软下陷的沙发里起身,奶白色的羊毛衫因为刚刚的姿势而领口有些松垮,此刻露出半片锁骨,勾出摄人心魄的秀丽凹陷。
他把铺开的杂乱情绪都草草地收好,来不及理清、没时间发泄,毕竟像现在这样安定的日子,应该也过不了几天了。
德拉科把书放回书架,边走向厨房边挽起两只袖子,左臂上的黑魔标记并没有因为黑魔王的陨落而淡化。他眼神黯了一黯,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了昨天下午买的意面和咖喱酱。
哈利昨天罕见的没有加班到深夜,早早就回了帕丁顿,固执地拉着他出门,说什么应该多晒晒太阳补补钙。
德拉科装着没有发现,为自己准备好的没有熟人的街道、远离魔法和混沌的环境,希望能用假扮的平静和努力的习惯来维持这个耗尽心血的乌托邦。
哈利拉着他,跟所有碰面的麻瓜挨个打了招呼,也一定要提到“这是我的伴侣”,然后笑着接受一句“新婚快乐”。
他们一起推着车逛遍了超市的各个角落,从甜品区到生鲜区,从家电区到日用品区。
哈利拿了德拉科最喜欢的苹果味软糖、焦糖爆米花和酒心巧克力,德拉科也挑了一些日常食材,其中就有哈利非常中意的咖喱酱意面以及要做南瓜派的所有原材料。
德拉科想着想着,嘴角不经意间就带上了温柔的弧度。
即使是水中的月亮,也希望能再多欺骗一会儿吧。
意面端上了桌,热气腾腾地等着爱它的人回家,就像它的创作者一样。
可到最后它都没等到,一直被晾在桌子上慢慢失去了它的最后一丝热气,无人问津。
“德拉科,我回来了!”
哈利放下包,脚步有些急促地边脱外套边往里走,出玄关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餐桌上有一盘凉了的咖喱意面,一罐没来得及盖上的沙拉酱;岛台的菜板上切好了一打番茄片,流出来的汁水滴滴答答溅了一地,旁边还留着抹了一半黄油的面包片。
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可是唯独那个人不见了,那个在他回家时会从沙发上笑着直起身看过来说“欢迎回来”的人不见了。
“德拉科?!”
哈利一嗓子喊破了音,他把大衣一扔,鞋都没换就冲进卧室,客厅,书房,阳台……都没有,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一下攥住了他的胸口。
在哈利就快要抽出魔杖的时候,他突然踢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地滚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处。
哈利蹲下身来,捏起了那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这是德拉科右耳上的钻石耳钉——带着耳堵,是被人摘下来故意放在地上的。
这颗亮闪闪的石头折射着绚烂的火彩,但就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在哈利理解了它的含义之后从头到脚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德拉科是自己走的,就算是一开始有人闯进了家门用魔杖指着他的鼻子,德拉科到最后那一瞬间也是自愿离开这栋房子的。
因为没有哪个劫匪会在扯下别人的耳钉后,还细心地装上耳堵。
这是德拉科在说,改天再见,别去找他。
他好不容易用一点一点的爱小心翼翼哄来的猫,跟他回了两个星期的家,最后还是决定丢下他一个人。
他又成了没有猫要的野人,哈哈。
哈利从没想过自己会哭的比那天在马尔福庄园门口还要狼狈,更没想过这是在德拉科成为了他的合法伴侣后他仍然独身一人的晚上。
“你,你有没有想着回过头再看我一眼呢……”哈利卸了力气双膝跪下来,双手撑着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地毯里,洇湿了一小片。
他还是失去了这个黄昏。傍晚,没有人看见他们分道扬镳。湛蓝的夜正缓缓坠入世间。
过了好久好久,一直到街上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地亮起,哈利才从地上坐起来,开始收拾厨房和餐厅——手一点都不抖。
哈利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在上楼的台阶上,脸上已经回复了往日在工作时属于上位者的风平浪静,显得眼眸绿得格外深沉。
他从双人床的床头柜抽屉里抱出了一个紫檀木的长条盒子,把它放在了大床酒红色的天鹅丝绒被上。盒子上雕着一条雌伏的蛇,祖母绿镶嵌的眼睛在昏黄的台灯下闪着冷冽的光。
这里面装的是哈利从神秘事务司费了好大功夫、走了好多关系才弄回家的魔杖——德拉科的那一根。
毕竟是老魔杖的前任效忠对象,尤其在经历了几年前的那一场浩劫后,魔法部对有关任何可能涉及伏地魔的事情都格外重视。
那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新旧势力的碰撞,会议室里仿佛今天还回荡着男人震耳欲聋的咆哮,最后以近三十位魔法部资深成员因强力泡头咒齐齐入住圣芒戈收尾。
哈利·詹姆·波特,因恶意滥用攻击魔法,停职检查一个月。
但是从那一天起,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胸前傲罗徽章闪着冷光的救世主,将不再由任何一方支配。
他会是巫师界新升起的烈阳。
“山楂木和独角兽毛,刚好十英寸,这曾是德拉科的魔杖……”奥利凡德在他逃亡那年说过的话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连那座灯火通明的马尔福庄园也在他尘封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曾是?”十七岁的哈利重复道,“难道现在不是了?”
“可能不是了,如果它被你夺到——”
“是啊。”
“——那么它就可能是你的,当然夺的方式很重要,另外也取决于魔杖的主人和魔杖本身。通常来说,如果一根魔杖是被原主认为的赢取后——记住,是原主认为的赢取——它效忠的对象就会改变。”
小哈利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见比尔的贝壳小屋外遥远的海涛声。
“您把魔杖说得好像有感情一样,”哈利过了一会儿开口说,“好像它们可以自己思考。”
“魔杖选择巫师,”奥利凡德回答道,“对于我们研究魔杖学问的人来说,这一直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一个人还是可以使用没有选择他的魔杖吧?”哈利问。
“哦,是的,只要你是个巫师就应该差不多能用任何工具表现你的魔法。但最佳效果一定是来自巫师和魔杖间最紧密的结合。这些联系是复杂的,最初是相互吸引,继而相互探求经验,魔杖向巫师学习,巫师也向魔杖学习。”
潮起潮落,像悲哀的挽歌。
“我是强行从德拉科·马尔福手中夺到这跟魔杖的,”哈利顿了顿说,“我可以安全地使用它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可以的。况且,你真的能确定你是【强行】夺走这跟魔杖的吗?”
……
“啪嗒。”
哈利拨开了紫檀木盒子上的搭扣,缓缓掀起上盖,露出了里面黝黑的魔杖,泛着一直被人精心呵护的油光。
山楂木和独角兽毛,刚好十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