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有些烦躁地掐灭了手中的火星,吐出一口烟后,抬头对着魔法穹顶漆黑如墨的夜色缄默不言。
办公桌上的地精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正愁眉苦脸地揉着肚子。室内还萦绕着没有散开的白烟,他的眼睛被弥漫的烟雾遮掩得只剩下一抹模糊的翠色。
哈利本来是不会这些的,瘦瘦小小的男孩在霍格沃茨呆了七年,长成了个根正苗红的大小伙子。
就算是十七岁那年在逃亡的路上,他干过最“堕落”的事也只是披着隐形衣在魔法部门口对着电梯井玩霹雳爆炸。
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从里到外一直都是世人眼里完美无瑕的救世主。
彻头彻尾的。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其实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毕竟要追根溯源一些疲惫的回忆也实在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可能是当时独自站在黑灯瞎火的马尔福庄园门口的时候吧,好像那天是他为数不多哭到站不起来的日子。
哈利手里转着打火机,又点上了一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桌子上四指厚的硬壳《国际庭审辩护条例》被映出了烫金的标题。
查令十字街上空,猫头鹰展翅滑过,飞向熹微的天光。
第二天早上,格兰杰部长推开魔法法律执行司办公室的门,震惊地以为自己是没睡醒被飞路粉传送到韦斯莱魔法把戏坊新型嗖嗖嘣嘣烟火的实验仓库了。
“哈利?!”赫敏几步冲进去,看见了一堆文件后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只已经趴下了的小型地精模型——旁边是另一堆冒尖的烟蒂。
“……嗯?”哈利费力地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头,在朦胧的视野中找了好半天,才分辨出面前是赫敏的身形。
“说真的,你一定要把自己变成巨怪的样子吗?”
赫敏举起魔杖画了个圈,用清理咒把房间收拾的勉强入眼。转过身时看见了桌子上摊开的那本《国际庭审辩护条例》,页码停在“悔罪表现中有重大立功者,予以从轻处罚。”
哈利把脸埋进手掌里,狠狠地搓了两把,声音闷在喉咙里:“我该怎么办啊……”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着怒火说:“像现在这样只顾着一味地去恶补辩护条例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你根本不具备这个资格!”
哈利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推到地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现在还能怎么办?!他是个食死徒,该死的黑魔标记永远都在他的左臂上!那些顽固的家伙只认这个!但我如果不救他,难道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他,我真的……”
赫敏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歇斯里底的男人。他背负着救世主的头衔,被众人推上神座、束之高塔,最后却还是只能看着死神嘲笑一般的带走他爱的人。
“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方法,只是……”
哈利猛地把头抬起,红着眼圈问:“只是什么?我会为他付出一切条件,只要我有。”
赫敏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国际庭审辩护条例》,拍了拍上面的灰,莞尔一笑:“不是什么太难的条件,只是你需要得到马尔福先生及其家人的同意和配合。”
单人房间的铁门哗啦的一声打开了,突然出现的亮光让德拉科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门口有一个逆光的身影。
他恍惚间听见了门口有人在交谈,还有皮鞋后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哒哒声。
等他勉强适应过来光线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波特?!”
德拉科想过很多自己被押去阿兹卡班的的场景,但绝对没有想过——或者说奢望过——最后握住他手腕的人会是那个拥有着一双碧绿眼睛的救世主。
好吧,在去牢里与摄魂怪跳贴面舞之前还能再看他一眼,也是不错的。
他注视着哈利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哦,梅林的裤子。他离我太近了。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那双令人朝思暮想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他甚至可以把救世主根根分明的长睫毛数得一清二楚。
哈利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在他脸上,乌木与佛手柑的香气中混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有些贪恋。
橘子皮砸在松树林,可惜相思无声,幸好相思无声。
德拉科原本打算着就此沉浸在这如同梦境般的场景中,让自己溺死在美好的幻想里。但是左臂上的黑魔标记却刺痛着告诉他:不可以,不可能。
他像大梦初醒一样有些仓惶地往后一靠,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的气氛如同泡沫般破裂,然后迅速消失殆尽。
德拉科的大半张脸都藏在昏暗的阴影里,垂下眼睑遮住了眼角苦涩的泪水。等他再重新抬头时,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已经完美地出现在他脸上,仿佛刚才的慌乱和脆弱不属于同一个人。
“哈,这是谁?真希望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如果这里有白鲜香精就好了,至少还能让我的视力恢复一点。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怎么今天不用忙着去维护世界和平,还有空闲来看望一下蹲在牢房里的食死徒?”
没等对面的人张口,他又接着说:“哦,不对,你应该是被迫的。毕竟威森加摩的那群老家伙,肯定只有看到是你来押送危险人物,才会放心啊。”
这声音是颤抖的,谁都听的出来。
德拉科真的很讨厌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不就是像以前在霍格沃茨一样嘲讽那个傻宝宝波特吗,怎么说着说着鼻头就酸了呢?
哈利捕捉到了德拉科铁灰色眼睛里那一瞬间闪过的隐含的感情,又亲眼看见了他迅速披上原先的伪装,竖起浑身的刺,生硬而倔强地拒绝着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心脏像漏气的橡皮球,流出温热的难过,烫得他慌了神。
哈利用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捧起德拉科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德拉科,我想吻你。”
德拉科嘴角的笑容还没收好,泪珠率先划过了脸颊。他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哈利用额头抵住德拉科的额头,小声却又珍重地再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吻你。别拒绝我,好吗?”
从小窗透进来的一束光在墙上映出了他们二人的影子,他们逐渐挨近,最后贴在了一起。
我们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究竟会因为什么爱上另一个人。但是我猜想,或许每个人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地往灵魂里灌着寒风,我们急切地需要一个正正好好的形状来填上它。
哈利·波特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德拉科·马尔福心里的缺口是歪歪扭扭的锯齿型——救世主填不了。
德拉科其实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发展到现在坐在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办公室里之后,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二十分钟前,他像一瓶超大号福灵剂一样被一路目送着走进魔法部,然后安置在这里。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见哈利穿的异常正式地走进来。狂奔的戈耳工,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哈利·波特甚至抹了发蜡。
哈利从长袍里掏出了一条折好的黑色领带,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哈利?”德拉科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等着。
他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只羽毛笔,随即一只比自己大了些的手附上了他的,炙热的温度从身后一点点渗透过来。像在风雪中徘徊了很久的人,进了一座烧着柴火的木屋,久违的暖意让他有些战栗。
哈利环住德拉科的腰,牵着他的手在纸上签下名字:德拉科·马尔福。
“保释囚犯有两种途径,一是被告人请的律师出庭作证,并且证据真实可靠,这种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毕竟就算有证据也没有哪个律师能顶住魔法部的压力去给食死徒辩护;二是一位魔法界具有非常高声望的伟人,例如邓布利多教授这样的,作为被告人一方的直系亲属或者婚姻缔约方,来公开为他担保,并提供相应的文件及可靠的免罪缘由。”
赫敏那天晚上说的话重新回荡在哈利耳边,“很幸运,你现在在魔法界已经属于很有声望的救世主了;看在他救过当时在外逃亡的我们以及大战时飞奔过去给你送魔杖的情况上,他的减刑证据也已经充足。现在只需要你和马尔福拥有直系亲属或者婚姻关系,当然,缔结婚约是需要双方同意的,他会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一定。
哈利看向已经落款的婚约缔结书,像流浪的小猫偷到了鱼干一样笑了一下。
“求婚方:哈利·詹姆·波特,婚方:德拉科·马尔福,双方同意并签名(横线),此刻之后婚约成立。”
他们的右手手腕上,靠近动脉的的地方,拥有了一闪而过同样的魔法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