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最快的方式就是摸清她的底细后,快速销毁一切证据,再念个一忘皆空。但雷古勒斯出于礼貌,并不想这么做,而且这位女士比他预料得还要像个女战士,率先出击占领了高地。
“我不知道你那武器的运作原理,也不知道你笔记到底有什么作用。”她思考了片刻后,语速飞快地开始宣战,“但我要提醒你,就算是一无所知的人也能从你的反应上看出来它记录了很多秘闻——可惜,你来晚了。我不仅看过了你的笔记,还顺便做了几个影印本。”她挑衅地笑了笑,“所以不要想着把我解决了就能一了百了。我如果死了,或者失踪了,我的手下会把我所有的秘密文件散布出去,印在各国晨报的头版头条——就算你们是秘密组织,也不能保证别人看不懂吧?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
雷古勒斯瞠目结舌。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才是做多了秘密任务的食死徒情报人员啊?麻瓜姑娘们平时到底都学什么东西?谈判与谍报?
犹豫使对方产生了误解。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话语的份量对他仍然不足,便张了张口,想再补充点什么。雷古勒斯头痛地抬起一只手,示意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杀你,就算是看在——”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瞪圆的眼睛渐渐眯缝了起来,嘴角也缓缓升了上去,氤氲出一个颇有暗示性的深邃笑容,“啊,非常有品位的选择。要我看看接下来的日程表吗?”
她故意曲解了要求,于是气氛突然暧昧了起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不像普通姑娘。”他忍不住抿紧了嘴唇。
她退后几步,坐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手臂环抱在胸前,冲他扬了扬下巴,该死的挑衅,“当然,普通姑娘也不会有中尉的军衔。”
……他现在觉得,如果这位姑娘开口说自己和黑魔王有什么血亲关系,他也能平淡应对了。
雷古勒斯微倾了倾身体,尽量显得格外诚恳,“好吧,中尉阁下,让我们来谈一谈那个笔记本。没错,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名字面意义上的巫师。”他抽出魔杖,对着地毯施了个咒语,于是那块金红色的波斯地毯不得不跳起了踢踏舞。
她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神情,像一头惊讶的小鹿: “你是怎么做到的?”
布莱克矜持地收起魔杖,让那块可怜的地毯躺了回去,“通过真正的魔法。这是巫师们特有的天赋。”
“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不列颠真的有巫师——是全世界都有巫师吗?”
“当然。只是通常出于保密的需求,我们不可对外界展露身份。”
她眨了眨眼,“那么你对外的身份真的是神父吗?”
雷古勒斯几乎已经忘了那个酒意里的谎言,差点被呛到,“啊,不——”他有点迟疑地解释,“实际上,我避世而居,在做……一些关于秘密魔法的调查研究。”
她开口就吐出了令他冷汗直流的话: “就是你写的……魂器?”
他几乎不知道怎么招架,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然而艾莉西亚却大致串起了整个故事,“看来魂器就是你在苦恼的东西。你说你哥哥反对,但你母亲泥足深陷……恐怕是这位黑暗公爵从你母亲那里游说到了大量经费,就是在研究这个魂器。但你哥哥是反对的,所以与你们关系不睦。而你——你恐怕最近发现了什么,比如这个东西其实别有用途,能让你们家的财产有去无回、甚至名声扫地……”
“够了。”他咬紧牙关,“不要再说了。”
她鹰隼般的目光射了过来,“你想和伏地魔做个了断。”
“你什么也不懂——这不是一个轻飘飘的名字。听起来很好笑是吗?你知道他代表了什么吗?你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吗?”他暴怒地跳了起来,“他骗了所有人——你根本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那是他在浪费纯血的血脉,只为了铺他的长生之路——”
“我什么也不懂?”她打断了他,大笑起来,“那我就不会出现在英格兰、不用住在这里了。我在法国或者什么别的地方,难道没有别墅和酒庄让我找乐子吗——你和我一样不甘心。”她紧紧盯着他的灰眼睛,“你不止是掏了金子的赞助人吧。”
雷古勒斯渐渐冷静了下来: “没错,我们家看重的话事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本笔记是我调查他得到的全部信息——如你所见,如果被别人发现,我恐怕会立刻丧了性命。现在你可以把那些影印本,连同我的魔杖,一起还给我了吗?”
艾莉西亚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一个月。”
“什么?”
“没有这么轻易的买卖——你给我做一个月的随从,我自然就把这些东西还给你。”
他皱紧了眉头: “我不明白。我可以直接给你金钱,你可以雇佣很多仆人。”
她悠悠地拖长了声音,“是可以雇佣能使用魔法的巫师,还是能雇佣遭到欺骗追杀的大贵族,还是……”她又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还是我的阿多尼斯?”
他哑然,换了个理由: “……我没有那样的时间。”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她换了个倚靠的姿势,“不是只有你才被欺骗了身家还被追杀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换个环境,也换个思路呢?”
雷古勒斯静默了片刻。他终于冷静下来,听出了端倪: 她不属于不列颠的王室,甚至有麻瓜军队的背景……这样的年纪,不过也是十**岁,似乎与他有些多少仿佛的经历。
无论如何,克拉伦斯宫都是黑魔王也不会找来的地方,正是他现在需要的清净之地。
他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交际礼的姿势,目光里有着分明的诱导意味: “……只要信守承诺,那么我愿意为您效劳。”
这时不自报家门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对巫师也是,于麻瓜也是。于是她大概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是抿着嘴唇回答了,答案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莉齐。”
他简直要被这迟疑气笑了:“互通姓名需要这样审慎吗,阁下?”他忍不住讽刺,拖长了称谓的语调。
“我又不屑使用化名。”她懒洋洋地靠在安乐椅的扶手上,交换了双腿摆放的位置,换了个坐姿托着下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金质的袢扣,刻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
他终于明白了一些对方感到恼火的原因:“雷古勒斯不是化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由于礼节补充了,“布莱克。我的名字正是雷古勒斯.布莱克,我可以用祖上的荣光发誓。”和麻瓜有太深入细致的牵扯,终究不是好事——但对于已经发生的牵扯,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没注意这微妙的停顿,只是看起来像押错了头马,显得兴致怏怏,却口气轻快了:“……我还以为即便不是斯图亚特和波旁,也得是卡文迪许或者霍华德呢。”
雷古勒斯精准地领会到了这种出于居高临下而生出来的微妙庆幸。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因为姓氏这么被冒犯过:“什么?”这仿佛失手砸碎了一只花瓶后,赞赏它廉价粗糙而不给自己添过多麻烦的品质。
“我以为,只有我的一些远房亲戚才会宁愿在酒吧告诉别人一个听起来像假名的教名,也不肯说自己的姓氏防止被报社找上门来呢。”她耸了耸肩,“但是上帝保佑,幸亏不是我亲戚。”
他忍不住含蓄地表达反对:“布莱克在巫师间是一个古老而高贵的姓氏——我还不知道您的姓氏?”
艾莉西亚停下了转着食指上戒指的手,重新把目光瞄上他的灰眼睛,“哦?巫师也有自己的王爵公侯吗?”她显得对这话题莫名地感兴趣,故意忽略了反问,“你们的采邑和封地在哪里?是隐藏在三岛,或者亚特兰蒂斯这种秘境?”
“……实际上,”他有些恼火地顿了顿,“呃,巫师不流行通过封地彰显地位。”
艾莉西亚正伸着手去扶茶几上天青底色的珐琅花瓶里的一只歪斜蓝堇,闻言温和地表示了虚假的亲切:“听起来像失地王会喜欢的体制。怪不得你们不能认同我们的宪制。”
雷古勒斯不熟悉卡文迪许的门道,但却了解失地王约翰一世的故事——只不过是从另一个侧面:他是魔法史和魔药学OWLs考试的一个交叉考点,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狼人受害者,葬礼遭到了狼人的攻击。他的死亡也证实了狼毒乌头确有致命的毒性。于是这明晃晃的讽刺让他如芒在背: “……纯正的巫师注重的是古老传承。”
她终于调整好了蓝堇与银珠的位置,又捻起了一枝金雀花,不禁觉得好笑: 出身乡野的草莽人红发富尔克和维京人厮杀的时候,知道自己未来会在英格兰成了高贵血脉、最后金雀花又凐灭于更高贵的玫瑰吗?这青年看起来年纪同她仿佛,却比她还笃信王威不变。
“那你们传承了什么呢?”她忍不住发问,“财富,技艺,或者权力?”
他显然是笃信家门的老派贵族出身,或者什么接近于此的存在。这问题显然过于尖锐,充斥着质疑和嘲讽的意味,于是她做好了应对怒火和准备。但青年比她想象得还要好脾气: 雷古勒斯静默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嗤笑一声,只是说: “我很想回答你说兼而有之,甚至更高于此。但我近来发现,好像这份高贵连维持一个体面姓氏的传承都相当艰难了。”
她端详了许久,忽然对欧律狄刻出现在冥府的原因了然了: 一条门楣里爬来的毒蛇叮咬了他。
于是艾莉西亚终于主动伸出手,“虽然是我单方面的请求,但我想我们接下来会相处得很愉快。”
这并不能称之为请求,他想,但相当绅士地握了握女士的手。熟悉的触感让一些过去的记忆翻涌而出,令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是吗?希望如此。”
她盯着那支金雀花,仿佛它会在下一秒突然变成雀子似的,也露出了一股微妙的神色,“……如果有人在伊比利亚有哪怕几英亩的封地,恐怕就不难理解你的感受。”
他眨了眨眼,须臾间记下了几个关键词而不置可否——言多无用。他们恐怕是在各说各的不幸。
虽然是麻瓜,但这位女士至少有着高贵的出身,而且该死地还有巧妙的手腕能捏住他的命脉。加上一些无法为他人道的理由,雷古勒斯无可奈何地应下了她的要求——不过是给一位女士当骑士罢了,这样为人驱使的生活他倒是熟悉。现下看来,搞不好为她奔走还更高尚安宁一点。
至晚餐时分,他终于从晚报和信封上明白了这位年轻的女士为何能住在克拉伦斯宫、为何开口会问“布莱克府上采邑何处”这样令人瞠目的问题。
因为来信人客气地称呼这位莉齐小姐为,波尔图女公爵阁下。
第二幕完成!其实一开始是设想雷古勒斯此时还没有发现魂器的秘密的,只是开始厌恶食死徒的身份。但是写的时候有点刹不住了……
发现每次更新都掉收藏……TVT就是说不太喜欢完全可以不点的,平时我也不会注意到。蹲着看评论的时候发现收藏点了,实在是好打消积极性哦……给您磕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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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