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魇梦从不认为狩猎很难,尤其在得到了更多血液之后,对血鬼术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经过几次实验,他发现自己不单可以同时对数百人施术,还能在施术的瞬间读取对象一生的记忆。他可以极短的时间内轻松处理好海量的信息,只抽取出有用的片段,从而为其打造最合其心意的美梦或使其崩溃的噩梦。
他向来嗜好窥视和调弄人心,叫他们欲罢不能,或是折磨得一蹶不振,最后破坏掉精神之核。太好玩了!人哟,是多么脆弱的存在!无需见血就能被彻底摧毁。瓦解不了的精神防线?他还真没见过。每个人都有弱点,被粉饰的**、潜藏在内心的恐惧,心的腐烂是发生在不自觉的阴暗之下的。一定会有的,只要找到并揪出来加以利用就好啦。
曾有猎鬼者指着他破口大骂变态,魇梦对此不予接受:“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哟~人的心瞧起来是多种多样,可本质上和鬼没有不同呀,倒不如说,鬼的心更直白坦率呢。我不是变态啊,我只是比较敏感又比较会享受嘛。”
无惨大人的恩赐啊!实在是太美妙了!狩猎嘛,真的不难啊,随便弄出点动静,不就引来鬼杀队的人了吗?像捉麻雀一样,等他们踏入陷阱,一扯绳子将其困在其中,慢慢折磨致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定。接下来,一定能钓出柱来,还要收拾掉带花牌耳饰的猎鬼人,然后去获得更多的血吧!
今晚,先试验一下与列车融为一体吧,到时和柱战斗的时候就能一次性吞下两百人来补充体力了。匿于夜色的魇梦从站台的屋顶上站起来,快乐得想踢踢踏踏地跳个舞,哎,还不能太得意忘形,虽然一切尽在掌握中就是了!他倏地闪入车头浓浓的煤烟中,钻进蒸汽火车头中消失不见。
(五)
在乘务员吹哨并挥舞了一面蓝色旗子后,所有车门关闭,火车头随即拉响了一阵急促的汽笛,缓缓向前开动。
执行任务的三人静候在不同的车厢,等待大部分乘客被检票催眠后行动。藏原独自在第五节的二等车厢,他坐也坐不安稳,频频起身替旁人把大件行李放在架子上。緑和牧野一道待在第四节的二等车厢里。在她抱臂沉思接下来的行动时,身边的牧野展开了一份报纸却不认真读,一直对緑喋喋不休。
“明早这车会开到本州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关西呢。谢谢你带我来这个任务!你老家是不是要再过去点、在和歌山那边?那你知道伊势神宫就在宇治山田吗?好像离下车的站点不是很远的样子?据说那里的松阪牛肉特别好,还有大龙虾和烤鲍鱼。我想尝尝手捏寿司,诶还有丰臣秀吉吃过的那种饼……”
“牧野君,我们不是去旅游的,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啊!”緑无奈地打断他报菜名。正心烦意乱,偏身边的人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我倒想说你绷得太紧啦!又抱胳膊又拧眉头的,只差在额头上大大写句‘我要干票大的’了,谁看了不起疑呀。”牧野摇头晃脑地说,“要张弛有度张弛有度。”
“那你现在给我紧张点吧。”她差点要翻白眼,三度乘无限列车,也不能保证今夜一定会顺利,不能大意。想想那个发色和他相近的善逸,每次到无限列车上都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羊,吓得要昏厥过去,而这人则是不在状态的另一极端。牧野又浮想联翩:“要是今晚能顺利,我们能不能在关西休几天假再回去啊?我都两个多月没休了。难得来一趟,也没那么凑巧有立刻返程的火车对不对?我们至少有时间吃顿好的再走吧?比如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龙虾……”
“是是是,我会请你们吃龙虾的,牛肉也可以,前提是把任务做好了,不然就是我们把命搭进去给鬼吃顿好的了。”緑轻叹一口气,他的设想听起来确实诱人。若能顺利解决,他们可以找个舒服的高级旅馆休息,她也能久违放松一下,暂时不用担心炼狱先生的性命安全了。她的神经不知多久没有彻底松懈,如果算上上一线人生的话。
牧野闻声立即来了精神:“好!”攥拳以示决心:奋斗!为了龙虾!
“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前面。”她估摸着快有人来检票了,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不引人注意地走向与前一节车厢的连接处。关上门后,确认四下无人,她迅速爬上铁皮车顶。火车运行略有些颠簸,踩在车顶上也不安稳,不到半分钟人已被黑烟熏成煤人。列车运行的轰鸣掩盖了她在车顶行动的动静。幸好面具阻挡了煤烟,不然她会咳得受不了。她忽然反应过来,牧野的幻想是实现不了的,无限列车顺利抵达本州的概率很小,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有鬼,还有那群为虎作伥的人,包括司机和检票员。综合各方面的考量,能在不伤人、不翻车的情况下灭掉鬼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但更大可能是緑三人会因为挟持列车而面临法律的制裁……管不了那么多了,那是后勤部要操心的事。
炼狱先生当初是不是说过类似“我会履行身为柱的义务,不让任何一个乘客死去”的话?她也不愿见到有人死去,犯了错的人类轮不到她来审判和处罚。他们的职责只有消灭下弦一,并保护好这一车的人。为了将骚动的影响降到最低,最好是能先停下列车,灭完鬼后继续行驶,或者向附近车站发电报称列车故障、申请调车头过来。而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全体乘务人员能配合行动、各司其职。
“啊!”观察前方状况的副司机率先发现了闯入者。一个戴妖怪面具、佩长刀的黑衣人扒着时速七十千米的火车车身从驾驶室的玻璃窗翻了进来!擅闯者的身材和马尾髻显示这还是个女人。司机、副司机和司炉不敢掉以轻心,集体警戒起来。司机挡住大小闸和拉杆,司炉握紧铁锹,副司机抄起司炉的木板凳一副誓要对抗到底的样子。
“你干啥!”铲煤烧水的司炉是个魁梧的中年壮汉,中气十足地呵斥道。
“抱歉,请原谅我以这么不得体的方式进来。”女人把面具往上拉,露出了脸。煤灰在脸上留下了灰黑的边缘,中间的脸还是白皙的,模样有点滑稽。不同于以往粗暴的踢窗闯入,緑想要尽可能争取对方的配合,可她没料到这次驾驶室里有三个男人。为什么此前只有一个人?难道这才是正常的人员配置?她过于依赖经验而忽略了一个可能性:如果鬼还没有安插自己的帮手呢?该死!时间提前了3天,鬼可能尚未布置人员、更改排班。
那现在无限列车上,到底有没有鬼的人?它的计谋进行到了什么程度?今夜它还会与列车融合吗?
对緑来说,人远远比鬼难对付多了。
“时间紧迫,请听我解释,我不会伤害你们。”她口干舌燥,必须开门见山了,“这辆列车上已经被鬼潜入了,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请你们立即停车!它就在驾驶室里!”
司机断然拒绝,死死护住操控区唯恐被夺走驾驶权。緑不想浪费时间与人僵持,拔刀出鞘试图劈开地板来证实自己的话。不得已的动作一下激化了局势,铁锹冲她狠拍过来,侧身闪避时副司机想用木板凳将她压制在墙上,被她一脚连人带凳踢开。糟糕!副司机的后脑勺碰巧撞上了锅炉气压表突出的铁架,磕破了后脑,不省人事了。众人一时惊骇,司炉一怒之下又抓着铁锹向緑的腹部捅去,只是他的速度太慢了。刚反应过来扑空时,緑已经闪到其身后用手刀劈晕了他。
“暴徒!”司机吓得脸色苍白,还坚守在左侧的操控区不撒手,“少了司机和司炉就没人会开火车了!要是脱轨了我们都得完!”
“我说过了,我的目标是鬼,不是伤害你们。真的很对不起!请你相信我,我马上证明给你看!”她痛心地说。两个倒地的成年男子几乎塞满了这点弹丸之地。她把抓着二人的衣服拖到一边,稍微腾出中央的位置后,举刀把地板砍得稀烂。可那残破不堪的地板之下没有向她揭示想要的真相。头顶的电灯因震动而摇晃,暖色灯光微弱地照亮洞口,那里——
只有错综复杂的机械,没有白骨。
下弦一呢?
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颠簸颤动的车顶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影于喷薄而出随即向后飘散的浓烟中悠然显现。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昏睡在车顶上的明日緑。在她向驾驶室前进时,魇梦的分身隐匿于烟,在轰鸣的遮掩下,发动了血鬼术“强制昏睡催眠·细语”。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听清了他的声音就睡着了。
“差一点就要被绕开陷阱了呢,好险呀。”魇梦呓语般呢喃,“还好我及时拦下了。接下来,还有两个没有乖乖睡觉呢。晚上是做梦的好时光,不能辜负啊~”
(六)
车厢里没有检票员,牧野祐太密切关注着前后两扇门的动静。当某扇门的对面似乎有人过来时,他悄悄起身,向从另外一侧出去,先跳到车顶,再绕到已经检过票的后面的车厢。
这就是他们的逃票计划,由此绕开依赖检票施展的血鬼术。
拧开把手,已有人在小站台上。“晚上好,先生。您要去哪里呢?”那人笑容可掬,眨眼的瞬间,青色的眼瞳被一抹冰蓝取而代之。牧野习惯性地与之对视,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那对瞳孔中映着“梦”字,是血鬼术“强制昏睡睡眠·眼”。要去拔刀的手还未触及刀柄,他便两眼一翻地昏睡过去。
“嗯?”门把手还在手中,为什么刚刚怔了一下呢?牧野回过神来,小站台上空无一人。他顺利跳上车顶,跑到后方车厢,成功混入已经检过票的人当中。与緑说的一致,那些乘客都睡着了。哦呀,这样真是太危险了,这些安然睡去的人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了,不过没关系,他肯定能够保护好他们!
经过一夜激烈的战斗,緑逐渐体力不支,由他牧野顶上。对方竟是下弦,没关系!关键时刻牧野不掉链子,拿下鬼头一颗!守护了上百名乘客和两名同伴的性命,迎来了曙光!
“是我多虑了,能找你们来执行任务真是太好了。特别是牧野君,此番斩杀了十二鬼月,定能晋升为柱,我甘拜下风!”在高级旅馆里,緑感激涕零地向同伴举杯,诚心实意地赞美了一番,“来!请不用客气,好好享用吧。”
牧野含笑默认了她的话,将杯中昂贵的烧酒一饮而尽。佳肴满桌,推杯换盏,快活了一夜。第二天,总部拍来急报,传牧野速速回去面见主公。緑与藏原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了其中含义。果不其然,他晋为了风柱,鬼杀队同时有了两位风柱。
那天他偶然遇见了另一位风柱,不死川实弥。向来多话的牧野一见到他就哑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开口。
其实当初牧野向緑他们提起不死川时,口误将“师弟”称为了“师兄”,连他自己也愣了,但也没有纠正。或许潜意识里是希望不死川不是入门更晚的师弟吧,就不会衬托得他技不如人,毕竟师弟不如师兄感觉没那么丢人。
当初不死川在匡近的引荐下拜牧野的父亲为师,修炼风之呼吸时,他们的关系不差,但也谈不上好。牧野在比自己小一岁、晚入门却超强的不死川面前,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尤其是母亲当着不死川的面把自己当小孩说教时,羞耻得几乎想把房顶掀了。
不死川对牧野的父亲有起码的尊敬,但对他人拒之千里。除了父亲,不死川不怎么跟牧野家其他人说话,也从不接受母亲留他吃晚饭的邀请,似乎抗拒着和牧野一家熟络。和他一起修炼是痛苦的,因为内心难免滋生出“他是不是瞧不起我啊?”的想法,像有蚂蚁在心尖乱爬乱咬,又痒又痛。
牧野甚至有点畏惧他。为什么呢?他不清楚。只是不死川凶恶的目光中总有一种锐利,一种他没有但畏惧被其审视的锐利。
——不对,现在我们已经平起平坐了。
牧野鼓起勇气和他问好,换来的只是对方平淡的回应。但短暂的寒暄结束后,即将分别之时,不死川背对他说了句“这不是挺厉害的嘛”。话音刚落,人就走了,留牧野一人在原地,体会五味杂陈的心情。
——管他的!反正我也是不输于他的柱了!
牧野很快将粘粘糊糊的情绪抛之脑后,在随行的下属一声又一声的“牧野大人”、“风柱大人”中渐渐迷失,快乐地飘飘然,又能打开胸膛挺直背了。他摩拳擦掌,准备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大展身手。
(七)
藏原仁恍惚了一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山坡上。暮色四合,天还未完全暗下去,温暖的晚风中有股淡淡的干草香,眼前是熟悉的小山村,家家灯火闪烁。
——天黑了!我得……
他条件反射地要去按腰间的刀,却什么都没摸到,低头一看,自己穿着家常的粗布短褂。
——奇怪,我刚刚是想干什么来着……
“小仁,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妈都在担心了。”
草地上有两只夹着草鞋的脚,脚主人的声音熟悉叫人要落泪。藏原抬起头,撞上了二叶姐姐疑惑又震惊的目光。
“诶诶你哭什么啊!别告诉我你在家门口迷路了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快点回去吧!”二叶拉起他的手小跑起来,“今晚妈妈煮了馎饦噢!”
藏原任由姐姐拉着他跑,仿佛从二十二岁变回了十岁出头的小孩。那只拉住他的手,指甲上染了凤仙花的颜色。回到家,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遂迟疑地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他们家有这么新这么好吗?怎么像新盖的?大门被拉开的时候居然不会卡一下,柱子原本不是有点歪斜的吗?怎么没有他和弟弟阿部在上面乱刻画的痕迹呢?
“傻楞着干啥?真不认识自己家了啊?”二叶先进了屋子,毫不留情地当着满屋子人的面笑话他,“妈!我找到小仁了,他就在家门口,而且还在哭鼻子,好像迷路了,是不是很离谱?哈哈哈!”
“我没哭!”藏原别扭地抗议姐姐的取笑。尽管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但他一点也没生气,还有些怀念,为什么呢?
跪坐在地炉边搅动锅中汤食的母亲先给奶奶和父亲盛好,又盛了满满一碗先递给他:“今晚是你喜欢的馎饦噢。”母亲不懂儿子为何落泪,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笨拙的关心。藏原接过后吹也不吹,直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味增汤,烫得直吐舌头。
“瞧瞧,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这么心急呢。”奶奶温柔地责备他。
“因为妈做的好吃啊,好像好久没吃了。”藏原诚实地回答。
“前天不是才吃过吗?”弟弟阿部插嘴说。是吗?为什么他没印象呢?藏原懒得纠结,只是突然感觉阿部、三叶和四叶好像都小了一圈,莫名地想:“小小的,看上去都傻傻的,可爱。”
吃过晚饭,收拾了餐具就差不多该睡了。一家八口睡在宽敞的正屋,身边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匀速呼吸声,唯有藏原失眠了。
他睁大眼睛凝视黑暗中的天花板的纹路,回想起小时候会被奶奶的鬼故事吓得胡思乱想,觉得那纹路越看越像妖怪的大眼珠子。一旦害怕就更精神了,于是他只好去戳姐姐:“姐姐你觉不觉得天花板上面有妖怪?”而二叶只会哼哼几声翻身继续睡:“不觉得,我要睡觉。”
现在他自然不怕了。他从被窝坐起来,蹑手蹑脚地穿过沉入梦乡的家人,钻出房间坐在濡缘边,望着既无星星也无月亮的天空出神。
“为什么不睡觉?”二叶也起来了,坐在他身边。
“晚上不能睡觉。”他自己也觉得说了句古怪的话,晚上不睡觉还能干嘛?
“真怪。算了,睡不着的话我们来聊天呗。”她晃荡两只脚丫子,“来说说以后的事吧?”
“以后?”
“对呀,以后我们会做什么呢?”姐姐歪头盯着自己的脚。
农民的孩子以后还是农民,最多外出务工,他们会有美丽的“以后”吗?藏原不想说扫兴的话,他认真思索一会后慢吞吞地说:“以后,我会去东京,找一份能赚很多钱的工作,然后把这个房子翻修一遍。”
“家里的房子已经很新啦,不用翻啦。”
“对哦。反正我会赚很多钱,这样年收成不好的时候,爸妈也不用担心,妈和奶奶也不用拼命做手工来补贴,大家顿顿吃的都是白米饭,不掺麦子的。”
“好棒!这个好。”二叶点点头。
“阿部会闹着也要来东京和我一起干,但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的工作……有点辛苦,我不想他跟我一样。他自尊心很强又能干,自己跑去找了大商店当学徒,还说会当上二掌柜、掌柜,以后领了字号去开分店。”
“阿部一定可以的。”姐姐认同弟弟有勤奋顽强的性格。
“我会送三叶和四叶去读书。四叶的功课特别好,经常考第一,东京的女子学校愿意收她。她在那里上了几年学后,举止会像个小姐,长成了文静懂事的大姑娘。她还会很流利的英语呢。”
“哇。”二叶轻轻赞叹,扭头望了一眼屋里那个还挤在妈妈身边睡觉的小妹妹。
“三叶说,她不是念书的料,想到东京工作,见见世面。我答应了,让她去上电话接线员的培训班。虽然她跟我一块住,但她下班的时候我已经出去工作了,经常见不着面。我不知道她工作得一点都不开心,因为领导经常凶人,会拿电话线抽人。她压力大又不敢跟我提,把自己弄得瘦了一圈,还在家里偷偷哭。我发现之后,她掉着眼泪坦白跟我说,已经让我费了很多心,不想再给我添麻烦。唉,真傻啊。我叫她马上辞职换一份工作,后来去其他公司当打字员,总算开心起来了。”
“小仁是个好哥哥呀,还以为你会叫三叶忍耐着干下去。”二叶笑起来像妈妈,眉眼弯弯,眼波流转。
“我不会再让家里人在外面受委屈了。”藏原默默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
“再?之前是谁在外面受委屈了?是你吗?”
“不是,我没有,没什么,我说错了。”他避而不谈。
“那我呢?还差我没说,大家都过得很不错,你也得给我安排一个呀~”二叶的胳膊撑着地板,头和脚一齐摇来摆去,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嫁了个好老公,衣食无忧,还生了个健康的宝宝。”他随口编了几句,编得很没有想象力。二叶对此有点不满:“怎么轮到我就这么简单呀!虽然人也不能太贪心,这样也不赖……大家都好厉害呢,都走出了山村,在各自的地方闯荡,真好啊,真好。”
感慨完后,她又问起来:“那小仁过得好吗?”
“什么?”
“在东京的小仁,过得好吗?”
“……差不多吧。”
“有没有好玩的经历?有没有交到朋友?”姐姐狡黠地盯着他,“还有就是,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很好玩的经历……朋友应该算有几个。喜欢的女孩子……没有。”
“诶……”姐姐失望地拖长音,“你也该给自己编一个快乐的未来嘛。”
“我办不到。”藏原站起来,恢复成了二十二岁的青年模样,短褂变回了整齐的鬼杀队队服。他说的都是发生在现实的事情,除了二叶的未来。他抑制哽咽,极力维持平和的语调对她说:“姐姐,能够再见到你、能和你聊聊后来、告诉你大家都挺好,真好。爸妈和奶奶,一直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他顿了一下,颤抖着说:“但我要回去了,你拜托给我的事,我还要继续做。我要回到大家那里。”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我们在一起不好吗?你还要去哪呢?”
“姐姐,其实我们家很穷,穷得治不了你。而且咱们小时候住的房子不是这样的,是歪得随时会塌掉的老屋……我不知道我的快乐是什么,但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就很好了,只是我知道永远不可能了。不管我赚了再多钱,都不能让你回来了。我们过得再好,你也不能和我们一起享福。我没法给自己编造什么快乐的未来,做不了幸福的梦,因为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家里,自己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喜欢的。”
藏原已经将家庭置于自我之上,所有决策都以家人为重。或许,他根本没对自己的前途抱有什么美好的期望。但这份悲观的清醒,却助他抵挡了魇梦的诱惑。
“真的是这样吗?那她呢?你能为她留下了吗?”二叶也站起来,抬手指着他的身后。场景变换,他竟从静谧的山村回到人流如织的东京街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日緑拽着他的袖子欢呼:“藏原君陪我逛街吧!我也要带伴手礼!”
啊啊,这是前年过年前,在街上偶遇了緑的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她呢?深浅不一的蓝色和服,衬托得琥珀色的明眸灿如霞光。怎么一个去乡下过年的邀请就能让她惊喜成这样呢?姐姐让他见到她,是想暗示他那方面的事吗?可他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恋爱。
只是有些憧憬罢了,不禁被她所拥有的自由不屈的意志所吸引,那是他没有的东西。他从未想过要成为她,正如他从未想过要做个不羁的人,也从未对她有非分之想,仅仅能做朋友就足够了。
“我不能和你逛街。”他轻轻地对她说,抽出袖子。“为什么呢?”女孩有些失望。
“因为你还在战斗,我要来帮你。”藏原伸出手,用指尖腼腆又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这是保守的藏原所能对家人以外的异性做出的最大胆的举动了。
“再见了,姐姐。”
——有的人把家庭视为沉重的枷锁,欲摆脱之,可对我来说,那是无论如何都舍不掉的我的一部分啊!可能我过得没那么好,但我还是想要回去,回到现实,回到家人身边,回到朋友身边。
最后再看二叶一眼,他丢下她们跑掉了,撞开了好几个行人。即使知道是梦境,他也不愿让二叶见到恐怖的场景。直到躲进无人的小巷,他才敢拔出刀,微微哆嗦着架在脖子上,咬牙一划,以自刎回应现世的责任的召唤。
(八)
藏原仁骤然回归现实,睁眼的瞬间就是一只硕大的触手要贴上来,他立即从长椅上起身拔刀斩断。
“啊!谢天谢地!终于醒了一个!我一个人守八节车厢根本顾不过来啊!”本要赶过来帮忙的緑得救了似的大叫,接连斩断左右两边再生的触手。她在车顶上中了术,好在在梦里发觉不对劲时便醒了过来,斩碎了下弦一的分身。因为担忧伙伴的安危,折返回车厢一看,果然两人也中了术,整列无限列车处于昏昏欲睡、无人值守的状态。
“现在是什么情况?鬼已经和列车融合了吗?”藏原环顾四周,牧野还躺在位置上呼呼大睡。緑不断连斩,仔细砍断附近几节车厢的触手的根部,争取了点时间。
“是啊,你看好后四节!我先跟这家伙去前面。”她把睡得香甜的牧野拽起来扛在肩头,炮语连珠地下指令,“现在我们的第一目标不是斩鬼,是守好乘客!我会先守前四节,等牧野醒了再去斩首。如果他迟迟不醒,我会守到天亮。这边交给你了!”
藏原一个人守不了八节车厢,如果丢下牧野去驾驶室斩首,一定会有牺牲者。緑决定哪怕暂时放跑下弦一,也得先护好群众。她托着牧野跑远了,一路上坚持不懈地在他耳边嚷嚷:“算我求你了老兄!起来干活啊!”
“小緑,我也可以收你为继子……”牧野微笑着梦呓。
“收你个大头鬼!谁要当你的继子啊!给我醒一醒啊混蛋!”她心急如焚,腾出手扇了他几耳光,又掐又捏他的脸也无济于事。緑没辙了,只好气呼呼地把他扔到随便某条长椅上,转身去收拾触手:“可恶!回头我要罚你请客!”
现实里緑与藏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牧野在梦境里的处境也急转直下。
堂堂风柱,在例行的夜巡中忽略了鬼的踪迹,间接导致了十几人被害。他为此一蹶不振,躲在家里不愿再出任务,也不想面对那些请他复出的人们。
“出去,是男人就去承担责任。”父亲勒令他离开被窝,他置若罔闻,自顾自把头蒙起来。拉门重重地关上,父亲也对他失望了。直到母亲进来送饭时,牧野终于开口:“老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却还是一事无成?”
“努力?拉倒吧,你干啥都没全力以赴过。”母亲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不对,我一直没有放弃剑术,还成了柱。”牧野否认她的评价。
“你不是柱,也不配为柱。”一盆冷水浇下来。牧野埋在枕头里也不得不听。
“你只是个喜欢逃避和自欺欺人的孩子罢了。你不爱读书,就说想当剑士,无妨,当得上你就当吧。但你好高骛远,又不肯脚踏实地地努力,是怕知道自己的水平后会失望吗?怕自己会失望,于是就不去尽力,之后就有逃避的借口了?出了问题,就赖在家里不敢接受现实。”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不死川那孩子面前抬不起头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跟他比起来就是半吊子——你的决心只有半吊子,你不能像他一样豁出一切。”
母亲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豁出一切,你至少要先为自己负责。”
牧野僵硬地扭动头,那坐在一边说话的人,一会是母亲,一会是……緑。怎么偏偏是她呢?面对她坦率的目光,他尴尬得无地自容。她一定也瞧不起自己吧?
“你的自卑,你的怯懦,你的**,是你打不败的对象,所以做了这么浮夸的梦啊。”
“想变成更好的人,就必须要战胜它们吧。”牧野闭上眼,茫然痛苦地说。
“不对,是接纳它们。”她说。他一睁开眼睛,緑突然笑嘻嘻地一把扯掉他用来遮羞的被子:“谁还没点小问题呀,接受自己不完美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啊。好咯!快给我回来!”
牧野暴露在无法掩饰自己的世界,明晃晃的日轮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他苦笑着抽出长刀,架在脖子上,怯生生地问:“等等,梦里自刎会不会很痛啊?”
緑的嘴角扬出一个邪魅的弧度: “不会。”她以快出残影的速度握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牵引他划断自己的颈部。牧野尖叫着醒来,满身大汗。那个在梦里把他刀了的狠人刚斩完满车厢的触手,沐浴在猩红的血海之中,回眸笑得如七月朝阳。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牧野君。”
似有一块寒冰贴着牧野的脊梁骨滑了下去,他顾不上管脸为什么会肿了,提刀去助阵,心中仍有余悸。
(九)
有二人帮忙,緑得以进行原计划,这次她真正进入了驾驶室。与梦里一样,里面有三个人。有了“失败”的教训,她本不打算劝说对方配合,谁知驾驶室的场面比梦中更奇怪。里面无人在工作,全都听天由命地唉声叹气,一见血迹斑斑羽织的蒙面怪人扒在敞开的窗上,火烧了屁股似的从各自的位置上弹起来。他们都不敢趁她进来前把她从窗上推下去,仅仅六神无主地看她钻进来。
“你干什么!”司炉攥紧铁锹虚张声势,“现在谁都动不了火车!你拿我们开刀都没用!”
“我不会拿你们开刀的。但是请你们往边上挪挪,给我腾点位。现在请立刻先减速后刹车,继续行驶下去很危险。”緑为了防范随时会出现的梦眼,不能摘面具。驾驶室真小啊,四个人几乎站满了空地,没有足够的空间施展剑技。
“都说了没用了!谁也开不了火车!”司机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今晚闸和拉杆都失灵了!刚开始还可以操控的,但是后来不管怎么拉都没反应了……它现在是自动在开,我们控制不了它,见鬼了!”他不说緑都没注意到,风表和水表指针降到了低点,偶尔诡异地抖几下,气压表和水位线也低得不正常。锅炉里缺水缺煤,而无动力的火车却照常行驶,仿佛有了灵魂。
“嗯,是有鬼,我就是来捉鬼的!闪开!”横扫的日轮刀把驾驶室后板劈开,好让三人能爬到后节车厢的煤堆上。魇梦高度警惕起来,生出几十只手欲扯断她的四肢,被她沉着地尽数斩断。与下弦一交手过两次,緑早就掌握了他单调的作战模式。除了强大的精神系血鬼术,魇梦的实战水平与上弦相比太弱了!梦眼也捕捉不到她的视线。緑不会错过重新练习“通透世界”的绝佳机会。即使戴着面具,她也闭上了眼睛,集中全部精力用身心去感受脚下非人生物的脉搏。生命的律动与机械的运转融为一体,每一次颠簸都像心脏规律的跳动。
“是你再生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刀更快?”緑自信是后者。经过守八节车厢的高负荷战斗,她不见疲态,挥刀速度也无迟缓。能从更严酷的战斗中幸存,自然懂得如何调整和应对。緑深知只要她的连斩够密集够快,快过鬼的再生,这节颈骨绝对能够砍下来,因为魇梦已经黔驴技穷了!
白骨已暴露,削烂了的肉壁再生的速度在她眼中是那么缓慢。该结束了,“时之呼吸,夏之语·赫赫炎炎!”一道自上而下的圆弧丝滑地切入骨节的连接处,霎时骨裂魂销。魇梦“全身”的肉瘤在最后一刻如狂潮涌向车头,膨胀成巨瘤又自行炸开。车轮与轨道擦出火花,列车的轰鸣、鬼的惨叫、人的悲鸣刺痛了緑的耳膜。失控的火车如蛇行,在轨道上剧烈地扭动,依靠惯性向前横冲直撞。
“怎么减速啊!”緑抓住残存的某个拉杆不至于被甩出去,冲煤车上的司机们大喊。不料那煤堆上竟只剩副司机一人,另外两人不知何时从车上掉下去了。他努力爬过来帮忙:“最左边那个大闸……”话没说完,火车重重地弹起又摔落,震得副司机连同煤块飞出车外,滚落到坡下不见人影。緑不得不在侧翻前松手跳车,以免被车头压死。
她摔进了比人还高的杂草丛,厚实的草堆充当了缓冲垫,保住了一命。她立刻爬起来,奔赴不远处恐怖的灾难现场。夜色尚浓,天未破晓,乌云密布,连月都不忍低头见人间的惨象。轰然倒塌的列车像匹苟延残喘的巨兽,烟管也喷不出气了。煤堆倾倒,緑不慎踩到碎煤块,差点崴到脚。她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四下漆黑一片,不见人烟与灯火,到处都是伤者微弱哀戚的呼号。
牧野呢?藏原呢?她很想去找他们,但那些卡在车窗里、压在车厢下的人都在呼唤救援,还有众多被甩飞的乘客倒在地上。她只能停下来,组织伤势不重的人们开始自救,试图把还困在车厢的人拉出来。
不知是谁随口一说,马上谣言四起:“快跑!车头要爆炸了!”惶恐迅速传染了全列车,尚未脱身的人哀叫得更凄厉,唯恐被丢下。没被压住的人动作也粗暴了许多,生怕多逗留一会会被爆炸波及。
然而只有緑清楚无限列车的锅炉在侧翻前就熄灭已久,列车全凭鬼的力量驱动,怎么会爆炸呢?她只好从前往后奔走辟谣,安定不明真相的群众:“车头不会爆炸的!大家不要慌!”她多希望冈能快点赶来替她传讯、领隐过来啊!
列车全长跑到一半,混乱中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向声源寻去,竟是牧野。第四节车厢死死压住了他的右小腿,緑大感不妙,他的腿还能保住吗……
“你……快去后面!去找藏原……唔!”牧野不让緑来救他,赶她去后面。但一动弹,被压住的腿便叫他疼得面容扭曲,昏暗的夜色下緑都能看清他脸色煞白。“那你等我,我待会就来!”緑不忍延长同伴的痛苦,拜托旁人帮帮他后动身前往后四节。
寻寻觅觅也不见藏原,难不成他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吗?緑爬上车厢,向下往窗里坚持不懈地呼唤。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从第五节搜寻到第八节都找不到,她又从车尾重新找起。她喊得唇干舌燥,心中越发忧惧。忽然,脚尖踢中一条坚硬的长条物,那是半截刀柄,刀被压在车下。她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跪下趴在车身与地面的缝隙前,伸出手去试探那片黑暗,触碰到了一颗汗津津、略有点扎手的寸头。
“藏……藏原?”
“明日……”他的声音是虚弱的信号。
“你坚持住!我会想办法来救你!”緑急得要发疯,为什么她没有甘露寺的扛鼎之力呢?为什么她没生有悲鸣屿那样小山似的个头呢?只有她和几名负伤的人根本不足以抬起车厢啊!
——不,要冷静、冷静!一定会有办法,不用寻常的办法。刀,对了!能不能用刀精准地劈开车身,好把藏原拽出来呢?
她再度跪下去,想弄清藏原的具体位置:“你是整个身子被压住了吗?你身边还有人吗?我试试看能不能用刀劈开!坚持一下,一定会得救的!”
“不……不要劈。”下方的声音衰弱了许多,“我肩膀以上……咳、被压住了,下面卡在窗子里……在车厢内,你一劈,我受不了……况且,天花板好像有人……”藏原大约是小半截身子掉出窗外,胸腔以上被压住,肋骨、锁骨、颅骨等多处部位骨折,车身稍微震动都能瞬间催折性命。不如说他现在还能说话才是奇迹。那节车厢似乎还有人靠着天花板失去了意识,拉不出也劈不得。由于看不清他们的位置,贸然行动极有可能会误伤。
难道……已经没有办法可以救藏原了吗?要放弃他吗?緑痛苦不甘地趴下去,想要靠近他:“藏原啊,你不能睡啊,不可以睡过去!”
他似乎喃喃了什么,緑努力凑过去,勉强听清了内容。藏原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喉间响起垂死的呼噜声,含糊不清地反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没能回去……我也想回家的……”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为欺瞒父母,让他们再度心碎而道歉。
心痛到无以复加,緑能做的只有伸手去轻抚藏原的粗硬的头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保证。”
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默默地热泪涟涟,紧咬嘴唇聆听死亡如何无情又慈悲地带走受苦的友人,咬出血也浑然不觉。
他不冷了,也不痛了。这次他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是一个在现实发生过的梦。
他梦见四叶要到东京女子学校上学了。报道前,他为即将去寄宿的小妹妹准备了行李箱,打开来,取出每样物件,细细叮咛:“学校规定要穿行灯袴吧?这有两件。日用品给你买了一套新的。还有小药盒,胃药之类的都有,希望你用不上。小荷包里有零花钱,缺什么就自己买,也可以写信跟我说。需要钱也要跟我说。呃,你们女孩子用的东西,我不懂,就拜托明日帮忙参谋准备了,你看看行不……怎么了?”
泪眼朦胧的四叶低头一声不吭地抠手指头,哥哥的细心与周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连只知道农村习惯的妈妈都不清楚的东西,他都替她准备好了。懂事的孩子哭腔都出来了:“仁哥,让你操心了。我的学费还是你出的,你还给我准备了这么多……”
“哭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要去上学了啊,这是好事啊。”他温柔地笑了,按着她的肩膀说。真是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啊,希望女校的伙食能让她长点肉,他想。
“我太自私了。大家都在工作了,只有我,还要仁哥花钱供我读书……”四叶一路走来,耳边从不缺少风言风语。藏原知道肯定是有人说他们家闲话吧,说砸钱让一个迟早会嫁人的女儿去东京上学,真是傻透了云云。但他不这么想,并且要明确地告诉她:
“四叶,你可是我的骄傲。阿部、三叶和你,都是我们家优秀的孩子,爸爸妈妈和奶奶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书中自有乾坤大?哥哥这几年,虽然也去过一些地方,但我在路上得到的见识,或许还没有你在书上学到的东西多。所以,我希望你能比我走得更远,比我懂更多。”
“如果你能在学校学到我们家几代都未闻的知识,那我的付出就不是没有意义的。”
四叶潸然落泪:“谢谢你,仁哥。谢谢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不,你们的成就,也是我的成就,我的骄傲啊。不止是我一个人,而是带领一家人去争取光明的未来。我做到了。
藏原仁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