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幕
“义勇先生!小緑姐!”前天抵达竹林道场的灶门炭治郎闻声从宅邸里屋二层跳出来,第三只鎹鸦盘桓在他身边。
“西北!西北!向上!”冈急吼吼地展翅低飞在前,为众人带路。三人头顶月明星稀的夜空,穿过茂密竹林,在可见度极低的黑暗森林里疾驰。“再快点!主公大人的宅邸没有护卫!”义勇迫切地冲在最前,少见地表现出急不可耐。
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令所有人刹住脚步,震撼地在原地愣了片刻。冲天的硝烟与火光照亮了夜空,巨大的冲击波撼动了层层密林,滚滚热浪中一股浓烈的□□的气息扑面而来,破碎的瓦片和木片四处飞,此时无需鎹鸦领路也知道目的地了——产物敷的宅邸竟爆炸了!待他们赶到宅邸院落,一幕怪异的情景赫然映入眼帘:熊熊燃烧的残垣断壁中,几段树干般粗大的黑色巨刺将一个**上身的男子牢牢贯穿钉死在原地,他身前一名浑身贴满符纸的女子的半截手臂还没入他的体内。双方拉扯着僵持不下之际,男子腾出左臂生出数十条扭曲飞舞的黑血枳棘刺向岩柱。悲鸣屿行冥灵活地大力挥动阔斧将其全部斩断,冲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众柱高呼:
“注意!此人便是鬼舞辻无惨!就算将其斩首也不会死!”
此话一出,横眉怒目的众剑士无一不杀气腾腾地举刀挥向那个波浪短发、梅红色眼眸的男子。夜空中,面对那十几道扑向自己的婉若游龙的耀眼剑光,他却胸有成竹地狞笑起来。緑霎时觉得脚下一空,燃烧的大地瞬间“打开”了许多扇木门,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坠落进去。
无惨的瞳孔细如银针,他仰天狂笑,露出尖锐的犬齿:“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逼入绝境了吗?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只会是地狱!碍眼的猎鬼者们!我今晚就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炭治郎竭尽全力,要在无惨彻底消失在其视线范围内之前大喊:“要下地狱的人只会是你自己!你休想逃走!我们一定会打败你!”
“那就来试试看吧!灶门炭治郎!”鬼王的声音消失于另一扇门中。
他们究竟身处何方?怎么会有这么奇异的空间?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緑与无数道门、无数条走廊擦肩而过。她勉力调整了姿势,踏到了最近的门槛,翻了个跟斗落在了应该算是天花板的木地板上。那是一间十叠大的和室,她跑到屋外,走廊上的义勇挂在栏杆上,刚好扯住了下落的炭治郎的羽织,后者得以缓冲落地。緑的“小心”还未说出口,炭治郎已经敏捷地转身一击斩杀了身后的异形鬼,纵身一跃到他们所在的走廊。
他们紧按刀柄,四处张望周围的环境,炭治郎喃喃道:“这里是……鬼的巢穴。”在他的鼻子闻来,从来没有一处地方的鬼的气息会比这里更浓郁。放眼望去,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向右无限远,稳定不灭的昏黄灯火森然诡异。根本望不见尽头的建筑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目光所及之处的走廊、楼梯、栈道、拉门、房间接连不断地旋转和位移,令人眼花缭乱。木制结构摩擦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庞大的异空间里回荡。他更仔细地嗅了嗅,确定有看不见的鬼群位于三百六十度的每一个方向上,正向不同的地方移动。
他身后的纸门豁然拉开,涌入一大群奇形怪状、像从《百鬼夜行》里爬出来的鬼。义勇与炭治郎用水之呼吸相互配合着斩杀完后,緑也收拾完了从天花板上挤下来的虾兵蟹将。
“走了!”义勇说,二人随即跟上。
“就算是杂鱼也比以往强了很多,怪不得之前都销声匿迹了,无惨给了它们更多血吧?好削弱我们。”緑低声说,把源源不断奔过来的鬼砍得支离破碎。那一张张苍白、灰青或蜡黄的脸已经变形错位,眼珠暴突,相貌丑恶,人的痕迹不复存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无惨到底制造和集结了多少鬼啊!癫狂的众鬼循着人味而来,它们已经丧失了理性,踩踏着同类的躯体或尸骸向前贴地四脚攀爬。任何人在此时此刻都不可能会同情它们,只会觉得恶心。若他们三人有一丝迟疑,都会被拖入鬼群中被撕咬得粉碎。
凄厉的鸣叫此起彼伏,緑在奔跑时低头扫了一眼,斜对面下方的悬空楼梯上已经有队员牺牲,残酷的虐杀在她眼前上演:一名年轻的队员被恶鬼从背后死死锁住,锋利的爪深深插入其胸腔,血淋淋的脏器被撕扯出来,破烂的黑色队服下的白衬衫浸透了鲜红色的血。青年似乎没死透,但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其摆布。三五成群的鬼踩着他掉落在地上的日轮刀扑到他身上,争夺着啖肉饮血。混乱中甚至有几只体形较小的鬼被同类撞翻,飞出楼梯,跌落至深不见底的地方。
在人鬼的战场上,杀与被杀、猎物与狩猎者的划分已经暧昧不清,唯有强与弱是绝对的。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要带上一颗最狠毒的心,用尽所有的武器和手段去摧毁对方,哪怕指甲断光、牙齿碎掉。落进无限城里之后除了战斗没有第二种选择,不管对方曾经是谁,只要杀掉就好了。正义、热血、浪漫的荣耀,那些别人以为的杀鬼之道,緑嗤之以鼻,她甚至忘了自己在炼狱杏寿郎墓前说过的话。心跳加速,热血上涌,体内沸腾的能量只不过是一股发自内心地、纯粹想要杀掉猗窝座的杀意而已。她有种预感,这个她发誓赌上性命也要杀掉的家伙一定也在这里!
那匆匆低头的一瞥让一条漏网之鱼抓住了机会,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比巨蟒还要粗的蛇尾绞住緑的腰,将她卷到半空。那张惨白干枯、质地粗糙如岩石的面容骤然凑到緑面前,嘴像蛇一样夸张地裂到耳边,往外凸出的细长牙齿根根如竹签。它只需再使点劲便能勒断她的脊椎,但是太慢了!緑面无惧色,稳稳地一刀捅进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向外侧猛地一剜,随着骨碎的声响,顷刻间就劈开了整颗头颅。蛇尾濒死前的全力一缩,也在拧断她的腰之前被义勇砍成了碎块。缠绕她的尸骸无力地松开、坠入深渊,在半空中分崩离析。它肮脏的热血喷得她浑身都是,不过再过片刻也会化为灰烬散掉的。
“小心一点。”义勇利落地甩掉长刀上的血,严肃地告诫他们。
“抱歉。”緑用袖子随便抹了抹脸上的血污,马上跟上他们向前跑。他们靠着炭治郎的嗅觉,全力赶往无惨所在之地。
犹豫便会死亡,所以不可恐惧,也无需颤栗,长刀在手,只要将四方的鬼杀掉!通通杀掉!
越靠近中心,竟能隐约听见谁在弹奏琵琶。乐声逐渐清晰,真如铁骑突出刀枪鸣,颇有战鼓齐响的威势。在人鬼清算千年账的时刻,前方飘来狼首的鬼魅幽幽伴着琵琶声吟唱《平家物语》的开篇诗:
“袛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
沙罗双树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骄者难久,恰如**一梦;
猛者遂灭,好似风前之尘。”
这曲风凌厉的琵琶,婉转沧桑的音调,是在为谁奏响挽歌?今宵之后,覆灭的是鬼杀队还是鬼?
直到看清那熟悉的狼首,緑方醒悟过来,周遭的魍魉魑魅中应当有擅幻术者,但水平算不上精湛。她深感无语,已故的亡魂总是来到她面前晃悠,还跑来唱歌。斩破了幻影后,她大声提醒义勇和炭治郎:“是幻术!当心!”
“鬼舞辻无惨!”炭治郎显然中招了,可能看见了无惨的幻影,举刀要朝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砍。
緑赶紧一手拽住他的羽织防止他踏空,一刀劈开那只想要趁机偷袭炭治郎的鬼,顺便一脚把无首的残骸连带着后面爬过来的鬼一起猛踹到楼下:“这里没有无惨!都是幻术!你清醒一点!”
一回头,她不得不单手挡住中术的义勇挥向她脖颈的刀,他的力道大得她手腕一抖。她皱眉大声呵斥道:“你疯啦?看清楚点!我是緑!醒一醒啊!”脚下的木门开始震动,楼宇像遭遇地震那般剧烈晃动起来。清醒过来的义勇警觉起来:“哪里在战斗?不——”
“是上面!”緑仰头望向震荡的来源。某股势不可挡的威压正以高速往这边直坠,伴随着层层木墙炸裂爆破的声音,它是一路砸烂房间冲过来的!
“炭治郎!退下!”义勇大吼,在天花板出现第一条裂缝前拔刀直冲。迟了,刀刃还未触及那个模糊的虚影,义勇和緑连人带刀都被弹到对面快速移动的栈道上。四周的鬼无法承受来者血脉的压制,纷纷如鸟兽散,逃向远处的楼阁。
“好久不见啊!亏你这种弱者还活着啊!灶门炭治郎!”
尘雾未散去,斗之鬼对着炭治郎就是迎面一击。在拳头砸到脸上前,他奋力一跃,翻跳到猗窝座身后。“火之神神乐·火车!”那一拳打空了。火光一闪,鬼断裂的左臂在与躯体分离了不到半秒便愈合了。转身一道横扫的铁拳几乎要打中炭治郎侧脸,他飞退回来的同时用“火之神神乐·幻日虹”脱身,使得对方只挥散了一片虹色的幻影。
“呲。”铁青的鬼面一分为二,血花四溅。在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炭治郎时已恢复如初。映着数字的双眸流动着铁水般的金色,靛青的刺青在虬结的肌肉上微微颤动,筋节暴突,无一不彰显着彪悍至极的恶鬼之力。上弦之三猗窝座歪一歪头,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义勇还震惊于当初那个在雪地里哭着向他下跪求饶的少年已经进步到了柱的水准,几乎没注意到緑的神色因见到仇敌而大变——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喜的激愤的精光,灼人如烈焰。“时之呼吸,春之语·惊雷醒春!”一上来就是猛烈的突击并不符合她一贯的作战风格,但她对上猗窝座必会单刀直入。尤其是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具有迷惑性的含蓄攻击根本不能解气。可这回她的刀没能像之前一样将猗窝座的后背一分为二,对方开始认真了。他一个转身用两掌合住了她的刀!刀尖略略戳进小腹,沁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血。
“又是你啊。”猗窝座冷冷地说,一改两分钟前的亢奋,抬脚向后一记“冠先割”踢中从后方过来的炭治郎的下巴。后者勉强用刀挡住,迎面的冲击还是撞得鼻血直流。
义勇趁机砍断了鬼夹刀的双臂,替緑解了围。脱身的瞬间她立即改变策略,从攻势较为密集的“夏之语”开始发动“四时轮回”的多连斩,义勇也以“流流乱舞”从另一面追击。三者看似如共舞的落叶,被风吹得轻盈地盘旋转动,实则每一次交锋都招招致命,都往对方的要害处猛击。不但要在闪避中伺机攻击,还要适应无时不刻在移动的空间。从走廊到天花板,从栈道到屋檐,他们一路打穿了十来座房间,毁掉了二十多条走廊,打得碎瓦横飞、木片四射。炭治郎瞄准时机上前助阵,猗窝座以一比三,却比他们潇洒得多。好战的鬼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翻涌如潮的刀光剑影中,兴奋地沉浸其中,斗志越发昂扬:“很好!很好!是水柱吗!我已经有五十年没遇过水柱了!太棒了!这经过千锤百炼、行云流水的剑术!”
当义勇的“凪”化解了狂暴且猛烈的“破坏杀·乱式”,猗窝座更是惊喜地高呼:“从未见过的新招式!快报上你的名字!我要记住你!”义勇却漠然地回答:“我并没有可以用来告知鬼的名字。而且我讨厌说话,别老跟我搭讪。”
“是吗?原来你讨厌说话啊?我可最喜欢说话了!就算问上一万遍,我也不会腻的!”
“破坏杀·脚式”往他的胸膛猛地踏去,他只来得及用刀柄格挡。凶蛮的暴力震得他连连后退,尚未从踉跄中恢复平衡,就被紧接的“流闪群光”踢飞。义勇的后背撞破了数间房间,在墙上破开了一个个巨大的洞,不见其人。
炭治郎和緑条件反射般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哦哦,那家伙叫义勇啊。”猗窝座倏地微笑着出现在他们中间,双拳打出流星雨般的“鬼芯八重芯”,同时对二人施以连续的暴击。他们全力抵挡,长刀在手中不断震动,几乎难以握紧,最后也撞到了墙上。炭治郎多次使用火之神神乐的副作用愈发显著,他的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竭力调整快紊乱的呼吸。长时间高度集中的作战突然被打断,强烈的疲惫感瞬间灌满了緑的全身。她背靠脆弱的纸拉门,气喘吁吁,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浸透了。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所幸还不至于致命。
“我说怎么有些熟悉,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吧?你这些奇怪的招,都跟当年那个脸上几道疤的男人一模一样。现在你终于达到那个家伙的水准了。”猗窝座对緑说道。他不再靠近,站在原地观赏他们狼狈又摇晃着扶墙站起来的模样。
“他也是个柱啊,同样拒绝了我的邀请!可惜太阳出来了,没吃掉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实在是我的心头之憾!”
四十年?他说的人难道是小林宗介?三年前师父去世时不过六十五岁,当时应该二十多岁。师父竟然是柱,还遇到过上弦?他从来没对她提过!她居然是从鬼的口中得知故人的往事!
猗窝座继续喋喋不休,发自真心地流露出赞赏的微笑,十指依次拗得咔咔响:
“虽然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但你的强悍毫不逊色,值得尊敬,配做我的对手!话说回来,炼狱也算没白死在我手上。那晚倒在地上的你也好,你旁边的红发小鬼也好,都只是弱者而已。而现在!你们已经取得了如此显著的进步!我真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心跳加速!炼狱能死在那个夜晚,实在是太好了!死得其所啊!不然他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变得比当时更加强大,毕竟他是那种有着宁愿死也要维持人类之身的无聊价值观之人。”
“你在胡说什——”
“你tm给我闭嘴!”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打断了炭治郎的话,他惊诧地望向房间另一端的緑。
“你没有资格议论我师父!更没有资格提起炼狱先生!”她无法忍受猗窝座一再践踏其底线,极度的狂怒使她强行振作起来了。
“为什么?我是在称赞你们啊,不管是你们还是炼狱都不算弱者。”猗窝座和颜悦色地继续说,“我最讨厌弱者了,要羞辱我也只想羞辱他们。那种只配被自然法则淘汰的东西,光是存在都令我作呕。”
緑的脑内一阵嗡响,听不进炭治郎对猗窝座念叨的什么强者保护弱者才是真正的自然法则云云。她只是在想: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猗窝座还能得意洋洋地站在这里?绝对不能允许他活在世界上!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怒气到达巅峰时,她的语气骤然冷得像散发寒气的冰,丝丝吐露出尖刻的恶语,“你啊,就是个能两脚站立的畜生。很有优越感是吗?但你跟那些踩着同类尸体的低能鬼没有任何区别。和你鄙视的人类比起来,你的心智和格局又有多少长进呢?你以为自己很强大,杀掉我们对你来说不难,但是满口恃强凌弱的你的内在苍白又虚弱!总有一天也会被比你更强的存在抹杀掉的吧!”
猗窝座的笑容消失了,他瞪大双眼,有半晌没出声,手臂的青筋暴起,忽然朝身后的空气锤了一拳,好像那里有谁存在似的。他的表情和不解的炭治郎同样错愕。
末了,上弦之三缓缓转头,咬牙切齿对二人道:“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渣滓,果然令我相当不快。”
“破坏杀·灭式!”
那是惊天动地的一拳,也是令炼狱殒命的一拳。巨大的冲击波直接瓦解了緑的防御技“水面镜”,五脏六腑仿佛承受了敲击钟磬的大圆木的凶猛的一撞,灵魂都要被撞出体外。但她确实被弹飞出了满是瓦砾的阁楼,掉入了不见尽头的深渊。她在头晕目眩中翻滚坠落,离刚才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透过自口中狂喷而出的鲜血,唯见猗窝座那个小点倏地跃过悬空的移动栈道,向落单的炭治郎挥出下一拳。很快飘移的楼阁阻挡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趁着神智尚存,她紧咬牙关想要维持全集中呼吸,尽可能提升□□的防御力。动起来!动起来!转动身体调整姿势落地!可沉重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摔破了两扇拉门,好歹得到了些缓冲,最终几乎是俯身摔进了某个空房间,内脏受到二次冲击,还摔断了鼻梁,多了处淌血的地方。
她必须逼迫自己设法离开,却痛得无法动弹。这个房间一定发生过战斗,榻榻米上满是深深的划痕,断裂的木板摇摇欲坠。问题是几盏灯笼都被打翻在地,火焰如滑行的蛇般向四周蔓延,高温烫得皮肤发麻。再待下去,不是被烧死,就是吸入过多烟雾而死。
动起来啊!快动起来!
她不能继续用呼吸法了,屏气努力用酸痛的胳膊支起绵软无力的上半身。好在高空坠落中始终没松开过手里的刀,她收刀回鞘,把刀鞘当做拐杖,脱下羽织掩住口鼻,慢腾腾地起身离开了房间。踏出房门的刹那,她几近绝望。
这是一座燃烧的迷宫。
四周刮刮杂杂地烧着,她只得尽量往火情不那么危急的地方走。可由于没有固定不变的房间,任何参照都失去了意义。上一秒刚躲到相对安全的转角,眨眼的功夫又被转移到烈火飞腾的走廊。火焰中的木房子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呀声,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弥漫的大烟中,朦胧可见不远处有游荡的食人鬼摇摆的身影。火伤害不了它们,这里是人的坟场,也是鬼的猎场。
其实她是被打入了地狱吧?
不知是室内的高温还是体内的高温,緑觉得自己发烧了,连睁开眼皮都费劲。双肺急需清新的空气,脉搏不正常地剧烈跳动,之所以还能活动,或许是死亡来临前的回光返照吧。她死活不放弃挣扎,跌跌撞撞地兜兜转转,一心想要回到猗窝座那边。活下去!她还没有复仇!杀掉那个家伙之前还不能死!
“这边,请过来这边。”
幻听吗?她在火海里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变形扭曲的空气里,一个粉色的身影如幽灵般若隐若现。那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女孩遥遥地立在左边的长廊,看上去柔弱得手无缚鸡之力,没拿任何防身的武器,还在向她招手示意。无限城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类呢?緑的脑子也不清醒了,顾不上去想人家有没有可能是伪装的鬼,而按她说的照办了。女孩见状,转身迈开姗姗碎步为她带路。
“这里是无限城,离中心越远的地方转动越慢,这片区域是每隔五分钟逆时针转一圈。请再坚持一下,沿这边的楼梯下去,穿过厢房,从侧门出去。”女孩温顺地细语道,她似乎对无限城的构造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地领緑走出了险象丛生的迷宫。一出侧门,视野豁然开朗:这个异空间里竟然有一大片广袤的莲花湖!水池里荧光点点,波光粼粼,盛放的莲花亭亭净植。阵阵清香的风拂过发烫的脸颊,人也清爽了些。
緑终于能够放下捂住口鼻的羽织,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急不可耐地跪在水池边,掬一捧清凉的水洗洗脸。抬首远眺,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寺院,静谧祥和的灯火安抚着穷途末路之人彷徨不安的心。地狱般险恶的无限城里还有这样清幽的净土,緑纳罕地想,难道鬼王也会礼佛或者拜神不成?
“此地不宜久留,小姐好些了的话就快点动身吧。”女孩在一旁有些焦急地催促她,折返回刚经过的厢房,带她步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楼梯,一路左拐右转。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是谁?为什么会帮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緑的头脑清明起来,不由得对这个行踪诡秘的少女心生怀疑。她感受不到鬼的气息,不如说,除了眼中的形象,她感受不到少女存在的气息。
“我名为素山恋雪,是狛治哥哥的家人,绝非会陷害您的人。虽然改变不了狛治哥哥对您做过的事情,但请让我多少帮一下您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狛治哥哥就是猗窝座,但他不是自愿变成鬼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无论如何道歉都弥补不了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两百年了啊……我们陪了他两百年,但他完全不知道啊。我想让他知道,已经足够了,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啦,所以啊,回到我们身边吧。”少女语无伦次地说道,掩面哭诉道一起两百年前的惨剧如何让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堕为迷失的鬼。
緑明白了,她是幽灵。此前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灵异的存在。是幻觉吗?但若是没有她,緑是不可能独自走出迷宫的。不去转生的幽灵,是放不下未完成的夙愿吗?作为已死之人,永远凝固在那个时间点,凭着一缕坚定不移的残念现身人间。
“你是想将你的夙愿托付给我么?”
“是……我们没离开过他,也不会离开。他执着于强大,是因为不能原谅自己。请帮帮我,结束他的噩梦吧。”少女哀切的语气飘忽不定,小手和衣袖渐渐变得透明。
“素山小姐,这很不公平啊……”
要不是素山救了她,她本不想理会幽灵莫名其妙的请求,哪有那么多过剩的同情心分给旁人?而且还是分给刚把她踹飞的猗窝座!
“你想他来见你。那我想见的人,谁又能替我带来呢?猗窝座还有你是吗?那我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谁来结束我的噩梦呢!
我的苦痛又该向谁呐喊呢!
我凭什么要经历这些啊!
来吧,来做个了结吧!猗窝座,为了终结所有无从化解的痛苦和仇恨,我们一起——
去死吧!
铺天盖地的悲愤彻底吞没了緑。想要向谁咆哮、向谁嘶吼的**完全堵塞在胸中,不得不噤声。幽灵少女已经没了□□,但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孩的眼神却令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素山恋雪惊恐地盯着她停下脚步,双手扶着刀柄缓缓挺直脊梁,仰望着无限延伸的空中楼阁,望着这个看不见尽头的、永夜的世界。緑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左脸的皮肤上浮现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双螺旋纹。纹路像一条锁链,从额头垂直穿过左眼,与长疤交叉后延伸至脖部,形成一个硕大又触目惊心的叉。
“能否跨越濒死的极限是出现斑纹的分水岭。”时透对开启斑纹如此断言。为了死而求生,緑跨过了。
见证了全程的幽灵一时唏嘘不已,化作点点萤火带领亡命之人飘向她选择的归宿。
(二)第二幕
义勇陷入了苦战。
他在炭治郎马上招架不住时及时赶回上弦之三的战场,但就算开启了斑纹,面对狂暴的恶鬼也逐渐捉襟见肘。
“看来水之型全都用完啦。”义勇悚然一惊,那对金色眸子瞬间近在咫尺,目光充满轻蔑,“已经足够了,义勇,该结束了。亏你能坚持到现在。”
然而即将贯穿义勇的一拳被半路杀出来的緑一刀截断。猗窝座向后一翻拉开了距离,略微讶异于她的顽强:“你竟然还活着!”
“是啊!我从地狱爬回来了!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要抓着你的头一起下!”
“那种地方你自己去就可以了。”鬼阴冷地嗤笑一声。他已经不把她当作女性,而是当作一个该死的对手了,毕竟他给过她许多次机会。
斗之鬼一脚猛踏碎了地板,展开了雪花型术阵:“术式展开……终式·青银乱残光!”数百枚青光弹几乎同时以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射出,连义勇也无法用“凪”全部防下,乱弹一触碰到他,炸开了数个小血洞。
“不错啊,避开了致命的要害。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义勇,你没必要像炼狱或炭治郎一样死掉,你也做鬼怎么样?”他又发出了熟悉的邀请。罗针只感应到义勇的存在,另外两个大约已中了乱弹暴毙,他懒得理会。殊不知二人静默凝神地站在他身后。
难道他没发现吗?义勇吃惊又不解。那只鬼的感应竟失灵了?不,是炭治郎和緑变了……他们达到了藏踪匿迹的最高境界,不仅是呼吸的声音,炭治郎连眼睛、发色全然不同了!很好,这是个机会!趁机砍脖子,义勇在心中大喊,拼死再对猗窝座挥出吸引其注意力的当头一刀,为同伴创造机会。
那一秒在緑的眼中被拉扯得格外漫长。
预判,时之呼吸的必修课,预判对手的行动,所以她基本避开了乱弹,也看出了猗窝座的意图。
——不行啊,义勇,那家伙会再使一次穿膛的一击。你一定会死的。
——斩其首和斩其臂,不能兼得。杀掉他和保护你,不能兼得。破绽难得,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杀掉他的机会了。
她不假思索全凭本能地做出了选择。
“时之呼吸,春之语·润物无声!”
“火之神神乐·斜阳转身!”
刀起刀落,鬼的首级与手臂同时落地。
上弦之三猗窝座,被灶门炭治郎斩首了。
——啊啊,我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个小鬼令我这么不爽。
——四十年前那场战斗,也曾经有那么一会,完全感受不到那个男人的斗气,就像面对着不可能存在在那里的异物的状态似的。罗针没有反应,感知出现混乱。那个小鬼没有波澜和杀气的眼中看到的,可能就是我一直追求的“至高领域”!我一直隐隐感受到却无法到达的“无我的境界”!我几百年的武术精髓,被炭治郎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击破了!
——还没完!我还能战斗!我还能变强!
战败的不甘激怒了修罗恶鬼。无首的他在最后关头竟还能迸发出力量再生出新的胳膊接住头颅,按在脖颈断裂处作最后挣扎。緑决不允许他有机会把头接起来,一鼓作气把蓝绿色的利刃猛扎进鬼的双眼之间,挑起来跑到走廊边,用力抛进深渊里。没有人敢松懈半分,因为猗窝座的身体迟迟没有崩塌,颈部的断面甚至新生出了蠕动的肉瘤,它的头要再生了!
困兽犹斗的猗窝座依然力大无穷,就在緑将其头颅扔出去的那十秒,他一脚将到达极限的炭治郎蹬开,后者半截身子撞进墙里,当场不省人事。他正在突破极限,要杀掉所有人来争取时间,在无头的情况下还能施展罗针要对义勇和緑进行下一步进攻。
坏了!他是要像无惨那样克服断头的弱点了吗?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义勇逼迫遍体鳞伤的身体动起来继续战斗,艰难地发动水之型应对猗窝座的乱拳。虚弱的一人一鬼出招的精度都大不如前,节奏凌乱,却也都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凡体肉身的义勇率先脱力,口吐热血,不受控地跪下。鬼又占了上风,迈着歪斜的步伐向义勇走去,要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只是那人挡住了他的道。
“想杀他们的话,得先打败我!”
緑怒目圆睁,她也濒临极限了,但她是全场唯一还能战斗的人。无关大义,无关善恶,只要还有力气握刀就不能停止挥砍,没了刀就用拳头打,像条狗一样用牙咬,总之她不想再败给猗窝座了!
——我无端地不喜欢这个女人。
猗窝座不再前进。头不在了,却还能思考。
——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本该身为弱者的她,不管挨了多重的打都会冲出来、过分积极地保护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认输求饶。
——为什么感到不爽的同时,又有点……悲哀和心痛?
——……为什么?
“不屈的精神,不管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死心。我们不是武士,没有刀。但是心里有刀,用的只有自己的拳。你知道你的拳法是用来做什么的吗?”一段尘封在猗窝座脑海深处的话语缓缓地抖落岁月的尘埃,逐渐明晰起来。
——我怎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段话?我的拳是我的刀?我是为了什么挥拳?
“决不允许你……再夺走我的同伴!”他恍然听见那个叫緑的女人如此说道时,有种电光火石般的东西直击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守护。
“老爸不要放弃啊!放弃你什么的,我压根想都没想过。为什么老是向我道歉?老爸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对我说‘别管我了’啊!肯定会好起来了的!我一定会带药回去,不管去偷,去抢!”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在心中立下最坚定的誓言,攥紧拳头。他走在大街上,密切留意行人的穿着打扮,选择下手的目标。
“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一生保护你。”天上,有璀璨的烟花怒放;烟花下,有情窦初开的少年向双颊绯红的少女许下最赤忱的誓言。他也红着脸,决心这次一定能够说到做到。
——但我失信了。
——所谓誓言,不过都是空洞的妄语。
所有遗失在生命中最刻苦铭心的悲痛里的记忆,全都呼啸而来,像一场期盼已久的甘霖雨露,润泽了长达两百年的酷旱。他想起了人类时期的一切,想起了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那些微渺珍贵的幸福、千愁万恨的不解、无从反抗的愤慨、撕心裂肺的悲伤。
以及痛不欲生的绝望。
——明明想要守护的东西早已散落不见,也不想在举目无亲的世界继续生存下去,却反复进行了上百年无意义的杀戮。原来作为人的我,是这么悲惨、滑稽、又无聊啊!
“不是你的错啊,狛治哥哥。”冥冥之中,一双小手牵住了他,“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啊。”
猗窝座回首望去,是在生死之边界徘徊守望了他上百年的人们,是他最不能遗忘的人们啊!
无视了鬼王的意志在脑内的胁迫,他抬起了手臂。
这个怪物又要发动“灭式”了!稍微清醒了的炭治郎瞬间领悟了他的意图,硬生生从墙里挣扎出来,扑到无力躲避的义勇身上将其拦腰闪到安全范围。尚能战斗的緑咬牙大幅度挥动手臂,但当“水面镜”挡下了仅仅只是震退人的余波时,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猗窝座的进攻是针对他自己的。他把自己炸得面目全非,还停止了肌肉和骨骼的再生。昔日骁勇善战的上弦之三,如今千疮百孔,左摇右晃。他“咚”地跪在地上,伸出双臂,保持着紧紧拥抱着谁的姿势化作尘、化作土,与萤火一起飘向虚空。
“谢谢你。”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怀中的爱人如是说。他们相拥着迎来了彻底的死亡。
他……自杀了……
他竟然是自杀死的!它怎么可以这样死!
緑怔怔地目睹了全过程。满腔怒火喷薄而出,脸上那道长疤开始钻心地痒,无意识地用指尖去抓挠,挠破了、出了血都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拖着身子冲上前,像个疯子似的去狂踩正在崩离的残骸碎片。抬手一晃手中的日轮刀,蓝绿色刀面冷冽地映照着一张骇人的脸。
好一张陌生、狰狞、丑陋的脸。
面由心生,心灵因仇怨而扭曲,脸因恨意而变形。刀面里的人活似个真正的怪物,恶毒的般若。
——这是我?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混沌的头脑像是被猛揍了一拳,她缓缓冷静下来:猗窝座死了,却不是我杀的。他一死了之了,那我费了那么多心血又算什么……一直以来的处心积虑都化为了泡影。这就是结局了吗?本以为打败它就是胜利,到头来一败涂地,无论是战斗亦或是精神,都输了,我都输了。我……结果我这一路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只是越走越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对,都是我要选的。可是我不喜欢现在凶残又恐怖,满心只想着去伤害和毁灭的自己,心里只装满了千百种折磨残害鬼的办法,无法考虑放下和幸福,无法享受生活的美好……可只有去伤害别人,我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可悲的是我自己啊……原来我也有着残暴邪恶的一面,却还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虚伪嘴脸去教训别人,但我不该是这样的人,我喜欢以前的我……如果可以,我想要变回以前的我。
“不想变成麻木的人,那种被各种烦恼困扰得看不清自己简单的职责的人。”十四岁的緑蜷缩在脑海的角落里很小声地说。初次斩鬼的她一点也不喜欢杀生,刀切开□□的触感和生物发出的悲鸣都刺激得她深感不适。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习以为常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假思索地去杀生呢?当年对死去的鬼双手合十的习惯,早就丢了。
“总之不要怨恨别人,更不要怨恨自己。祝你好运。”师父从未如此温柔。
“不管你决定将行何方,我都会为你加油。”那是炼狱先生的最后一句话。
——我变成这样,你们还会鼓励我吗?我一直一意孤行,不肯去理解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对我说这番话,不肯接受你们的用心良苦。糟蹋了你们的心意的人是我啊!你们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呢?
她终于记起了初心,记起了当年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女。
——啊啊,但一定会令你很失望,十四岁的明日緑,我几乎害死了你。为什么我越长大,就越在失去呢?一开始,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身份。接着,我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师父,失去了炼狱先生,最后,我竟然失去了自己!那最不能弄丢的、最该好好守护的——我自己!
——我在寻找什么?我在坚持什么?我在捍卫什么?因为找不到答案,于是将生命虚掷浪费掉;因为不知道怎么过,所以放弃了好好生活;因为伤痛胜过了爱,所以二十岁的明日緑杀死了十四岁的明日緑。
——好想回到不知仇恨为何物、纯真平和的岁月啊。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再去憎恨了。
刀面中的那张暴怒而皱成一团的脸上逐渐松弛又垮下来,仇恨与怒气荡然无存,只有经历了巨大的空虚和幻灭后遗留下茫然的呆钝和痛彻心扉的悔恨。她缓缓放下悬在半空的日轮刀,刀尖轻点地面,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伫立在废墟中。两行微咸的清泪无声地从脸颊上的尘土、血迹和伤疤跋涉而过,历经重重艰辛才滴落到地上。
“緑……”略微缓过来的义勇蹒跚地走来,轻轻唤了一声,见她眼里噙着泪光时怔了一下。
“义勇,你该弹一下我的脑门。我……我做了很蠢的事情……是我错了。”她呆呆地说着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义勇很快想起来去年到病房探望她时挨的那一记爆栗,以及那些叫他振作起来的话。她一定也度过了很困难的时光吧,义勇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头。
拍了一下又一下,似乎尝试做出哄人的努力。最后掌心没把握好力道,重重地一拍打她头顶后虚虚地滑落下去,全身倾倒在她的肩上——精疲力尽的义勇昏过去了。
(三)幕间
义勇和炭治郎都倒下了。今夜一战发生得太突然,一卷绷带或纱布都没有装备。緑手忙脚乱地去摸索他们的羽织袖子和口袋,只在义勇的袖子里找到用剩一半的绷带。这点量怎么够用?义勇现在跟个筛子似的,血漏个不停,炭治郎的状况也很糟。她还没晕过去,所以要优先处理他们的伤。犯愁之际,余光瞟见冈不知何时静悄悄地停在瓦砾堆上。
“你来得正好!快去帮我找能疗伤的人,还有绷带和药!快!”她的包扎技术一向不怎么好,拿着绷带左右为难,希望能用更少的量顾及更多的伤。但冈没有动弹,緑焦急地催促它:“快去啊!没有隐的话,随便找人借下绷带也好,多问一下,应该会有人备了吧?”
“别在我身上浪费绷带了,没用的,先给炭治郎和你自己吧。我有办法。”义勇的眼睛半睁半闭,唇间开启一条缝,徐徐地说道。他执拗地几番拒绝,緑只好先给炭治郎包扎。在她忙活的时候,他自行拣了些破烂木板堆在一起,到附近找了盏仍在燃烧的灯借火。
“你要干嘛?”
“灼烧止血。”火生起来了,他真的脱掉上衣,开始烧刀,准备烙在伤口上。见多了腥风血雨场面的緑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敢对自己使用灼烧止血法,实在是个猛人。但眼下物资缺乏,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怪冈不听话,无限城里的队员们恐怕不是死了,就是在战斗,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药物和止血的东西。
“你用吗?”义勇还邀请緑也试试。緑盯着烧红的长刀按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发出“呲呲”的细微声响,甚至烫出了股烤肉的气味……不免战战兢兢起来,小声回绝了:“我就免了,暂时还能用呼吸法应付。”
“呃啊!义勇先生你在干什么啊?你要毁了刀吗!”炭治郎醒了,马上来了精神。真是个抗揍的孩子,跟那头猪一样,緑心想。听他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緑恍如隔世。她以为自己是不会活到猗窝座不在的时候的,现在却已成真了。接下来还要对战无惨,还不能掉以轻心,但她似乎非常大胆地、开始悄悄期待起一切结束的未来。他们会过上不必战斗的日子吗?那时,她还能和朋友们轻松地谈笑吗?
在义勇止完血之前,炭治郎和緑讨论“通透世界”和“木叶猴”的区别,结论是二者应当是同一种状态。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冈发话了,“嘎”地大叫一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蝴蝶忍、栗花落香奈乎、嘴平伊之助合力三人之力!已经成功击败上弦之二!”
“天!他们做到了!打败了上弦之二!那他们还……”炭治郎迫切地想知道伙伴的下落。
“三人全部阵亡,无一生还!蝴蝶忍以身下毒,被上弦二食杀;栗花落香奈乎、嘴平伊之助与上弦同归于尽!”
(四)第四幕
无暇落泪,他们必须继续向前。与无惨打得难解难分时,宏伟的无限城冲出了地面,冲到了市区!众人与狂化的无惨苦战一夜,可距离日出还要一个半钟。几十名队员呼喊着要护住还能战斗的柱和高阶队员,不惜以血肉之躯为盾,瞬间粉身碎骨!当真是惨烈至极的场景!
緑从横抱起被毒液侵蚀得难以动弹的炭治郎,塞到废墟后的藏原怀里:“藏原君!快把炭治郎带去安全的地方疗伤!你千万不要再靠近了!”
藏原接过炭治郎,仓惶地问:“那你怎么办!你也不能死啊!”
“我要做完该做的事情。今夜会活下来的是我,是我们!”事到如今,看见上百个他人为了消灭无惨而横死街头的惨剧,她不想也不能逃避了。说着谁也不能保证的话,义无反顾地奔回战场。但她并不是敷衍藏原,她是真心想活下去了。
但她犯了一个极小的失误,只不过是低头的角度偏差了一点。
无惨的刺鞭就抽中了她。
藏原眼睁睁地看着友人的头颅瞬间沿着长疤被削去了大半,鲜血爆溅。精准又猛烈的一击甚至打出了一颗眼珠。那颗琥珀色的眼珠粘连着血丝和尘土,意外地一路滚落到他脚边,呆滞地凝视着藏原。
他的耳边炸出一声动物哀嚎般的惨叫,原来是他自己发出的。
(五)第五幕
这是自家房间的天花板。她睁开眼后气喘连连,汗浸透了睡衣。
明明眨眼前的画面是刺鞭即将抽到脸上,她看见了,但来不及躲开了。
浑身安然无恙,一摸,连脸都是光滑的。都是一场梦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逼真的梦?她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啊!緑无意一歪头,偶然瞥见挂在卧室墙上的日历:大正元年,一九一二年,六月二日。
第二次死而复生,时光倒流。
(未完待续)
緑其实跟猗窝座半斤八两啊,“大梦初醒”说得是他们两个。
可能鬼厨会觉得緑骂猗窝座的话不中听吧,但我觉得偏激难听是正常的,她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说出无可指摘的台词,本来我也没设定她是完美的人,她就是一有缺陷的普通人。并且让猗窝座多骂了一句“自以为是的渣滓”,还把她打飞去吃了些苦头,算是扯平了吧hh噢对了,关于猗窝座怎么打女人了,如果他老是不跟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还怎么写!给我把这无聊的原则抛掉!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与之一战的武者,而不是单纯因为性别拒绝对战。
本篇写到恋雪时绊了我一下。不对劲啊,恋雪想要唤回猗窝座的愿望,不是相当于要猗窝座死吗?因为原作里他是快死了才见到亡魂,我文里的设定也是只有梦境和濒死才能见到亡魂。她是希望心爱之人去死吗?但纠结了一番后,我想“唤回猗窝座”就是原作的内容,所以我不做改动地写应该没问题。
双螺旋纹是很早就想出来的,源于“事物的发展是波浪式前进和螺旋式上升”这句话……但我一直不是很满意,可一直没想到有更恰当寓意的纹路,只好就用着了。
原作里炭治郎要斩首前还特地扯了一嗓子“猗窝座我要砍你头了!”,我初看觉得蠢爆了,干嘛不直接上还要告诉人家?后来以为是为了保护义勇,不喊他他可能接下来要攻击义勇了。最后才get到鳄鱼是想让他“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打败猗窝座”……呃呃好吧,是我想多了,但我还是觉得好傻,于是删掉了。
猗窝座的头终究还是让炭治郎砍了,没让緑去抢原作主角的功劳和光环。但是在我心里,那一刻“复仇”与“保护”的二选一问题上,果断选择了后者的她更具有光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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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大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