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背上缓缓爬出半截瘦骨嶙峋的灰色身体,那个顶着海藻似的黑绿卷发的头颅抬起来,一开口,声调如同拉动了走音的弦:“哎呦哎呦,是谁胆敢欺负我家傻妹妹啊。”
黄色巩膜上的“上弦”与“陆”凌厉地逼视着緑。大脑还没思考,手脚率先动起来。“时之呼吸,春之语·惊雷醒春。”她跨步上前,长刀在夜空划出一道寒光闪烁的弧线。只需再有0.5秒就能斩到脖颈了,但0.5秒对上弦来说相当于一分钟那么漫长,人类与上弦的0.5秒的差距就是天和地的差距。刀刃碰撞到某种尖锐的东西后“乒”地远远弹开,只挥到空气,两鬼不知所踪。緑提刀却立,踌躇四顾后发现他早已抱着无首的身躯跳到了地上,捡起堕姬的头仔细地安回去,还细心地用指头拭去她脸上的尘土和眼泪。两把飞旋的镰刀在空中飞了一圈后回到了妓夫太郎身边。
脸颊上的肌肤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无声地爆裂开。些许热血喷溅而出,又流进了衣领里。怔怔地盯着上六兄妹的緑后知后觉,她的脸被刮出了一条长长的豁口,从左眼角边直到唇上,蛮横地跨过左半脸。她疼得呲牙咧嘴,然而眼睛和嘴角任何细微的一动都会牵扯到伤口裂得更深。
“别哭啦,别哭啦,笨蛋,头掉了安回去就好了嘛,有什么好哭的啊?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头啊。”妓夫太郎还蹲在地上,絮叨细细碎碎,娴熟地哄着抽噎不止的堕姬,宛如一个普通的兄长,温情得瘆人。
“她真的很过分!奚落人家!说我弱!说我不是上弦!人家明明有数字啊!大人都赐我数字了!还砍了我的头啊啊!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对我叽叽歪歪说三道四的!讨厌!他们全都该死!”哭得梨花带雨的堕姬紧攥双拳重重地捶地,“哥哥!别放过他们哇!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都杀掉吧!”
妓夫太郎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嘶哑:“真是不可原谅,欺负你的人,我会挨个算账,放心吧,我保证,”
“绝对不会让他们死得很痛快的。”他回首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屋顶说道,语调阴沉如乌鸦嘶叫。
察觉到受伤后,趁妓夫太郎还忙着顾堕姬,緑即刻屏气躲了起来。她藏匿在某家店三楼无人的房间里,靠墙蹲在小窗下黑黢黢的阴影中,所在的角度勉强能瞥见上六兄妹而大约不被发现。大火自西边的荻本屋而起,暂时还烧不到这片区域。緑咬牙从上衣的内袋里摸出一只小玻璃瓶,往手心抖出一小把深褐色的紫藤花药丸。似乎倒多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一股脑全塞进口中,连同流进嘴里的血一起咽下去,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压迫头上的伤口止血。
伤口撕裂的痛很快由麻痹取而代之,鬼的镰刀肯定有毒,因此緑必须尽快找机会服用蝶屋研发的解毒丸,只是无法肯定药丸能不能对上弦的毒起效。她抓着胸口的衣服,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双腿渐渐虚脱疲软得要飘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躲猫猫可以拖一时,却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迟早会被找到的……宇髄先生怎么还不出现!她要一个人应付上弦兄妹吗?她有一个人拖住他们俩的本事吗?她还不想死,她还要杀猗窝座,还不能死!
可连上弦六都打不过的话,还谈什么上弦三?究竟是保命重要还是任务重要?如果自己只是想要活下去,又怎能冠冕堂皇地声称是为了打败猗窝座?见了上弦六就躲起来的人,还装什么模作什么样!不知是药丸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緑镇定了许多,心率平缓了些,头脑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得以继续思考:鬼不会消耗体力,拖延战术只对人类不利而已。但要是她一人在打败妓夫太郎前先死了,对同伴更不利,对鬼却没什么影响。既然堕姬鬼头落地都不会死,那只杀了妓夫太郎恐怕也一样。最麻烦的一种假设,就是这对同生共死的兄妹必须同时断头才会死?她只有一把刀,一个人很难做到。所以她的目标应该是努力拖延时间,至少要拖到音柱和蛇柱赶来,如此比较有把握消灭这对兄妹。血还在往外溢,一点点渗进紧抿的双唇,弄得满腔温热的铁锈味。她一手继续捂着伤,另一手刚撑着刀直起身子,便听见身旁响起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找到一只老鼠了。”
一团黑影背对月光与火光,妓夫太郎蹲在窗台上,手持两把血色镰刀,如秃鹫降临:“血鬼术,飞血镰。”交锋只在一刹那,暗红的薄刃扑面而来。緑连连后退以“冬之语·水面镜”抵挡防御,后背接连撞破了两扇纸门,被逼退到隔壁房间。房间还亮着灯,只是人去楼空。握刀的双手渐渐发软,緑不敢再有一丝懈怠,用力握紧刀,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从对面的暗处中摇摇摆摆的身影,重新集中呼吸。提升呼吸的精度会让毒素加速蔓延,可是她没得选。
“你啊,竟敢让我妹哭鼻子了……那孩子头脑不怎么灵光,也有在靠自己努力。你们猎鬼人,一个两个,都烦得要死……明明脸蛋生得不错,又是剑士,应该很健康吧?干什么不好,老是追着我们死缠烂打。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他走到灯火通明之处,腾出指尖不停地挠着黑斑点点的脸和肩膀,挠出了一道道血痕,鲨鱼形的利齿磨得咯咯响,“我看见你们这种人就烦!所以请你去死吧!当然是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例如活生生剥下你的皮或者切开肚子,把肠子都扯出来……”
緑不想回话,也无话可说。她面无表情,因为脸部一动就要冒血。她踩着烂纸门的脚后移一步,对手使用双镰刀,攻击范围大,与之正面对决不能使用简单一挥,在其视线范围内也无法出其不意,那就:“时之呼吸,冬之语·银装素裹!”心中还习惯性默念,高速位移的步法配合旋转的刀刃,意图拉近和他的距离,血镰瞬间近在眼前。砍中血镰那一刻,镰刀都会化为四溅的血液,转眼合为实在的利刃继续围绕攻击緑。妓夫太郎挥砍镰刀的技巧纯粹是街头流氓的打法,野蛮狠戾,没有章法。没完没了,简直没完没了!她索性咬牙保持攻势,用“秋之语·枯野风”扛住四周的血镰的同时直接冲到他面前。
砍向脖颈的刀卡在了镰刀上,他仅用了一只手就轻松压制住了。妓夫太郎得意地嘴角一扬,笑容阴森,“血鬼术·跋弧跳梁。”伴随一声巨响,緑脚下的地板裂开,双方落到了一楼。下落的过程还有无数血镰裹挟着她,她不得不旋转身体调整落地姿势的同时尽可能挥刀抵挡,全身还是被划得伤痕累累,四肢和腰背都是血痕,最后软弱的腿撑不住,闷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她扶着刀,颤抖着爬起来。脑袋一阵眩晕,甚至有点犯恶心,药丸的作用不大啊。她不知道脸部伤口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大块溃烂的紫斑,并且正往右脸扩散。
“你可别一下就死了啊,我还没解气呢。”妓夫太郎从容稳当地步步逼近,愉悦地搔了搔头皮,好像许久没洗头了,“说起来,你的同伴真没用啊,还是说其实早就丢下你跑了?到现在都只有你一个人。连我都想同情你了,嘁嘁嘁。”
“哥哥!你怎么还没搞定啊,慢死了。”堕姬在一众花色眼花缭乱的腰带的簇拥下从天而降,施施然地落在妓夫太郎身边,不满地对鼻青脸肿的緑指指点点,撇嘴抱怨道:“你怎么搞成这样啊!我本来打算吃掉她的,现在丑得我都不想下口了。”
“哼。”緑的右嘴角一歪,忽然冷笑了一声,就算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狼狈不堪,她还是昂首挺胸,眼眶发红、目光灼灼地瞪回去,强硬反驳道:“小姐,别说得你好像真能吃得到我一样。”
“噫,好蠢的家伙,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啊?”堕姬蹙眉歪头,“你必死无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和哥哥呀?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不是想拿你玩玩嘛~”
“不,我不会死,你们也吃不到我。”她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再在乎伤势了,朝地上猛啐一口混合着血的唾沫,斜嘴痞笑道:“今晚会活下来的,是我!”堕姬理所当然的语气刺到了緑的自尊,激起了沉睡的胜负欲。越是被欺压,越是充满勇气——人可以被打败,但绝不可以认怂!炽烈的斗志在心中熊熊燃烧,临危不惧的眸子几乎要迸射出火星,愈战愈勇才是小林之徒、炼狱之继子该有的风范。她将日轮刀举过肩膀,竟冲堕姬挑衅地扬眉:“你们多大了?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吧?一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哥哥’害不害臊?有哥哥了不起啊?”身为上弦六的堕姬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似的向哥哥撒娇的场景令她颇为不爽,是一种包含着“你怎么还能如此”的鄙视与“你凭什么还能如此”的嫉妒。
堕姬怒嗔道:“你有病吧!啰哩啰嗦的丑八怪!嫌嘴巴烂得不够是吧?现在就帮你全撕烂!”数条腰带一齐射向她,倒是能使出旋转的“冬之语·水面镜”一刀粉碎。耳畔清晰地听见身后有两把回旋的镰刀正从斜上方“簌簌”地袭来,所幸及时转身格挡住了镰刀,再慢半拍她的脑袋险些不保了。沉重的镰刀仿佛被注入了特殊的意志,被打中也不会掉落在地上,居然继续向前飞砍。与此同时还要防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腰带,緑调动仅存一点的力气拼命闪避来自堕姬的打地鼠式的攻击,还是被刮断了右耳。
虽然逞口舌之快得一时爽快,不过激怒鬼是要付出代价的。毒扩散到了全身,她遍体鳞伤,命悬一线,但凡动摇半分就要当场垮掉,妓夫太郎却还没使出七分力气。有没有过去一个钟了?宇髄和伊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赶到?緑度秒如年,又不肯认输。她迈开灌了铅似的腿朝屋外跑去,跑到街道上,堕姬的腰带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
“能坚持到现在,算你耐力不错。我的毒没让你立马倒下,看来你是很特别的人。堕姬,别玩得太过了,早点收拾掉啊。”他盘腿坐在对面的屋檐上平静地掏了会耳朵,弹掉了指尖上的脏东西,“你要是不喜欢了,就把她的头砍下来,挂在路灯上给那帮鬼杀队的欣赏吧,嘻嘻嘻。”
往开阔的地方跑就是为了寻找偷袭妓夫太郎的机会。全集中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律失常,眼花耳鸣,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但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次,哪怕就在堕姬的眼皮底下,她也要努力消除气息,在大范围狂奔闪避时瞄准时机袭击妓夫太郎。她徒手扯住其中一条腰带,在腰带将她甩出去时借机踩着楼面的墙壁,向前一蹬,抬起双臂,自空中冲妓夫太郎竖斩而下。如她所料,这一斩被挡下了,但也成功让她接近妓夫太郎。
“时之呼吸,终之型·四时……轮回!”刀锋在空中狂舞,画出数十道蓝绿色的巨大圆弧,与迎面而来的暗红色流光极快地相撞。他们在跳一支致命的舞,而这支舞毫无美感和诗意,只有渴望摧毁对方的腾腾杀气,每一次旋转与交锋都有死神掺和进来的影子。终于,日轮刀突破重重屏障,斩破了鬼所有的防御。要打败妓夫太郎只有比他更快!快,还要再快!再快一点就能砍到脖子了!刹那间,妓夫太郎眼球瞪得几乎要滚出来。可刀砍进半寸时緑的心脏猛地收缩,她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毒气攻心,竟彻底脱了劲。两把交叉的镰刀死死夹住日轮刀,抽不出来也砍不下去。
妓夫太郎高亢尖锐地嘲笑道:“回光返照吗?凭你也想砍掉我的头吗?哈哈哈哈!真是难看!真是难看!你的样子变得难看得要死啦!脸丑得跟烂茄子似的,凄惨地挨打,浑身还脏兮兮的,但是就要这样才好!”
最后的爆发和毒素耗尽了她仅存的一丝力气。要结束了吗?要死了吗?那瞬间她再度体会到了强烈的濒死的预感:一切即将终结,渺小的个体将要湮灭于那最为宏大的力量——死亡,她将再一次屈服于死亡。时间流逝的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极长,甚至无需鬼动手,奄奄一息的她自行从屋檐上跌落,像颗过熟而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砸烂在尘土里。她看不清妓夫太郎了,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恍惚间似腰带与血镰交织着要从正面刺来。不远处的滔天火光照亮了夜空,视野中的红黄与蓝灰糊在一起,而后融合一片深邃的黑。
单一的黑中慢慢出现了其他颜色,是粉红色。
先是温暖的粉红色光芒,驱散了体内的寒气,渐渐能够放松下来。
什么在飘?粉红色的头发?不对,是粉红色的马甲?那是谁?一个男人,还是一只鬼?
都不对,那粉红色明明是少女的衣袖,是含泪的双眸。
“狛治哥哥。”
她是谁?狛治又是谁?緑对此人没有印象。
“狛治哥哥,住手吧。”
柔弱的粉衣少女坚定地跟随着粉发的鬼,一声声呼唤也得不到回应。她似乎注意到了緑的存在。
“对不起,小姐,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我又不认识你。緑不明白。
“请你制止狛治哥哥吧。请原谅我向你提出如此唐突无理的请求,但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他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我不想让他继续孤零零地错下去。”
“不要悲伤,狛治哥哥,看看我呀,我在这,我们都在这。”
“我想他看看我们,小姐。一眼也好,让他知道我们没有离开过啊。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
少女的身影逐渐透明,恳切的哀求与呜咽飘散在黑色的梦中,不知所踪。
黑暗褪去,似乎天亮了。目光所及之处,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白雪略微遮掩了街道的破落肮脏,木墙边有一大团烂草毡子动了动,抖落了些积雪,露出两张脏兮兮的小脸。嗯?好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只要咱们兄妹在一起,就是天下无敌的。哪怕再冷,哪怕肚子再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说好了,永远不分开,永远在一起。怎么样?一点都不害怕了对吧?”
男孩伸手抹掉妹妹脸上的泪珠,笑嘻嘻地宽慰她。抽泣的小妹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微微笑了。他们的肚子叫得厉害,此起彼伏。
“小梅,我们来唱个小曲吧。”
他们哼起了活泼喜庆的小曲,盖过了肚子的大声抗议。小梅还笑话哥哥唱走了调。
緑默然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也许还有羡慕。她想走上前,场景又变换了。
偌大的和室只点了两盏油灯,摇动着清冷的火苗。她坐在垫子上东张西望,面前是一张对局中的将棋棋盘,上面弥漫着淡淡的烟雾,看不清局势。
“兄长不变成鬼,生活就难以为继;你们不杀了他,会有更多人死去;你们杀了他,会让老人孤苦无依。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悲剧,去找谁讨要合理的解释?根源出在个体上吗?根源在于社会呀!这位兄长承担了不该由他自己一个人负责的苦难,没有理由,于是他就在这没有理由的苦难中被毁灭了。这种混沌的黑暗就是‘命’,谁都有可能遭遇,没有降临到你身上说明你只不过暂时幸运。当你意识到这一系列因果最终是残忍的无理由,你还觉得复仇有意义吗?不过大部分人类都是只顾眼前的生物,意识不到这一层。”
说罢,悟磕了磕烟杆里的灰。緑如同一位笨拙的学生,低眉顺眼地嗫嚅同样的问题:“又是你……鬼是如何来的呢?人和鬼又有什么区别呢?”悟似乎懒得作答,目光似乎在说:“我已经暗示过你了,是你自己充耳不闻。”
对方抬手落下一枚棋子,緑低头一看,自己已经露出了“死相”,找不出破局的思路,当下无论怎么走,都是垂死挣扎。
“一定会被诘死。这场对局冗长又污浊,真没意思。”悟只感索然无味。和室一片死寂,灯里的火苗骤然熄灭,棋盘与鬼荡然无存。唯有一轮暗黄色的圆月高悬夜空,在朵朵乌云的环绕下冷冷地注视人间。
明天会下雨,緑忽然想,意识清醒了过来。暖风拂面,一股浓烈熏人的烟味钻进鼻腔。浑身剧痛,但毒素被解掉了,比昏迷前清爽多了。
“唔,唔。”弱弱的哼声在头顶响起。半蹲在一旁的祢豆子的长发轻轻扫过她的手。她躺在尚未被火势波及的小巷里。身下的土地微微震颤,不远处传来短兵相接与连环爆炸的声响。
“祢豆子……让我去看看情况。”緑一开口,唇上的伤又裂开。她勉强支撑起身体,靠祢豆子的搀扶坐了起来。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小巷,只是两块相对完整的木板夹缝,周边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屋,都已倒塌为废墟,还有无数小火堆在烧。一爬出夹缝,就看见远处断臂的宇髄正猛攻妓夫太郎。炭治郎一跃而上去助阵,被镰刀贯穿了下巴了还拼命挥砍它的脖子。缠斗的人与鬼嘶吼对砍,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时难以分辨谁更像猛鬼。緑焦急四顾,找到刀后踉踉跄跄向他们奔去。还未靠近,上六兄妹已身首分离,两颗头飞跃半空,滚落在地上面面相觑。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妓夫太郎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跑!快跑啊!”跪在地上宇髄天元竭力朝炭治郎大吼,但意识模糊的炭治郎已无力行动,他张大嘴巴,两眼一翻,身子后仰倒下去。鬼的遗体炸出无数血镰,带着对世界深沉的怨念与恨意铺天盖地地向四周袭去,要与吉原同归于尽。
“时之呼吸,冬之语·水面镜!”
“血鬼术·爆血!”
蓝绿色刀光形成了小范围的屏障护住了不能自卫的宇髄和炭治郎。粉红色烈焰化解了飞向远处的血镰。
最后只剩一阵疾风吹过满目疮痍的吉原废墟,什么都没有留下。
结束了,一场与上弦的恶战结束了。緑收刀入鞘时不免感慨万千:这片不夜之地养育出了凶残的恶鬼,今夜之后,吉原还是会重建……
炭治郎醒了,还放不下心,由祢豆子背到了那对兄妹身边。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争吵,相互指责对方。不知他对他们说了什么,堕姬又大哭起来:“快想想办法!哥哥!我不想死啊!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梅!”撕心裂肺的一吼脱口而出后随即魂飞魄散。緑心尖一颤,不禁回首望向那个方向,猛然想起了刚才的梦。
原来雪地里的小兄妹是你们啊。
有这样的哥哥,真的了不起。
“我要出去,麻烦背我去大门,快点快点。”緑逮住一名隐,急不可耐地催促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甭催,会带你出去的。”矮胖的隐颇有几分费力地蹲下来。
“咦?橘医生?真巧。”緑听声音才能认出这位是熟人。他们把自己包得太严实了,总是没法一眼认出来。橘医生一路哼哧哼哧小跑,还没到大门就气喘吁吁了。
“橘医生,你要多锻炼了……”
“小緑,你是不是精神很好?”他有点不满地哼哼,“跟上弦打了之后还这么有精力,你又要进化了吧?朝着柱那种怪物的方向。”
“哎哎!到大门了!停!”她轻拍他的肩,示意他别跑了。
“我现在觉得自个儿特像一匹马!您说‘驾’就跑,您说‘吁’就停。”话虽如此,他还是停止了脚步。緑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在茫茫人堆中寻觅着那个人的身影。大铁门外的路边坐着不少从吉原逃出来的人,蓬头垢面的人们或惊恐或呆滞,还未从意外中缓过神来。她环视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她娇小的身影。失望油然而生,不知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顺利找到那户紫藤花纹人家了?
“啊……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一个带哭腔的声音怯怯地在身后响起。橘医生与緑闻声望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夕雾捂着嘴,惶惶地打量着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几乎要哭出来。不怪她有这般反应,因为从战场上爬出来的緑此刻浑身挂彩,羽织和队服破破烂烂,脸上的血迹和烟灰尘土混在一起,显得可怖肮脏,夕雾一时认不出是正常的。
“你看,我来遵守约定了。你的人生,不会只有坏事的……”緑伸出灰扑扑的手牵住了夕雾的一角袖子,想对她笑笑。但疲乏涌上来,她的眼皮一合,头一歪,倒在橘医生的肩头昏睡了过去。即使睡着了,手指依然捏着那一角衣袖不松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