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贾琏来信
因着元春封妃的喜事,贾琏与黛玉便行得快一些,在年前就赶回了贾府。贾母和王熙凤一早得了信儿:一同上京的还有个唤作唐瑞斗的,现年正十六岁,据说原也是京城人氏,后又去扬州投了林姑老爷。贾琏在信中把他的人品样貌夸得天上地下也无,又说很得林姑老爷看重,竟开了祠堂认作了嗣子,把身后事尽数托予他,只是不知为何还姓唐,不随林姑老爷姓林。如今一同上京来,一是为科考事宜,二是为林姑娘有个照看,今后也是要在京城常住的。
屋里的众人各自寻思,都不曾听说过京城中哪个唐家曾有过这许人物。
“倒不怪老太太与太太们都未听说过,这唐家原是海商。唐兄弟虽是京城的户籍,小时却不曾在京城,是乘了大船往那红胡子佛郎机人的国家去的。复又走遍了大秦拂菻等地,能说得满口洋话。”凤姐捧着贾琏的信说与众人道,“这还不是最奇的:这唐家想来也是福德深厚的人家,那船儿竟误入了海上仙山。唐兄弟那时约摸十一二的年岁,被仙人瞧上了好资质,又说他有仙缘,竟收进了仙府做了神仙弟子去了!二爷在信上说得唐兄弟这些奇事,话本里也没有这样写的,看着道行很是深厚。也难怪林姑老爷看重,当真是博闻广识,又自有神通!”
贾府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嚯,竟还有这样的机缘!听着竟与咱们家宝二爷一样儿,是个有出身的人了。”
王夫人忙谦虚道:“宝玉不过一顽劣小儿,怎能比得这样的神仙人物。”
“既是姑老爷和姑太太的嗣子,与咱们也是亲戚了。”贾母道。
且不说唐瑞斗的不凡身世如何引得贾府众人好奇遐思,光看那从扬州来的大船上下来的成群仆妇、抬了浩浩荡荡十几里路的箱笼财物,这唐瑞斗已是一门当处的好亲戚了。
2.里德尔进贾府
仆妇把门帘一挑,就见贾琏引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进来:只见那人身形高挑,眉目深邃,黑沉沉的眼珠儿如凝着寒潭,薄唇又似含了笑;进了这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朱门秀户,行止淡然,步履从容,虽敛眉颔首如谦和君子,却是挺如松柏自有傲骨。众人不由默默赞叹他好模样、好气度,太太奶奶们都心生欢喜,更有那面皮薄的年轻丫鬟、小姐们,只看一眼就羞得别过脸去。
里德尔行至贾母跟前鞠躬作揖,又随着黛玉唤了外祖母,直把老太太喜得一叠声儿叫他好孩子;他又惯会哄太太们开心,不过半盏茶时,一屋子的太太奶奶们便瑞哥儿、瑞兄弟地叫起来了。
贾母吩咐凤姐儿在府中收拾一处院落出来。里德尔虽在京城另购置了宅院,但因着贾府众人的热情挽留,便暂时在府里安顿下来。待听闻他有意进学,王夫人更叫他安顿好了便于宝玉一同上学堂。
里德尔欣然同意。
3.宝玉初见里德尔
宝玉原以为林姑父一去,黛玉必伤心得身子也顾不得了,心中十分担忧。待在贾母处见着了黛玉,见她虽与贾母抱着流泪,却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不见病弱之态;是哀而不伤,虽悲戚却并未伤毁自身。
宝玉顿感欣慰,心中安定了大半,又盼望起信中提到的唐瑞斗来。
早先宝玉听闻他少时游遍了西方诸国,虽修仙法却非佛亦非道,已然觉得十分离奇,起了结交之意。后又听说他虽姓唐,却也算是林家哥哥,心中更觉亲近。现如今见了他的人品样貌,竟看得痴了:宝玉从前只以为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见到女儿他便觉得干净清爽,见了男儿便觉得脏臭污浊;却不想世间还有唐瑞斗这等神仙人物,是与女儿不同的风流俊美,又全无世俗男子的污浊之气,只盼着他在府上长住才好。
待这位唐大哥哥应了要与他一同上学去,宝玉登时喜不自胜:原来他从前的伙伴秦钟此时正病重,他一人在学堂很是无趣。他一时喜得连林妹妹都记不得了,顶着众人的笑话,掏出了北静王的鹡鸰香串要转赠给他。
里德尔笑着收下了。又回赠了一套西洋文具,瞧着极贵重:那羽毛笔赤金雕花的笔握上镶嵌着猫眼儿大的宝石;装着墨水儿的是一尊剔透的水晶琉璃瓶。宝玉忙珍重地接过,嘱咐袭人收藏妥当。
4.土仪
黛玉瞥了一眼,便知道这又是里德尔施了那“变形术”,用河边的卵石变得。他从那带嘤帝国下凡来,只携了天书法器,可没带任何土仪。
你要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他那些西洋土仪,原是在船上当着她的面儿一件儿一件儿变出来的——雪雁捡的卵石,紫鹃装的箱笼,她林黛玉列的礼单——现下正整整齐齐地堆在二门外呢。
5.床上图书馆
黛玉回了贾府,忙着将些纸笔等物并里德尔变得诸样西洋土仪分送宝钗、三春、宝玉等人,又要打扫卧室、安插器具摆件,更不提从扬州带来的许多书籍需要安置,好一番忙乱。
里德尔自个儿安顿好,噗得一声移形换影至黛玉房里,满屋的丫鬟正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她自个儿正从箱子里捡起书来对着书架比划,哪一本也舍不得放下。里德尔漫不经心道:“那便都摆上吧,这样摞在箱子里也不好拿。”
黛玉道:“你又与我说笑。我共也就这一间屋,是要将这些桌案几塌、屏风摆件都扔了去,把闺房变作书斋不成?旁的人来看了也不像话。”
“我没叫你扔这些。你如果怕人看见,那不是还有一个小房间吗?”
黛玉一瞧,他指得正是她那围着素色烟罗帐幔的雕花洞月架子床。不由双眼一转,露出了笑来:“你定又是要使什么神通了!”
里德尔只对她笑笑,掀了帐子便钻进她的床铺,未几时,那好几箱的书册竟也都呼啦啦地腾空而起,排着队钻进帐幔里。满屋的丫头们都惊得停了手上的活计,屏息凝神,翘首张望:又听得一阵呼啦动响,却是里德尔撩开了帘幔,招手叫黛玉进来。
黛玉侧身坐了,探着身子往里瞧。原先四四方方、不过一人高的床架子里竟变得别有洞天:且不说这床似乎比从前更宽阔了些,床顶竟直有两三丈高,四面儿都围上了漆木的书架子,一层叠着一层,密密匝匝地摆着书册,好似那藏经的通天佛塔。床脚安上了阶梯,贴着四面的书架,像螺子似的一圈一圈儿绕着向上,教她伸手就能取着书册。只见里德尔一挥魔杖,那阶梯上就长出了雕花漆木的扶手来,又铺上了软和的羊毛地毯。
这通天佛塔中央悬着一挂硕大的镶银琉璃吊灯,形如莲花盛放,照得帐幔中亮如白昼;灯下又缀着水滴般剔透的晶石如流苏串起,流光璀璨,妙不可言。这灯样式独特,不燃烛火却亮如白日,自又是带嘤帝国独有的神仙物件。黛玉正瞧得稀奇,里德尔又拉过床头悬着的一根绳予她,道是灯绳,上头缀着一粒指节大小的夜明珠;她一拽,那悬着的琉璃灯就忽得熄了,床顶却不见木梁与帐幔,而是虚空中悬着莹莹的月亮与星宿,好似自成一方世界。
6.热闹
自黛玉带了个下过洋的哥哥从扬州回来,她屋里便多了许多新鲜东西。
且不说那不点蜡烛的吊灯、不烧炭火的壁炉,更有许多珐琅、琉璃一类的盘碗摆件,再并香水、洋画、蕾丝、八音盒、钟表、宝石饰物等各类新奇玩意儿,自与别处不同。
宝玉与众姐妹都觉得黛玉屋里新奇舒适,总喜欢到黛玉处来,她又出手阔绰,从不吝啬那些物件,只道:“不过是些石头泥土做得物件,不值当甚么。”众姐妹不晓得这是霍氏仙府教的变形术的妙处,只当她慷慨;拿了她的东西,又不免要秀个荷包、打个络子回赠她。一来一往地,黛玉这屋子竟显得热闹非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