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去,语脉的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像是被压缩,痛苦地消失在原地。
天青色的绸缦刚刚收拢,毛毛细雨飘过,细看去,雨打在草木上,留下细小的黑洞,与飘飘然的白烟。朽木做的木屐踩过枯萎的草,执一把油纸伞挡住这霸道的酸雨,他的眉宇间尽是忧愁,半边脸让纱巾遮着,隐隐能窥见底下扭曲的面容。看见关落,细声细气地说:“那位给我发警报了,你又传播你那异端邪说了?”
这是愁涸,二殿殿主。偶尔性别认知为男,偶尔为女,问就是他们地界这帮殿主没几个心理没病的。
“没有啊,只是刚才飞过来了个炮弹,我挡了一下。”关落抖了抖披在肩上的绸缦,向愁涸展示了被爆炸蒙上的一点点灰尘。
愁涸打了个响指,一团颜色有些怪异的水球在他手中凝结,他一脸抱歉,“凑活一下,这个在现在的我手里已经算干净的了。”他操纵那水球卷去尘埃,凑近了低声道:“她亲自下的令,关一年或是……”
“选或是。”
愁涸都没反应过来,“……或是去给思织试药。你疯了?一年那么短,我又不会亏待你,何必去那个疯子那受苦?”
思织是九殿殿主,就是那个爱好邪教的九殿,本职工作是搞研究,专门研究怎么更好杀人和杀天使,让其在折磨中死亡,闲余时间做一些便利地鬼的小东西。
据悉九殿给每个天使都设置了个单独研究组,研究其弱点及针对性武器。
思织如穗禾一样,对自己过去的能力有执念,一直在找各种方法恢复堕天前的能力,研制出各种各样的“魔法小药水”。反正成功是见不着的,搞疯了好几个,还有几个被抓的天使,喝一口,直接被迫堕天了。
哭爹喊娘,高举“凭什么”大旗,要求天界帮他们巴拉巴拉,被冥帝嫌烦,直接把头揪下来扔笼子里了,现在还关着呢。
“我这些年吃的药还少吗?”关落苦笑声,转而又温声道:“有人在等我,不能让他担心。”
愁涸的表情扭曲了一刹那,震惊地开口:“你疯了?”
“我精神状态很正常。”
“正常?”愁涸收了伞,抬着手腕甩了甩,伞上的雨水砸在钢筋上,融成一摊废水。他用伞尖在虚空中画了一个门,五彩斑斓的黑水汇聚,仿佛深渊。
“你是谁啊?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搭理的关落,巴不得每个世纪都在那剥源刑台上躺着。竟然会为了某人……啧啧啧,不一定是人,但肯定不是地鬼……天使?口味这么怀古?”愁涸叹道。
他朝门中扔入一个玻璃瓶,几秒钟后,一个看着就难喝的紫黑色汤剂出现在愁涸手中,这便是新药。
愁涸的能力与水有关,所以这种有水作组成成分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唾手可得。
关落没有搭理这调侃的话,他有些事要向愁涸求证:“原来在天界的时候,我与霜风关系如何?”
“霜风?谁啊?”愁涸不解地说。
“呃……”关落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记忆里搜罗了半天形容词,发现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第一守序天使,武器叫寂灭枪。”
他看愁涸不疾不徐的样子,估摸着试完这要自己需要多长时候恢复,赶紧摊开手催进度。
“哦,想起来了,在天帝那老头那见过一次。你俩不认识吧,之前曲水流觞他也没来过,大战的时候他没参与,堕天的时候也没见过……问他做什么?你别忘了守序天使心都脏,我这张脸又是怎么毁的。”愁涸抱着伞,将那药递给关落,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是无尽的寒意。
关落接过,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却又无可奈何。他叹气道:“我可以说实话吗?我确实不记得了。”
说罢,不等愁涸跟他急眼,将药一饮而尽,喝完,将瓶子向下甩了甩,一滴颜色丰富的液体落在水泥渣子上,又快速渗入大地。
顷刻间,药水外溢的能量如水波般荡漾开,落在枯草上,落在枪林弹雨中的人类身上。
一时间草木飞涨,□□的叶甚至钻进土壤,与那根系抢地方。人们迅速变得年轻,伤疤愈合,枯黄的脸颊重新覆上红光。可下一秒,衰草枯木,人们的心脏因竭力而停止跳动,一具具老朽的身体被沉重战衣坠到地上,世间变得极其安静。
愁涸啧啧两声,嘟囔道:“疯子对自己下手了。”
关落这边的状态似乎很正常,与周围巨变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闭上眼感受一阵,朝愁涸伸出手。
在他手中,一朵纯洁的昙花缓缓绽开,又在眨眼之间化作灰尘,随风散去。
愁涸并不意外:“又失败了?”
关落点头:“最多欺骗世界法则三秒,不可回转。”
“成,我回去再汇报。”愁涸点头,朝旁边扫了两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子太勤奋了,但勤奋到头没什么用,反招鬼烦。正好被困在人间回不去,你替我带带他,就当无聊解闷了。”
说着拿出个黑色的小球,里面是正被压缩的语脉。
“不要。”关落干脆利落地拒绝:“和我同行的那位不喜欢生人。”
“没事,他不是人。”
“鬼更不行。”关落说罢要走,忽被一个混浊的水球挡住的去路。
透过成块的尘埃与烂泥,隐隐可见天青色的花瓣。
关落一甩衣袖,水球炸开,里面的东西在刹那间化为灰烬。
回头,愁涸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又撑起伞,道:“别被天使杀了就行,这孩子除了烦人点剩下的都挺好的。”
说完将小球一扔,转身施施然走进了雨里。
“七天的任务……唔……上次逛到哪条河了?”
关落只能看着他离开,认命地把语脉从小球里“解放”出来,留下句“你来善后,结束了再来找我”,也消失在原地。
这次,未等花瓣落地,便被那水般丝滑的寻卿绸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