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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大抵上是吧，人们爱这么称呼这片地区，但在我看来哪里都差不多。”
越野车驶出收费站，关落回忆着千年来人们对这片土地的雅称，懒懒地扶着方向盘，糊弄着检查的交警。
“听说过，”霜风吃着剥完的榛子，道：“都说这片土地温柔娴雅，最是养人，还有糕点、小调那些的。”
“嗯，”关落只是带着霜风出来，自己没什么想看想玩的。他们都不喜走向人群，索性沿着高速下来的路一直开，看哪觉得有缘就去哪。
一路上车越来越少，宽阔的柏油马路缩水成了大块青石铺成的砖路，过几座桥，踏几层水，袅袅炊烟自白墙黑瓦间升起，古朴的酒旗挂在屋檐上，叫人远远得就能看见。
关落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车，两人下了车。
他们踏入这座年轻人都去了空，只留下些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的古镇。古镇得了些现代化的旅游性开发，老人们买买特色产品，倒也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添了几分乐趣。
来时天气便是阴的，一路走了果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大，但也浸湿了石板路，让这千年的老街渡上一层水光。
关落撑着黑伞，与霜风并肩走着，见雨势大了，道：“天色也晚了，在这里歇一晚上吧。”
“你定就好。”
现在是旅游淡季，民宿剩得多，老阿婆牵着孩子，不一会儿就把钥匙递给了关落。
“今天下雨，也不知道戏班子来没来。”阿婆听了关落的问题，思索一阵答道。
“没来，”小孩抢答道：“小雨说那边今天没人，但晴姐姐在。”
“那就是了，”阿婆揉揉小孩的头，目送他拿着糖找隔壁家小孩玩去了，对关落说道：“在小镇那一头，明天放晴他们会来。”
“好。”关落礼貌点头，走到门口，叫那个靠在门框上听雨的人。
“上楼？”
“我闻到了蒸桂花糕的味道。”霜风理了理在车上睡乱了的长发，抻着懒腰，起身慢慢走入雨中。
关落忙追上去，寻卿绸先伞一步将雨挡住，与朦胧水烟重合。
“不怕淋感冒？”
“不怕，我很少生病。”霜风道：“而且我想吹吹风。”
“在这里吹风和在家那边吹风有什么区别吗？”
听见对方的问话霜风自然地答道：“当然不同，咱们那边的风可没这么柔。”
关落不理解他的浪漫：“都是风。”
霜风反驳：“不一样，有的风舒畅，有的风烦闷，有的风毫无目的。就像梅花的冷冽和薰衣草的浓郁，他们都有各自的特点。”
“那都是花。”
“你之前也说过，你见过的花都有特殊的意义，而这些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你去接受，去享受，总是不一样的。”
“都没什么意思。”
“那我且问你，在你看来，花代表了什么？”
“曾经是生机，现在……不知道。”
“生机也好，美好、惊喜、又或者只代表你，都很好。这个不用太过纠结。”
他微微侧过身，张开胳膊，像是一只要起飞的鸟，又骤然歪下去，差点摔了。
关落忙伸手轻轻一拽，霜风换了个方向倒，落在了他怀里。也幸亏关落底盘稳，不然两人都得倒地上。
“谢谢。”
“没事，但……等一下，头发乱了……”关落扶稳霜风，顺便帮他把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但人们有时间去注意一朵悄悄开放的花吗？有时间去感受每天都在吹的风吗？”
“大多都感受不到，”霜风也抬手捋头发，两双冰凉的大手碰在一起，像是都怕惊扰到对方，一触即分。
他继续道：“所以人们俗，人间也俗，浪费了这天然的馈赠。可不俗也没办法，世界上也没有吸风饮露的仙人，总得为了活着而做着各种各样的俗事。”
霜风从不否认自己也是个俗人，若没有这笔意外来的遗产，他还不知道要在尘世中忍着对人的反感奔波多久。
但他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时间，哪怕多饿一顿，也不愿错过一些人世间随走随过的风景。
“不管有没有人在意，这些美好只要存在就好了，不是吗？虽然我没看见过，但我知道就算是这个天气，天上的星星也是亮着的。存在的意义不是被注意到，而是存在本身。”
关落顺着细细的雨滴，恍惚间，一个满身鲜红的幻影歇斯底里地跪在一扇高高的门前，又转瞬即逝。
“存在又如何，没人在意，拼尽全力地活着，又忙碌地、昏庸地奔向死亡。”他喃喃自语：“就像在悬崖上的花，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说的太极端了，但我相信，哪怕只有一次，有那么一名极累的攀登者路过它，也受到莫大的鼓舞。只要存在总会被注意到的，想想离我们近的事物，也许一阵凉风就能吹散一个人的悲伤，一束玫瑰就能表达一份爱意。很多小事都会给人以幸福的。”
“有用吗？”关落固执地问。
“有用的，就像我曾遇见过的那片花海，”霜风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至少当我触碰到花瓣的那一刻，我会笑。”
雨滴打在伞面上，由细小近乎于无声转变到密集清脆。霜风索性收了盲杖，扶着关落打伞的那只胳膊慢慢走。
迎面而来的是出乎意料的清爽，雨压过乌云的闷热，沁人心脾。
关落的声音穿过千年前的失意，来到这漫天的雨里。仿佛已经经历风雨后发锈的青铜像脸上骤然裂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不偏不倚地裂成一个笑脸。
“这样吗？那太好了。”
像是感到了什么，霜风别过头“看”他。
霜风并不知道这是这个地界生灵长久以来第一次笑，他看不见，但他知道身旁之人此刻心情不错。
不同于过去给他讲笑话那种开心，很特别，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笑。
缓慢修文之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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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