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远望 第8章 Chapter.8

门发出响动的时候，哈利睁开了如同深湖一样的眼睛。

他知道这是插销被拨开的声音，在过去的许多年，插销打开和关闭的声音就像开关一样安在他的神经上——大部分时候插销被打开都代表平淡而又战战兢兢的一天开始了，而它关闭时发出的声音越大，也就代表哈利要在这黑暗又狭小的空间里待的时间越久。

其实哈利并不讨厌或者害怕这小小的储物间，虽然这里黑暗又逼仄，总有灰尘和昆虫滋生……但这里可以算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在过去的许多个日日夜夜，这里包容了哈利的孤独，也装载了哈利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样，至少在这里，他不会再受到伤害。

哈利竖起耳朵，听着门被缓慢推动所发出的吱呀声响，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那声音显得无比尖锐刺耳。

德拉科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同时在心里飞快地打着腹稿——这真是个绝妙的教育哈利·波特的机会！

梅林！难道是惯性使然吗？不然为什么此刻我只想着教育哈利而不是安慰他？

他拉开那装修风格简单的白色木门，随着门的空隙越来越大，德拉科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储物间里很暗，德拉科蹲下身，借着光向里望去，同时准备好开场白。

他灰色的眼睛扫视着矮门之后，但储物间里实在太暗，德拉科什么也看不清、

他能隐约看到有什么在动。当然，德拉科心想，除了哈利·波特能还有什么呢？于是他将门拉到最大，同时语带几分嘲讽几分傲慢，问道：“你是在等我邀请你吗？”他说着，同时再次望进去。

大开的门终于让德拉科能勉强看清楚储物间的轮廓，而那个刚才在动的身影这会儿也靠墙坐得笔直。

德拉科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住那刻意的冷漠。

他看着那狭小黑暗的空间，终于，惊叹了一声：“我……梅林啊。”

哈利也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储物间里当然是哈利，但是……也不能说就是哈利。

德拉科的喉结滚动着，他刚刚已经涌至唇舌间的腹稿全部又吞回肚子里。

他看着哈利，又是好几秒，他才轻咳着打破凝滞的空气：“你这里……连个灯都没有？”

哈利抬眼看向低矮的隔板，灯亮起来了。

世界突然明亮，哈利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德拉科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哈利，把他从上打量到下，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你穿的这是什么？抹布吗？”

哈利轻轻笑了一下，回答说：“是达力穿旧的衣服。”

“你……”德拉科舔了舔嘴唇，“我……”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哈利看着他这样，眼眸弯了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德拉科。”

德拉科瞥了哈利一眼，不自在地朝他伸出手来：“还不出来。”

哈利眼里的笑意溢了出来，流到了翘起的唇角和酒窝里。

他轻轻握住了德拉科伸来的手。

小孩子的手真的很小。

——这是德拉科第一个想法。他回握住哈利，将那小小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掌中。

哈利的手小小的，能摸到明显的骨节。

德拉科摩挲着他的手心手背，感知着他皮肤的干燥和掌中的茧。

他将哈利拉进怀里，在明亮的天光之下打量他——十一岁的哈利矮矮小小，和半蹲着的自己差不多高。

德拉科灰色的眼睛如同什么野兽一样，哈利察觉到他的目光缓慢地从自己头顶滑下，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我家里的小精灵看着都比你健康。”德拉科咬着牙说，“小天狼星·布莱克就任由别人这样对待他的教子？”

“他出狱的时候我都三年级了。”哈利笑着说，“霍格沃茨的饭菜把我养得挺好。”

德拉科看着哈利因为笑容而鼓起的脸颊，满心都是疑惑：“为什么这么瘦骨嶙峋的小孩子脸颊还能肉嘟嘟的？”

他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边掐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西里斯知道你那亲戚让你住在这里又穿这种衣服……他会杀人的。”

“我也忘记我都说过什么了。”哈利翠绿的眼睛看着德拉科，光落进他眼睛里，好像盛着一汪水，“其实最后我和德思礼一家的关系……还好吧。”

“他们在虐待你！”德拉科怒不可遏。

“那我又能怎么样？”哈利平静地反问，“平心而论，他们一家至少做到了让我吃饱穿暖——难道我应该向周围的人哭诉我的经历，然后得到很多同情和同仇敌忾的谩骂吗？”

“我应该向假释出狱的教父哭诉我童年的遭遇，让他怒不可遏，冲动行事？”哈利摇摇头，这样沉重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孩脸上真的太奇怪了，“我本来一直希望能和他一起生活，不论在哪里——但你也知道，西里斯直到我成年才重新获得自由哨兵的权益，在那之前，他没有抚养一个未成年向导的资格。”

“我只能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哈利最后说，“很感谢这次你能来拉我一把，作为回报，我会认真写你的能力测评表。把所有违规的、不配合的内容全部删掉。”

“你过去？”德拉科扯起讥讽的笑，“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也好意思说过去？”

“瞧瞧你这副样子吧，哈利·波特，你就像个受虐儿童，还在这里摆出一副圣人的面孔，会有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吗？”

“感谢梅林吧，你是个向导。你要是个哨兵，估计现在都已经进了圣芒戈精神科，或者直接进了阿兹卡班也不一定？”德拉科看着哈利紧抿的嘴唇，接着说，“如果是个普通人估计更惨，你怕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一家的剥削吧？”

哈利扭开头。

德拉科本来还想再说，他现在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泄——但是他看着哈利，看着他因为用力抿紧而苍白的嘴唇，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嘴巴闭了又张，最后小声问：“你哭了？”

“我没有。”哈利快速回答。

德拉科感觉哈利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那双翠绿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荡漾的湖水。

“我不想跟你在这里废话，我送你出去。”哈利说着，想要从德拉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德拉科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

十一岁的哈利，又瘦又小，在德拉科面前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哈利又气又恼，但是也没有用精神攻击德拉科的想法——这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他很怕一不小心就把德拉科弄出点什么意外。

“我……”德拉科垂下灰色的眼眸，压低声音，说，“我很抱歉，刚才那些话可能有点过分。”

“可能？”哈利下意识反唇相讥，“那我确实不需要你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德拉科在说这话时神情都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因为平时一贯牙尖嘴利，导致不会好好说话。

“我只是……生气。”德拉科现在的态度和刚才相比可以说是陡然缓和了，“我说喜欢你，是认真的……看到你这样还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在那里逞强……就很生气。”

“我……”哈利闭紧双眼，以缓和那让人忍不住流泪的酸涩感觉。

德拉科另一只手突然抬起，他揉了揉哈利那乱蓬蓬的软发，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啊……我一直都很想摸……”

哈利没有理会他，他也来不及理会——德拉科的手从哈利脑袋上滑下，落在他肩膀上，之后用力把他揽向自己。

这应该算是一个拥抱？

德拉科心想，他的手在哈利单薄的脊背上轻轻拍着，安慰着他的同时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德拉科回想了些什么，为自己辩解说，“人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会犯蠢，做出一些不合适的事，想想格兰杰和韦斯莱，虽然韦斯莱那样是他的常态……但是就连格兰杰都会那样，足以证明我的说法。”

哈利的头靠在德拉科肩膀上，没有说话。

他整个人都被德拉科圈在宽阔的怀抱里，这个怀抱坚实而又温暖，但哈利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我只是觉得你不是这样的性格……如果说了什么伤人的话，我真诚地道歉。”德拉科大声说，像是在用音量为歉意加重。

“但是，哈利，我们一起读书，你还有像格兰杰韦斯莱那样真诚的朋友，你应该知道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不能永远这样。”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你这样的情况，或者他们有没有劝过你，”德拉科轻柔地在哈利头顶吻了一下，“但我想告诉你——”

“你要逃避痛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步走向未来。”

“我……”德拉科的声音又变小了，他小声但坚定地在哈利耳边说，“如果你害怕，那我可以牵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