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远望 第2章 Chapter.2

哈利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苍白的皮肤、浅金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记得他说话时慢吞吞的长腔，记得他瘦削的肩背和还有一点婴儿肥的脸颊。

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的视线又回到海格身上，木屋刚刚燃起了壁炉，橘红色火焰带来的光亮在海格身上跳动。

他虽然窝在低矮的沙发上，但依然能看出是个异常高大的人。

一股味道钻进哈利鼻腔。

和那天的味道很像。

哈利还记得那天的味道，夜晚的味道，海风的味道，木屋的味道……还有海格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似乎就是森林中的小木屋的味道，又似乎还有一些温暖的、毛茸茸的味道。

……

哈利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真实世界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听到帐篷外在下雨。

梦境萦绕了哈利整个睡眠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梦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依然沉浸在梦里，沉重的情感如同湖水一样压在他身上。

哈利努力让自己从那些情绪里挣脱。当然，这事情他很熟悉，他知道怎样可以最快地让自己脱离出来——就像溺水的人脱离水面。

淡化精神上的低落之后，身体的感觉逐渐清晰了起来——哈利感觉自己每一块肌肉都被揉捏过。

或许是因为发烧？哈利想，发烧的罪魁祸首理应是冰冷的湖水和湿透的衣服，或许还有因为连日奔波而疲惫的身体。

但最终，发烧让他浑身酸痛。

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变得脆弱，哈利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块被冰冻过的……管他什么东西，他感觉自己现在一摔就碎。

最可怜的是，即使这样，报告还是要写。

哈利努力回想着事故的细节——他首先回想起的是那冰冷、长满芦苇的绿色世界。

哈利不知道那片湖水中会不会像霍格沃茨的黑湖一样居住着什么其他生物。在故事书里，跌落进那样的湖水中，应该会展开一些神奇又绮丽的故事——但哈利不期盼任何故事，从高处跌落深湖的感觉，哈利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其实他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故事的，或许这故事也值得被写进书里？哈利此时还能回忆起那种溺水的感觉，但他也清楚地记得，他透过幽绿的湖水望向天空，看到一个比芦苇更长更大的东西冲进了水里，然后，在震荡的湖水中，它用爪子抓起了自己。

是哨兵的精神体。

那时的哈利甚至有闲情逸致回想这是自己第几次看到这精神体？他也忘记是第几次了，总之就算一只手数不过来，那两只手总也能数得过来的。

哈利又想到了学院里哪个同学的鹰抓兔子时的场景，发自内心感叹那傻大个下手倒是很温柔，没把自己戳出几个洞。

哈利这样想着，他舔了舔自己干而痛的嘴唇，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但哈利没能坐起来。

因为他直到这时才发现，有个人伏在床边，还睡着，他的手正攥着自己的手。

他们是不是整夜都这么牵着手……

哈利轻轻闭上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这样的举动出现在他们之间，显然太亲密也太奇怪，但……哈利没有挣脱，他的拇指在德拉科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看着德拉科的睡颜。

哈利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憔悴又可怜，但他看德拉科是这样。

哈利想伸手替他理顺那柔软的金发，但是他忍住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德拉科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和眼下的青黑色。

哈利不知道他是不是整夜守着自己……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管德拉科·马尔福是不是整夜守着自己……但这也可能是珍贵的同事友谊？任何人应该都不能看着自己受伤的同事不管吧？虽然他们成为同事还不到一周——按理来说马尔福还没过试用期。

他明显就是整夜守着自己……这举动不可能出现在德拉科·马尔福身上，他做这种事可真的太奇怪了……

他又为什么握着自己的手？他们只是同事啊，这也太暧昧了吧……

或许他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你有没有冷掉……

哈利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无数想法就像科尔郡小精灵一样呲哇乱叫。

但是作为一个人类，哈利清楚——作为一个向导，他更清楚，此刻不可能有任何人向他脑中投射任何想法，他所有的想法都来源于本身。

哈利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放任那些情感，有时候情感的生长就像芦苇，有了养分就能很快长出水面。

“他们这次任务太久了……”哈利想，“应该尽快结束任务，然后给自己申请个长假。”

哈利又在发呆，他似乎又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次唤醒他的是手指之上覆盖的手指。

德拉科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哈利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戒指在自己手指上滑过。

哈利轻轻将手从德拉科手中抽出。

然后平稳着呼吸，装作一副也才刚醒来的样子。

德拉科睁开眼睛，清醒的灰色眼眸让他看起来冷漠而不近人情。浅眠似乎没有让他得到休息，也没有让他沉入梦乡。

“你醒了。”德拉科坐直身体，他的肩背抵在椅背上，肩颈和下颚线的线条像刀一样锋利。

“是的，多谢你的照顾。”哈利也改变了姿势，他微微起身，轻轻靠在枕头上。

“看来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也不像传言中那么干练？”德拉科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他的眼神从哈利身上划过，落在帐篷的角落。

在那里，有一件几个小时之前还穿在德拉科身上的外套。虽然哈利并不了解那些奢侈品的牌子，但他知道这外套一定价值不菲。

不过不管这外套有多么价值不菲，它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鸟窝。

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是鸟窝——是鹰头马身有翼兽幼崽暂时的栖居之所。

但是不管这只可怜的幼崽有没有在衣服上排便，不管这衣服能不能洗得就像新的一样干净，哈利都知道德拉科·马尔福不会再要这件衣服的。

“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繁衍非常艰难。”哈利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一些干。

德拉科把视线从那只鸟或者别的什么名词身上收回来，他冷漠的眼睛又看向哈利，说：“我们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所以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白纸黑字印在课本上的事情。”

“他说话总是这样尖酸又刻薄。”哈利腹诽。

“需要我提醒你吗？波特先生，你是一个记录员，你们不应该干涉这自然中任何动物的任何行为，你只需要收集数据，带走照片。”

“我想我做这行的时间比你长，马尔福先生。”哈利轻声回答，“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那么救下这只鸟是你该干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会为此丧命。”德拉科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哈利知道，他总是在嘲讽人这件事上得到乐趣。

成年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只会在一个地方筑巢产蛋，那就是高耸的峭壁之上。

“如果你死了，这只鸟可能会比你更惨，还不如当时就让那只狮鹫吃了，毕竟这么小的鸟一口就吞掉了，它可能都不会有什么痛苦。”

“……”哈利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说，“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工作的指导，马尔福先生，但是我的行为是符合规定的，如果你上学的时候真的有认真地研读课本，那么你会知道，对于鹰头马身有翼兽这种自身繁衍能力极差，种族持续能力较低的生物，我们是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对其生存进行干预的。”

只是要写非常多报告。

好的，现在，哈利醒来时那些缱绻暧昧的心思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很怕这对话再进行下去，他会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

同时咒骂他那该死的部长，为什么要把德拉科·马尔福塞进自己的行动计划里？

“你在咒骂西里斯？”德拉科问这话时挑起了眉。

“没有。”哈利说。

“确切地说，是还没有。”哈利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你持续这个态度，我可能就要咒骂他。”

“你看不出来啊，波特，你对你的教父怨声载道。”

“但你对你的堂舅似乎幸灾乐祸。”哈利无可奈何，决定将这一切翻篇儿。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梦，于是他看向德拉科。

“你幻想过什么吗？马尔福。”哈利问， “比如小时候幻想生日礼物，幻想自己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幻想自己得到了一切想要的。”

德拉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懒洋洋地说：“亲爱的哈利……”他声音低沉，听起来居然有些亲昵缠绵的感觉。

哈利的心似乎揪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紧张什么。

“……詹姆斯·波特，我得告诉你，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幻想。”

“告诉我这种事的时候，不需要叫我的全名，谢谢。”哈利无力地说。

“不过……听起来你似乎有很多幻想？”德拉科的肩背还是笔直地贴在椅背上，但他的腿闲适地跷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样子。

“嗯，看在我辛辛苦苦把你捞出来，又照顾你一晚上的情分上，我可以暂时充当一下你的心理导师。”

“谢谢，但我不需要。”哈利拉高被子。

“倾吐者应该要说很多话，你先润润嗓子。”德拉科递给哈利一杯水。

哈利接过水，喝了一口，最终还是犹豫地说。

“如果你收起这浑身是刺儿的模样，我倒是可以跟你说一说。”

哈利知道，自己没有其他想法。

他只是需要排遣情绪。

他需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