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词对哈利来说一直有着特殊的意义,尽管他对它并不熟悉。自哈利有记忆起就生活的地方——女贞路4号,只是一个住所,从来不是家。
哈利跟在西里斯的身后穿过戈德里克山谷当地的小教堂,走进后面的墓园。他知道他们葬在这里,却始终没有机会来看看他们。
现在——
他仿佛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回到他曾有过一个家的地方,回到他的父母身边。
一排排冰凉的石碑伫立在泥泞的土地中,阳光透过教会的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投下红绿交错的光斑。
他们来到詹姆和莉莉的墓碑前。与周围被时间风化的古老石碑相比,由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墓碑显得相当崭新,上面的文字也十分容易辨认。
西里斯就站在那儿,低垂着眼眸注视着那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哈利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父母印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一种强烈的、压迫心肺的悲痛席卷而来,哈利既为西里斯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感到悲伤。
他从没机会和他的父母相处过。关于他们的所有事迹,他都是从海格、邓布利多、卢平以及其他认识他们的人那里得知的。
而西里斯,他与他们自十一岁起相识,以朋友、家人的身份共度了整整十年。他们一起冒险、一起学习,共享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也拥有了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只是这些回忆已经被定格在了过往,再也不会发生了。
哈利一时不知道是自己更不幸还是西里斯更不幸。
指尖被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包覆,哈利回头望去,对上了德拉科的目光。那灰色的眼瞳里带着柔软的安慰和鼓励,哈利牵着他走上前,在墓碑前蹲下身。
他细细地抚摸过父母的名字,由血缘构建起的与生俱来的亲切感驱散了心底最后的几分陌生。
他们一定很爱他。
哈利想着,这份念头突兀却强烈。他的指尖来到他们名字的下方——那里有一句用书写体镌刻的铭文。
“我标记每一寸时光,但从未超越太阳。我对于你的价值,是由你的目的衡量。”
哈利念出声来,他惊讶地看向西里斯,“这是写在时间转换器上的话。”
他在赫敏给他看过的时间转换器上见过相同的文字。
西里斯走到他的身边,揉了揉那头蓬乱的黑发,“哈利,”他的声音很沙哑,“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他们爱你,他们关心你的幸福胜过一切。”
他们在墓碑前放下了洁白的百合花花圈。
离开墓地后,三人途经过广场,中央有一座被施了咒的纪念碑,远看是方尖石碑,走近后会变成一塑雕像——是他的父母还有他自己。
哈利停下了脚步。他不禁想,如果彼得没有背叛他们,伏地魔也没有杀害他们,那自己会过上怎样的人生呢?
他会像罗恩、纳威一样长大吗?
从小就被神奇的魔法包围,而不是被人当成一个怪胎,住在狭窄的储物间里。哈利想起了与德拉科的初遇——在摩金夫人长袍店里,他和他说起飞天扫帚以及魁地奇,可哈利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很笨,所以他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如果——
哈利想,如果他和詹姆生活在一起——纳威的父亲说过詹姆是格兰芬多最有活力的追球手——詹姆一定会告诉他许多与飞天扫帚和魁地奇有关的事。
那么,他和德拉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一起热烈地谈论魁地奇吗?他们会成为意气相投的朋友吗?
哈利没法知道,因为那已经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了。
最后,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尽头看到了那座破败的房子。哈利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这里是他的家——他曾经的家。
他的父母在这里给过他很多的爱,他的母亲亲吻过他,他的父亲给他变过彩色的烟雾。
西里斯站在不远处,他没有勇气靠近那幢房子,只是注视着哈利的背影。他正牵着那个金发的马尔福阅读着摆放在门前的木牌。
直到现在,西里斯都能清楚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哈利·波特”时的场面。
那是很多年前的夜晚。
他们已经从邓布利多那里等到了消息——伏地魔盯上了波特一家。他们决定遵从邓布利多的建议,使用赤胆忠心咒,詹姆决心用他来做保密人,但在施咒的几天前,西里斯自以为有了更好的方法……
“这是一个好主意,尖头叉子。尽管我不想承认,但鼻涕……我是说斯内普,还有马尔福都极其擅长夺魂咒与摄神取念,”西里斯分析道,“万一他们有本事破解赤胆忠心咒,那么我一旦被抓住,你和莉莉就会变得很危险,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彼得成为保密人,没人会想到他。记住,如果我被抓住,一定要让邓布利多为你们重新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自信满满地等待着詹姆的赞同。然而,在与莉莉交换了眼神后,他的好友没像往日那样附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西里斯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詹姆那时复杂的神色——有意料到一切的平静淡然,也有松出一口气的如释重负;他充满关爱地看着自己……
从相识到那一刻,西里斯只在詹姆的脸上见过一次那样的表情——是学生时代,他险些害死斯内普的时候。
西里斯不想为自己年少时代的错误辩解,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要置斯内普于死地。他只是对那个“鼻涕精”一直企图窥探他们的秘密感到厌烦,而显然——他遗传了布莱克家人从不考虑行为后果的疯狂特质。
西里斯不敢想象如果詹姆没能及时救下斯内普,那自己将要背负怎样的命运……他不擅长说抱歉,也不擅长说感谢,看见詹姆灰头土脸地冲自己走来时,西里斯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挨上一拳。
可是詹姆没有。
詹姆只是冲他耸耸肩,露出了那个关爱的眼神。他们之间一直有种默契,所以西里斯知道,詹姆是在告诉他,别放在心上,但下次千万不要再干这种蠢事。
“大脚板,这不是你的错。”
詹姆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他朝莉莉点了点头,红发的女巫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而后起身,往楼上走去。
“我们决定告诉你一件事,西里斯。”詹姆说道,神色是难得的较真。
西里斯是有预感的。几个月来,他一直感觉到詹姆和莉莉有事瞒着他——他们变得沮丧、苦恼,有那么几周,莉莉甚至整日以泪洗面,而詹姆也不再那么有活力。
当莉莉再次走下楼时,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色兜帽长袍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西里斯掏出了自己的魔杖,他以为那是一个食死徒,但当对方将兜帽摘下后,西里斯惊讶地僵愣在了那里。
“尖头叉子,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
“他不是我的弟弟,大脚板。”詹姆说道。他露出一个开怀的笑,西里斯的神色显然取悦了他。
老实说,詹姆自己也很意外,竟然还能在这样的状况下为了如此无关紧要的事笑出来,但考虑到他以后再也没机会看见大脚板露出如此失态的表情,詹姆决定放纵自己。
“他是我的儿子。”他故意道。
“呃……”
灰色的眼睛战战兢兢地瞥向莉莉,西里斯·布莱克的大脑显然还没有归位。他结结巴巴地试图为好友辩解,“莉莉,你得知道詹姆在一年级时就对你一见钟情了,虽然他坚持自己没有,但我和月亮脸都认为他在五年级前就该向你发出约会邀请了……”
“够了,西里斯。”莉莉抚了抚额头,“我想我知道詹姆生不出十八岁的孩子。”她将面色苍白的少年推到前面,介绍道,“这是哈利,大脚板!十八岁的哈利。”
莉莉笑得很开心,可西里斯却又在那双绿色的眼睛里瞧见了湿润的泪花。
“十八岁的……哈利?”西里斯喃喃重复。
好的,西里斯·布莱克觉得自己的脑子和一个巨怪的脑子没有多少分别了,他思考不了任何问题。
詹姆和莉莉花了不少时间向他说明情况——这个哈利是一个时间旅行者,而更换保密人的提议将彻底毁掉他们三个人的人生。
西里斯觉得那真是该死的太好了,他们可以当他今晚没来过,就按照原定计划执行赤胆忠心咒,他就算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藏在波特小屋里。
可詹姆说不行。
西里斯和他单独走到一旁。回头看去,尽管那个青年与詹姆有着极其相似的长相,但他看起来病恹恹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微风一吹,就会柔弱地飘走。
莉莉坐在他的身边,尽可能地表现出开朗,说一些逗他高兴的话,但青年只能虚弱地靠在沙发背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确定那不是一个阴谋吗?”西里斯确认道,“也许是伏地魔和食死徒派到你们身边的卧底,你不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尖头叉子。”
“但我认为你已经证实了他对于未来的描述。”詹姆说道。
他远远地看着哈利,唇角挂着西里斯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极其愚蠢的慈祥的笑。
西里斯很希望自己从没说过要更换保密人这件事。他开始思索要怎么补救才能让詹姆放弃相信那孩子说的就是将要发生的未来。
然而,在西里斯又想出一个妙计前,詹姆接着说道,“那不是一个陌生人,大脚板,那是我和莉莉的孩子,也是你的教子。”
“我的教子现在正在婴儿房里呼呼大睡。”西里斯指出,“没有人会找上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快要死了,但他没办法改变这件事!”
詹姆低头哈哈大笑起来,“我很确定你一定十分乐意这么告诉你的父母。”
“不好笑,詹姆斯!”
“好了,好了,”詹姆安抚道,“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哈利。不是他主动找上我们的,西里斯,是莉莉发现了他。我猜他只是想远远地看上我们一眼,但当你的孩子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很难不发现他的存在。”
西里斯没法理解这话。
因为他很确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狗屁孩子,教子除外。布莱克家的血脉是他想延续的东西吗?
“莉莉很高兴,”詹姆说道,他的眼角也有了几分湿润,“那是哈利啊,我们从没机会、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的十八岁的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