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松开手。
他愉悦地看见哈利的脸庞、耳朵、脖颈——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羞涩的绯红,如宝石般的绿色眼睛也因湿润而变得分外明亮。
太遗憾了。
他长叹一口气,仰躺到床上。如果他们已经是彼此的恋人的话……
德拉科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许许多多属于过往的不可言说的画面。
“然后呢?”哈利坐到他的身边,“这和你生气有什么关系?”
德拉科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抚上哈利的后背。
“别为我找任何借口,哈利。”他开口说道。灰色的眼瞳中荡漾出一圈圈柔软的波浪,“我的父亲是一个食死徒,这当然和我有关系。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你的教父一样,轻易斩断自己的家族。”德拉科看向昏暗的天花板,“我的父母很爱我,即使有的时候并不是以我期望的方式……所以,如果我的父亲仍然决定为黑魔王效力的话,在不远的未来我也会成为一个食死徒。”
他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看见哈利的眼中闪过明显的惊异与抗拒。
“但你说的是‘如果’。”哈利小声指出。
“是的,”德拉科握住他的手,似是想安抚他的担忧,“我想那不会发生了。他们有了新的立场和计划,但不准备告诉我任何事,或让我参与其中——这就是我生气的地方,他们显然认为我做不成任何事……也许每个人都这么觉得。”
他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埋怨,即使眼前的哈利并不是那个与他的父母定下牢不可破的誓言的哈利。
意料之中的,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与父母的分歧对他来说是相当陌生的事。除此以外,那道烙印在他额头上的闪电疤痕似乎也不允许他当一个安分的局外人。
如果莉莉·波特关于时间的解读正确的话,那么哈利确实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背负了无法逃脱开的宿命,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去承受那些痛苦和危险。
隆巴顿不行,别人也不行,只能是哈利。
想到这儿,德拉科不由收紧了手中的力道。
“我是真的想试着保护你,哈利。”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这理应是一句极为煽情的暗示。然而,话音落下后,德拉科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双绿瞳中一闪而逝的勉强和怀疑。
尽管哈利试图用逃避目光和干巴巴的笑糊弄过去,不过德拉科还是恶狠狠道,“我认得这个眼神,波特!当你觉得我做不了一件事的时候,你就会露出这个表情。”
德拉科重重哼了一声,就在几秒前他还为将对成年哈利的埋怨落到眼前人的身上而感到抱歉,简直可笑。
“好吧。”哈利妥协地耸耸肩,“让我瞧瞧怎么把这道愚蠢的伤疤弄到你的头上去,你看起来很想要它。”
他趴到德拉科的身侧,撩开那垂落的金色刘海,用指尖在德拉科的前额上描摹出自己疤痕的形状。德拉科闭上一侧的眼睛,任他胡作非为,但很快哈利的指尖就从他的额头移到了他的发丝间,开始乐此不疲地缠绕、抓弄那些金色的头发。
德拉科捉住他的手,不由轻笑,“你真的太好懂了,哈利。”
哈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拍拍德拉科的肩,坐起身,脸上闪过一抹调皮的狡黠,“想不想听听西里斯和你的母亲在说什么?”
德拉科就知道波特永远不可能安分。
他们披上隐身衣,压着脚步声来到二楼的客厅里。房门没有被关上,因而两人畅通无阻地站到了西里斯的身后。
纳西莎正面向墙上的家谱挂毯,她细细瞧着那一条条铺展开来的金线和与之相连的熟悉名字。那双冷淡的蓝色眼瞳中有敬畏,却没有对祖家的怀念。
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了德拉科的名字上。
“卢修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明天就会带虫尾巴出发。”纳西莎说道,她转身看向西里斯,“老实讲,我希望你能和我订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在卢修斯为你们冒险的时候,我想确保德拉科的安全……”
她还没有说完,西里斯就发出一声冷笑,将拒绝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
纳西莎沉下脸,她讽刺道,“你一直试图逃离这个家族,但在我看来,你还是一个布莱克,西里斯,你没有你的朋友们那般高尚。”
纳西莎的眉宇间多出几分担忧。
她知道,德拉科能否得到保护将完全仰赖于眼前这个洒脱不羁的男人——考虑到他把自己送进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的事实,这很难令人放下心。
“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西里斯说道。他顿了顿,半晌,叹了一口气,“纳西莎,你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我企图逃离这个家,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德拉科后来不再那么爱你和卢修斯。”
纳西莎僵了僵,但她仍维持着挺拔、端庄的姿势,不显露分毫的动摇。
“我离开这里不是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就算分院帽最初将我送进斯莱特林,我也不会变得和你们一样。因为我是西里斯,不是布莱克——这就是波特家族和其他所有纯血统巫师家族不一样的地方。”
纳西莎表露出几分困惑。
西里斯的手肘搭在古典沙发的扶手上,指尖交叉在下颚前。他解释道,“詹姆就是詹姆,他不必先成为一个波特,再成为詹姆斯,但在我们的家庭里,我得先把自己束缚成一个布莱克,才能成为我自己。就像在你们的教育下,德拉科得先是一个马尔福,才能成为‘德拉科’。”
纳西莎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嘴,试图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没有战争结束以后的记忆,但当经历了战争以及后来的生活的德拉科面对他们时,纳西莎确实能感觉到他对他们的冷淡和抗拒。
她忽然想起了她的姐姐——安多米达。
在斯莱特林的时候,当人们看向安多米达,就只是在看“安多米达”。她随和、自由、不受拘束,可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只是在刻板地模仿一个布莱克应该有的举止和行为,所以人们在看自己时看到的只是一个布莱克家的纯血统巫师。
那么,德拉科呢?
毫无疑问,她和卢修斯都很爱他,尽可能地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可同时,无法否认的是,他们确实在教育德拉科如何成为一个马尔福。
自他有记忆起,他们就告诉他纯血统的巫师有多高贵,那些麻瓜以及麻瓜出生的巫师都是社会的渣宰。他们教他如何把握手中的权力,如何暴力对待那些血统不纯净的下等巫师。
坦白说,直到现在纳西莎都不认为他们做错了。可当她意识到在德拉科的心里还有另一套更宽和、更为他所接受的标准时,纳西莎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在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到他们懵懂的孩子身上,让他扭曲地成长,夺走了他人生中的其他可能性。
在德拉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前,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就只剩下成为食死徒一条了。
“无论如何,”纳西莎打断自己的思绪,她不愿继续深想,继而产生无用的后悔和纠结。她说道,“德拉科是我唯一的儿子,西里斯,我希望他安全。”
“就算没有我的保证,他也不会有危险。”西里斯懒洋洋道。
纳西莎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上楼和德拉科告别,便直接走进了壁炉中,利用飞路网返回了马尔福庄园。
西里斯坐在原位上,周围很安静。
就在哈利犹豫他们是不是该悄悄回到楼上去的时候,西里斯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这儿。”
哈利与德拉科相互看了一眼,不确定这是虚晃一枪还是他们真的被发现了。
西里斯走到壁炉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接骨木花酒,啜了一口后,无奈道,“拜托,哈利,我和你爸爸用了多少次那件隐身衣,你觉得我会瞧不出来吗?”
哈利泄气地冒出一颗脑袋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西里斯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恰好知道詹姆肯定会跑下来偷听,而在爱管闲事这方面,你确实很像他。”
哈利不满地努努嘴,将隐身衣放到一边。
西里斯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德拉科,视线短暂的交汇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移开,仿佛他和纳西莎方才的谈话里没有提到他。
“既然你们没有写作业的打算,那就和我出趟门吧。”西里斯说道。
哈利亮了眼睛,“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小尖头叉子。”
西里斯戴上了他的防风镜。
魔法部的条条框框以及莫丽的警告显然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将哈利和德拉科一同塞进边车后,西里斯发动了那辆黑色的轻型摩托车。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飘到了阴云绵绵的天空中。
不过,单人座的挎斗对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仍有些拥挤,两人一侧紧贴着一侧,却仍是坐得不太舒服。
德拉科无比嫌弃地朝这麻瓜交通工具撇撇嘴。
一个粗鲁的高速转弯,没抓住重心的哈利跌进他的怀中,灰色眼眸转了转,德拉科顺势揽过哈利的腰将他提拉到自己的腿上。
哈利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圈住德拉科的脖颈,防止自己发生跌出边车的惨剧。
“这样是不是宽敞多了?”德拉科勾起笑。
哈利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因为在狂风的吹拂和白云的映衬下,他觉得眼前的马尔福仿佛在发光。那凌乱的金色发丝、苍白的皮肤,还有灰色的眼睛都出奇地好看……
而德拉科像是完全知道他会对什么着迷似的,越发将自己的脸孔贴近哈利。
驾驶座上的西里斯透过防风镜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飞天摩托无情地加速俯冲。
险些被甩出去的德拉科一边护着哈利一边发出惊叫,“布莱克,你行不行?”
“闭嘴,你这蠢蛋!把你的脏手从我的教子身上拿开。”西里斯冲他吼道。
吵吵嚷嚷里,他们降落到了戈德里克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