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目标是一个贵族,居住在阿拉贡区的萨拉戈萨。
然而等塔希尔费了好大功夫来到萨拉戈萨,从当地线人口中得知,目标上个月就已经离开了,带着一些仆人和管家前往已经白雪皑皑的蒙卡约山脉,身边还有几个骑士护送。
仆人们说老爷被恶魔诅咒了,所以前去蒙卡约山脉寻求救赎的良药,事实上他们去那里干什么还不得而知。
“蒙卡约山脉那里有什么?不会有伊甸神器吧?”塔希尔胡乱猜测。
线人摇头:“那里没有神器,但是有一个受诅咒的村子特拉兹摩斯,那里聚集了大量女巫、魔法和草药。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是去那里治病的。”
塔希尔谢过这位线人,走出线人的家,抬头看了下天气,阳光还很温和,晒得人暖洋洋的,让人想起雪里蕻闭眼憩息时被苏檀梳理得乱飞的蓬蓬细毛。
塔希尔准备了足够多御寒的衣服,害怕自己在山上被冻死,真正出发时才发现特拉兹摩斯位于丘陵地带,不仅用不着太费劲爬山,而且比白雪皑皑的山顶还是要暖和一点的,不算很冷。
特拉兹摩斯作为阿拉贡地区远近闻名的巫术村,它的“荣耀”经过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亲自认证,在教皇的授意下,教会唱诵108篇圣咏集对这个村子下达最严厉的诅咒。特拉兹摩斯由此越来越衰弱,人丁稀零,房屋年久失修,名声在日复一日的荒僻与浓重的巫术色彩中愈来愈神秘。
然而它终究没因诅咒彻底死去,相反在巫术暗暗流行的现在,有不少贵族偷偷摸摸来到特拉兹摩斯求取让心爱之人也心悦自己的魔力药水,或是对某位仇敌下达致命的诅咒,给这个安静而古老的村庄增加了几分人气。
塔希尔第一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巫术村,村子面积不大,一眼望过去人气只有百位数出头,走在街上,两边的屋子空无一人,窗户朽烂,边角粘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积满死蝇尸体的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符合巫术村想象与气氛的草药味道,浓烈而呛人。
这是在煮什么呢?
对巫术的好奇短时期内压住了先找目标的计划。村子里大多数建筑看样子老化得厉害,塔希尔不敢随便窜房顶,要是把这些老古董踩塌了,他也没办法继续潜行下去了。
充满新奇感的偷偷摸摸游逛了会,村子面积不大,住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塔希尔没花多少一会就把道路和居住情况基本摸查清楚,目标住的地方自然是村子里状况比较好的房屋,带着几十个侍从和男女仆人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屋里的草药气味更是浓烈。
塔希尔观察了两天目标在特拉兹摩斯的生活规律,觉得用毒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正好小村子草药云集,他花了点小钱就买下了很多来自蒙卡约山的独特药材。剧毒、致幻、催情、疗愈应有尽有。
经验丰富的老巫师好不容易等来个大方顾客,态度极其热情的推荐他家的招牌纯手工制作的爱情魔力药水,只要把一点点液体加入爱慕之人的饮食中,就可以让自己在爱慕的人眼里更富有魅力,更容易爱上自己。
塔希尔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遭不住老巫师吹得天花乱坠,加上这么多有钱贵族都鬼鬼祟祟地跑来寻求巫术的助力,没准特拉兹摩斯的巫师真的掌握某种超自然的魔法力量?
他半信半疑买下了精致小瓶装的淡紫色魔力药水,老巫师为自己成功的推销眉开眼笑,态度亲切的表示每年六月特拉兹摩斯会进行隐秘的巫术节,届时欢迎光临选购。
“真的有用吗?”塔希尔举起瓶子,对着光看瓶内的液体。
里面漂浮着一些不明颗粒物,也许是草药的杂渣?又对着瓶口闻了闻,气味很淡,拧松瓶塞再闻,一股淡淡的薰衣草与罗勒的香味。
塔希尔不太相信这样一瓶东西能拥有什么神奇力量,他想自己大概是脑袋被马粪撅了才会被哄着买下了这玩意,不管怎么样,应该……无害……吧?
老巫师说药水不能长期见光,他好好的把它收好了。
“这位先生,您为什么买他家的药水?”
塔希尔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女子戴着由水晶石、牛骨打造的极尽华丽又夸张夺目的多圈项链,光洁的额头上用青色、赭石红的染料画了神秘图案。身披一件皮毛做的短披风,披风边缘用薰衣草和鼠尾草精心编织成麻花绳,连缀着各种干草和零碎的小物件,色彩明艳华丽的大摆裙像怒放的鲜花。她的衣着打扮很有凯尔特人的味道,又像在模仿吉普赛女郎,可能凯尔特女子在神秘学领域更有血统上的说服力。
“为什么不能买?”
女郎哼哼,“他给你的只是一些无用的花草精油复配,要说用处,那是一点用都没有。”很快她话题一转,“不如来买我的爱情香包,我可是正儿八经做了草药的魔化,具有真正的魔法效力!如果你有兴趣,还可以来个爱情占卜,卜问你喜欢的人对你到底喜不喜欢你哦!”
塔希尔已经栽过一次,并不想再吃一次教训:“算了吧。”扭头就想走。
女郎一下转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去路:“确定不想尝试一下吗?我可以为您免费占卜!如果您觉得满意,再来选购我推荐给您的魔法用品,改善你的气运和磁场,相信我的占卜技术,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女郎自信满满的态度让塔希尔觉得有些好笑,女郎生怕快到手的生意飞了一样,竭力强调占卜的“免费”与自己高超的占卜水平,盛情邀请塔希尔来自己的小屋坐坐,就算什么也不买,停下休息一阵也没关系的。
最终塔希尔还是没抵住免费占卜的诱惑力,亦或是抱着看这个假冒凯尔特女巫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儿的想法,跟随女郎走进了她的小店。
女郎的占卜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草药和蝴蝶标本,点着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墨绿色蜡烛,浓厚的草药味道让塔希尔想起了苏檀身上的味道——也许他暗地里也在和各种各样的草药打交道?
有满屋子草药、香薰蜡烛、和水晶石摆设的神秘氛围下,塔希尔感觉有点不适,好像恶魔就跟在他身后偷偷挠他痒痒肉。
在占卜开始前,女郎颇具仪式感地用薰衣草与鼠尾草捆扎成的干花束拍打扫过了塔希尔全身,再请他调整呼吸,保持精神上的平和与专注,先在心里想好自己的问题,问题的指向一定要明确。
在半闭着眼的默想中,塔希尔专注的想着自己即将卜问的问题,直到女郎将整理好的马赛塔罗平铺在他面前,请他选择四张牌一张张地交给她。
塔希尔认真选了半天,将牌交给女郎,看她摆成金字塔形,再逐一翻开,一看之下眉头就皱起来了,看得塔希尔心一紧。
在塔希尔视角里,顶上三张牌是正位的,唯独底下的牌是逆位的,在脑海里倒过来——三张逆位,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紧张的盯着女郎的红唇,有点害怕她吐出什么不好的释义,更有些后悔,如果结局不好,还不如不来占卜呢!
女郎对着牌看了半天,单手支撑住下巴:“您的感情问题有些有趣。”
塔希尔吸了口气:“请您尽快说吧,到底什么结果?”
女郎指点着牌:“这张牌代表你对对方的想法,这张是对方对你的……”简单介绍了牌位代表的解读意义后,女郎开始正式解读,她抛出一个问题:“您与她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青梅竹马?”
塔希尔心情有些放缓,这点并没有说对:“不,我和他,她并不是从小时候认识了,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时候。”
“嗯……如果您觉得这不算小时候,那就不算吧。”女郎叩叩那张倒立的“太阳”,“这张牌代表她对你的看法。她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一点,已经不把你当作小孩子看待了,放在感情里,同时有比较复杂的心态意兆。她是不是一位生活上占据地位优势的人?她很有财富与权力,类似于你家长一般的角色,让你在感情关系里有种掌控不住的空虚感?”
塔希尔瞟了一眼牌面,逆位的宝剑王牌和权杖王牌。
见鬼的魔鬼,女巫!这些都代表了什么!她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很有钱,权力没看出来,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短时期内没有权力,智慧也会让他攫取到相匹配的权力。”女郎说,“目前来看,你们的感情关系仍旧困难重重,会非常非常艰难,不过看最终的结果……”女郎指指唯一的正位牌,“圣杯国王,嗯……”她再瞟了一眼,沉吟一会。
怪不得是圣杯国王,如果女性,就该是圣杯王后了,“圣杯国王,代表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知识广博的人,无论是事业和家庭都处于稳定的状态,换算到感情关系。恭喜您,您最终的结果仍然是美好的,您将会与他组成家庭关系。”
塔希尔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种梦幻的飘飘然的幸福感:“真……真的吗?”
女郎扬起神秘的笑容,今天这笔生意是十拿九稳了:“当然是真的,不过在抵达这一步之前,您可能要吃不少苦头,毕竟圣杯国王可不是那么容易般配的人。他对待感情很从容,如您对他感觉与现状,他占据绝对的优势,他不会选择比自己不成熟的人。”
塔希尔现在完全信服了女郎的占卜结果,开始询问自己要如何做。
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要加钱的,不过塔希尔现在从刺杀目标身上攒了不少钱,支付得起的占卜资金。女巫给了一些“听从自己内心的直觉、保持心灵上的沟通与交换、发挥好自己熟悉的领域工作”等等不痛不痒的建议,再开始极力推荐她为塔希尔的情感现状专属调配药方的魔法香包,还想推荐解读星盘的服务,说出来的价格把塔希尔吓了一大跳,两相对比下,塔希尔半是糊涂、半是迷信的买下了魔法草药包,反正这玩意也不算太贵。
买完走出女巫的小店,塔希尔后知后觉的想到:我是不是又被马粪撅了脑子?
他看看小小的香包,闻闻,还挺好闻的,算了,就当是来特拉兹摩斯购买的纪念品,还要抓紧时间调配能毒倒目标的毒药。
草药店里有毒的魔法草药有萃取的颠茄汁、磨成粉的毒蝇伞菇、阿魏等等。塔希尔谨慎地使用一些气味不太浓烈的原材料调配,将几种剧毒物质混合在颠茄汁里,生怕毒不倒目标,莫名也生出了老女巫在阴暗房间里调配魔药的错觉。
毒药调配好后,他找机会倒进了目标的药锅里,事后总是担心自己下下去的毒药会因为煮沸而变性失活,好在结果符合他预期,目标痛苦地死去了,就是临死前的挣扎惨叫声异常吓人,害得塔希尔晚上罕有地做起了噩梦。
噩梦一醒,他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巫术村庄,内心发誓永远不再来这个阴森的鬼地方了。
最后一个目标,是海上的走私者,原本是海军军官,退役后就专职做起了半走私半海盗的生意。
塔希尔赶到目标所在的城市,得知这位海东兼走私头子很少下船,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船上,少数时候会下船到陆地上的妓院寻欢作乐。
他考虑过等目标的船只离岸比较近的时候,雇佣一辆小船悄悄靠近,然后游泳潜上船只刺杀,但当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海水——好他妈冷。他确信如果自己真的敢在半夜里下船游泳潜入的话,受寒之后的重感冒或肺炎会很快就能夺走他的小命。
为安全起见,塔希尔决定赌赌运气,看他会不会这个月上岸**。
等待之余,他给自己找了份活干,挣钱维生的同时也能熟悉当地情况,继续打听有关目标的情报。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探听扫走私头子上岸喜欢找一个名叫莎莉的妓女,她在巴伦西亚出了名的漂亮,不光是走私头子的相好,同时还是一些贵族老爷的情妇,日常用度极其奢华,挥霍无度,俨然是富家小姐的派头。
塔希尔决定接近这个叫莎莉的妓女,通过联系当地兄弟会的人脉与关系,成功被引荐进入莎莉的豪宅当起了一名仆人。
莎莉小姐年轻漂亮,周旋于数个有钱男人之间,游刃有余的手段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工于心计、最聪明的女人,日常最大的爱好就是对仆人百多挑剔刁难,嘲讽其低贱卑微的出身,极少有仆人能长期忍受她的坏脾气,豪宅内的仆人来来往往更换频繁,因此塔希尔的入职异常顺利,并很快因自己出色的表现和老仆人的相继离开一路蹿升,到了接近管家的位置。
莎莉也注意到了这个在自己眼前出现频率开始慢慢增加的男人。
与其他仆人很不一样,塔希尔不经意间会流露出有修养学识的一面,面对她的谩骂也很能容忍,好像根本无所谓,这叫莎莉有些气愤,好像挥出的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他健康强壮,举止异常的得体,和其他出身卑微的仆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莎莉甚至感觉,他的气质上并不逊色于那些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虚伪又好色的贵族。
这样的人似乎很有故事与来历,莎莉对他起了好奇心。
塔希尔接到莎莉小姐的吩咐,为她的沐浴做准备,往浴盆热水里倒大把的薰衣草与迷迭香、马鞭草。
莎莉小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好好注意了下这个低调的仆人,嗯……似乎长得还算不错。
塔希尔做完了手头上的活,对莎莉小姐丰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目光停留,躬身要退下,被莎莉叫住了:“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莎莉浸入满是花香味的澡盆:“你是哪里的人?”
“马德里。”
“为什么来到巴伦西亚?”
塔希尔想了下:“为了找一个人。”同时轻巧地挪身先一步避让开了莎莉小姐过于露骨的**,莎莉有些气恼:“你是不是有毛病?!”
“谢谢,我的身体很健康,不必用这种手段检查。”塔希尔不卑不亢,“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为您准备浴衣了。”
“不准忤逆我的命令。”莎莉哼哼,“我问你,你来找谁?”
塔希尔说出了目标的名字,莎莉先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找他?找他干什么?”
塔希尔的谎话说得驾轻就熟:“我们在一场赌会上认识的,当时他差点走不出赌场大门,是我借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能平安出门。我听说他现在还混得不错,在海上有自己的大船,还有火炮与武器,想让他带我发财,债务没那么重要。”
莎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哼哼:“难道在这做仆人不好吗?有多想不开去海上吃苦?奥列维在海上晒得又秃、又老、浑身发黑,脾气暴躁爱打人,身上还有一股永远洗不掉的死鱼腥味!船上没有女人,水手们拿死鱼和同性当泄欲工具!他折腾我的时候可疼了!”
莎莉抿着嘴挠了挠手腕。跟奥列维上床是一种折磨,奈何他实在给的太多太大方了,没有他,她支撑不起自己奢华的生活,她的欠债一部分也指望那个男人。
塔希尔沉默了一会:“这里很好,但是我更需要巨额的财富,没有钱,任何人都瞧不起我。”
尽管是为了应付场面的假话,一说出口还是觉得,真的很有道理。
他还是不可自抑的想起苏檀,如果他没有钱,无力像卡耶塔诺那样支撑苏檀现在的生活,又假若他们原本毫无关系,自己还有可能接触到苏檀吗?
应该是不太可能吧。他心情蓦然沉重起来。
没有钱,没有钱……世上大多数人憎恶嫉妒过着难以想象的富有生活的人,也巴不得那个过上富有生活的人是自己。
想发财的话,要怎么做?
爱德华:我好像被攻击到了?这就开着寒鸦号来找你嗷,有你好果汁吃!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臭名昭著,在女巫审判这事上,相较于英格兰地区和神圣罗马帝国要温和得多,手段更为克制。这还要归功于一位阿隆索.德.萨拉萨尔.弗里亚斯的人,他主张以理性的思维、实际的对比法来验证那些供词,因此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西班牙地区诬告女巫的风气。他并非不相信女巫的存在,只是认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件表征和女巫的巫术一点关系没有。15、16世纪的西班牙宗教法庭很少接触巫术案,判死刑的就更少了。
1682年,法国王室下令,使用巫术变得合法化,就连第一情人蒙特斯潘夫人都会为了独享宠爱对路易十四偷偷下巫药,因此根据彼时的情况来看,只要贵族想,绝对会有神秘学领域的人士为他们悄悄服务。
我对马赛塔罗没有研究,本章我是用韦特塔罗抽的牌,牌意也是韦特的体系。真正的马赛塔罗解起来应该有些许差别,但是总体上应该差不多吧……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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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