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靴刃进行突然袭击,最主要用的腿招是大龙摆尾和蝎子摆尾,讲究时机和与敌交错的方位距离,尽管都是“摆尾”,实际很不同,大龙摆尾是双腿轮流作为扭矩中心旋劈,蝎子摆尾是双臂撑地飞腿伤人,用不用靴刃使蝎子摆尾需要根据敌人身高来判断:“不能冲面部扎,不然你很有可能拔不出来,还容易伤靴刃,靴刃是在极端情况下的突袭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建议用。”
“我还要送你一样东西,你父亲的袖剑——”苏檀拿出盒子打开,“我已经修好了,一些零件都更换过了,你要试试吗?”
塔希尔信赖苏檀的手艺,不过:“两只手都戴会不会有点不方便?”
“不会的,而且多一只袖剑,对你右臂也是防护。”苏檀拉起他袖子给他套上,“看,还是挺合适的吧,而且这只袖剑我做了点改装,可以把剑拆下来当匕首用,更方便些。”
塔希尔试着抬了抬手,左臂装配袖剑多了点重量,活动时能察觉到左右臂微妙的差异,撞上两个袖剑就感觉平衡多了,确实要舒适很多。
苏檀又问他:“你是喜欢剑还是刀?”
塔希尔没有犹豫地回答:“刀。”
剑刺击的速度很快,也是非常优雅迅猛的武术。但塔希尔最先接触刀法,觉得还是刀最合他胃口。
苏檀一笑:“那我去给你拿把刀来。”
苏檀拿来的正是塔希尔最初接触刀法时海东青介绍的雁翎刀,不过开了明晃晃的反刃,轻弧若雁翎,寒光耀冰雪。
拴上刀鞘,塔希尔觉得自己现在一身真的可称装备完毕。苏檀看在眼里,心里犹觉可惜:他不会做甲,不然穿上棉甲,防护保命的几率会更高。
他看着塔希尔笑:“喜欢吗?”
“当然喜欢。”塔希尔很兴奋,当然得了苏檀这么多馈赠,他也没忘记拿出自己拿回来的东西,那块雕刻着荷花的玉牌。
苏檀拿到玉牌在掌心摩挲了一会,冰冷的白玉很快温润暖手起来。
他看玉牌的时候目光柔和下来,这样惘然又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将玉牌收入袖中。
塔希尔没看清楚他塞哪儿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苏檀笑道:“在这歇过一晚上再出发怎么样?给你做好吃的。”
塔希尔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听到要加餐,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厨房的笼子里关着三只活鸡。苏檀烧起热水,先把鸡烫水拔毛,去净血水,剁成块倒入锅中焯过水,再放进陶盅,加过淹没食材的水盖盖炖煮。接着开始料理别的食材,将西红柿、胡萝卜、蘑菇洗干净,有塔希尔帮忙,食材处理得很快。
塔希尔刚开始不知道苏檀要做什么,直到看到洋葱、从林林总总的调味罐和香料罐中挑出迷迭香、百里香和玉桂叶,将西红柿捣烂成糊状,恍然明白过来,苏檀这是在做他惦记的蘑菇沙司。
“今天没买鱼,不然就做鱼给你吃了。”苏檀带着一丝歉意说。
塔希尔不介意这个,只要是苏檀做的菜,味道一定不会差。他已经把在帕蒂诺公爵豪宅里见到的奢华宴会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期待灶上铁锅里炖的鸡能早点炖熟。
鸡肉炖熟后,倒入切块的土豆和水,全程维持火候,诱人的香气随着锅内泡泡的破裂声慢慢溢出,塔希尔觉得自己饿得要命。更要命的是苏檀开始做蘑菇沙司了,蘑菇沙司的香味闻着也很好吃。
他咽着口水等待美食的成型,海东青从外面回来,进来就大喊:“哇呀好香啊,老爹你怎么又下厨……噢~我亲爱的小师弟果然回来啦。”
他一蹦一跳快乐地走过来,“呦吼,原来这衣服是做给你的啊!我就说我怎么穿着不大合适呢。老爹老爹,我也要!”
“我给你做的衣服还少吗?从小到大你的衣服都是我做的。”苏檀揭开盖子,挥了两下赶走蓬勃冒出的蒸汽,“好了好了,赶紧去热面包,一会就开饭。”
海东青今天看着似乎格外高兴,哼着歌切面包热面包,把锅中热乎乎的菜肴铲到盘子里上桌。苏檀做的多,两道菜也够三人吃。塔希尔狂啃土豆鸡肉,海东青勺一大勺蘑菇沙司均匀抹在面包片上,夹着几口就干下两片,吃着吃着几乎与塔希尔动手抢起来,蘑菇沙司很快一抢而光,土豆焖鸡肉很快被吃干抹净,连带盘上的残余酱汁都被面包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
“两个死馋鬼。”苏檀没吃太多,大部分都给两馋鬼吃了,
碗碟还是两师兄弟洗,塔希尔一边洗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海东青一脸克制不住的笑容:“我今天连赢了三把!三把!你不是想吃烤鱼吗,下午我们去买条鱼回来,你想吃什么鱼?”
塔希尔也很高兴:“当然是鲈鱼最好了,鲷鱼也可以!对了,你说的赢钱……”
“嘿嘿,小赌怡情嘛,老爹不管的。而且我就感觉你今天会来,所以出去赚点小钱来加加餐嘛!话说回来,你是为什么事回来了?老爹还给你穿新衣服,阵仗不小啊。”
塔希尔拧干抹布挂在墙上:“我要去执行刺杀任务了,可能要很久才回来,就先过来看看。”
海东青哦了声:“刺杀圣殿骑士吗,嗯……以你现在的水平执行任务,应该没事,不过记得多带点钱和干粮啊,跨越千里找目标刺杀可不是件容易事,我就干过,风餐露宿的老难受了。这年头外面情况也不大好,很多人快吃不起饭了。”
塔希尔搓搓手:“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又很多人吃不起饭了。”
海东青嗤笑:“谁让我们的国王几乎是个摆设呢,真正的权力都在大臣和圣殿骑士手里。好了,不说这个,你在路上记得小心点。走,我们买鱼去吧!”
“又出去?”苏檀在桌前磨墨,海东青笑眯眯的说:“去买鱼,一会就回来!”
海东青带的钱不算多,只够买一条小小的鲷鱼,还比往常贵些。
塔希尔挑鱼的时候,海东青问了几句话,闲着没事的渔民诉起苦来,赚的还是那么多,需要买的东西却是一涨再涨,入不敷出,连维持生命延续的麦酒都开始涨价了!这样糟糕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塔希尔听着,晚上吃鱼的兴奋都没了,莫名有种罪恶感。海东青则拍着渔民肩膀说日子迟早会好起来的,今天是圣母升天日,愿圣母关爱你!
回去的时候苏檀已经睡下了,海东青拉出一个个盆倒水养鱼,雪里蕻冲过来围着水盆不停打转,海东青捉住它爪子也去午睡。
塔希尔没有睡意,他拔出雁翎刀看了看雪亮的刀锋,还有袖剑。
他又想起帕蒂诺家的奢侈宴会了,华丽梦幻得宛如身处天堂,自家厨房里充足丰富的食物,还有卡耶塔诺老爷的脸——他紧紧皱起眉。
他没有办法指责苏檀靠做卡耶塔诺情人来获得远胜贫民的优渥生活,毕竟他也因此而受益,然而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心情沉重,由此生出的愧疚感无法抹消。
苏檀……塔希尔想起来,自己之前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但苏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引导他自己去思考。
但是塔希尔自己没思考出什么答案,他很难对街头的乞丐与市井平民里愈演愈烈的贫困视而不见,而对在苏檀家享受到的一切心安理得。
而海东青似乎就能做到这样,虽然也不能说完全视而不见,但是他的态度……未免乐观得过了头。
他趴在桌上,想了一会,昏昏沉沉的,越想越困,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发现在自己房间里,两只袖剑和武器都整齐地摆在桌上。
是谁把我抬上床的?我怎么一点警惕都没有……塔希尔埋怨自己的疏忽,匆匆下楼。
午后的家格外安静,苏檀在裁剪做衣,听到他下楼的动静抬眼一笑:“怎么就睡这么点时间,睡得还好吗?”
塔希尔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警惕了,是苏檀抱他上楼的,他有些意外,苏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有力气抱得动他。
“师父。”他搬了张凳子调转椅背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没想明白。”
布料剪开的碎屑飘扬在午后的阳光里,苏檀的脸也蒙上了一层柔光:“塔希尔还有想不通的烦恼呢,是什么?”
“我想……师父你应该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极端贫穷,吃不起饭,物价在疯狂上涨,我不明白……”他斟酌了半天语句,觉得自己没办法把自己的疑问直白地说出口
为什么您好像对此习以为常?
苏檀理解了他的话外之音,温和的说:“你对穷人没有丧失同理心,我很高兴。但是……同理心太强,也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思考一下,如果你想改善这些穷人的生活,你觉得要怎么做?”
塔希尔只是提出疑问,苏檀的问题把他问住了,他想了好一会,支支吾吾地说:“首先……首先要有一个英明的国王!带领能干的大臣们慢慢让西班牙生活得更好,拓展更多的殖民地,种植更多的作物用来贸易,就像黄金舰队存在的时代那样……”
“什么样的国王,才能叫英明的国王呢?又能有多少能干的大臣?”
塔希尔想起一个绝佳的榜样:“我觉得法国的皇帝就是英明的国王!法国的民众都尊敬地称呼他是太阳一样的帝王,没有他的领导,法国不可能这么强大。”
“可是即便是这么英明的国王,巴黎的街头依然有数不胜数的乞丐和小偷,你觉得要怎么帮助这群可怜人?天天给他们发钱吗?”
塔希尔纠结了会,半晌才说:“我觉得,至少要给他们土地,分发农具与房子,这样有田地可以种,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如果法国的土地不够分呢?”
“嗯……那就去开拓殖民地……”
“可殖民地的土地,本来是属于那片土地的原住民的。将原住民杀死,强迫幸存下来的人带上锁链变成奴隶,压榨血汗,最终作物、矿物贸易得来的金钱还是会流向贵族与富人,耕作土地的人不会有任何好处,就连本国的大部分人民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富有。”
塔希尔脑袋里一团浆糊,他说不出话了。
苏檀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塔希尔,任何时候都有穷人,想一劳永逸解决贫困的问题,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也难以想象将来会怎么做到。思考是好事,但是为了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命题投入消耗过多精力并不值得。”
塔希尔想了好一会,还是有点郁闷,他不想在苏檀面前说谎,因为苏檀能看得出来,可是真实的情感说出来似乎有点伤人:“我好像……还是不太能同意您的结论。”就算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苏檀笑笑:“没事,我没有强行让你改变态度。我只在意一件事,你讨厌像我这样,周围平民都贫困而自己生活享受的的人吗?”
塔希尔一惊,几乎是大叫起来:“不,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不会讨厌您的,永远不会!”
“错了。”苏檀神色认真,“你只是不讨厌我,而不是不讨厌过着和我类似生活的人。”
塔希尔开始回忆苏檀教他东方语言时讲过的语法:双重否定为肯定。左思右想,琢磨半天,只能承认苏檀说得对。
苏檀低头缝布,语气有些伤感:“管中窥豹,未必全实。你这一走,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过了暑月,天气会慢慢转凉,荒郊野外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尽快完成任务回来的。”塔希尔也不知道完成这项任务要多久,“我还想跟您一起度过诸圣节。”【1】
苏檀抿嘴轻笑:“那我会在一天烤好栗子,等你回来。”
与苏檀告别后,他还回了一趟乡下,他没对贝西奥夫妇谈论他即将远行执行任务的事实,只说自己过得很好,不用他们担心。
他再看望自己的弟弟。弟弟的脸胖嘟嘟的,看得出来营养很好,一看他就甜甜地笑起来,向他伸出手。
塔希尔轻轻勾了下他的小指头,小婴儿的手指又轻又软,像没骨头一样。
他对这个可爱的婴儿涌起了无限的怜爱,低下头亲了亲弟弟脸颊,随后告别贝西奥夫妇,骑马离开。
名单上的圣殿骑士有工厂的老板,日常就是饮酒作乐,仿佛永无休止,塔希尔理解不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能醉生梦死的人,这位老板的大腿比他工厂里三个童工的胳膊并起来还要粗。在洗手间里,塔希尔结束了他的性命,袖剑划开他喉咙时油腻的肥脂软黏黏地滑出来,那种气味着实让他记忆犹新,呕了很久。
第二个目标是私底下贩卖人口的贩子,警惕性和反跟踪能力出奇地强,除了贩卖人口,他似乎也倒卖走私货物和负责交接圣殿骑士之间的情报。
这个贩子还养着一个化妆后和自己容貌身高非常贴近的替身,不过这手段骗不过塔希尔的鹰眼,他花了一些时间摸索抓住他真正的踪迹后,成功刺杀,顺带解决了他身边所有小弟,把受困的妇女儿童解救出来,翻找他的办公桌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情报或者暗室机关,遗憾的是,除了一些账本没有太大收获。
第三个目标是坐拥无数田产的大地主,塔希尔在他最爱的猎场也让他当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猎物。
第四个是凭借飞涨的酒价赚得盆满钵满的酒商,塔希尔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觥筹交错的生日宴会上。
第五个是道貌岸然、敛财无数的贪婪神父,再寂静的忏悔室里,鲜血浸透了他玷污的圣经。
最难对付的,还是一个军营中的头目。日常的巡逻、军营中的人数让塔希尔觉得有点难以下手,观察对方行动时,他看到了军队中的一些事实与真相:大多数士兵被欠饷,武器已经很久没保养,军服也破破烂烂,瘦得能看到肋骨。
只有上层军官状况稍好,有更整洁漂亮的军服,强壮健康的躯体,对比起来下层士兵更悲惨得像被压榨了所有血汗的牛马。军中还有穷极无聊时的欺压游戏,大块头毫无理由的逗弄、欺辱小个子或衰弱的老兵取乐,怯弱挨打的士兵转头又对年幼的贫穷妓女举起拳头,灾祸与苦难一层层往更卑弱的人积压。塔希尔用军官喜爱的马鞭轻松勒死了他,但事后他一点都没觉得解脱。
入夜,塔希尔在野外生起渺小的火堆,翻出名单,七个人只剩下两个,天气也开始慢慢入秋了,现在还不太冷。
他想起苏檀的话,确实没说错,太有同理心并不是一件好事。在杀死头目后,被受欺压的人不会就此结束苦难,他所做的一切能做到的作用太小。
但是就能因为他能起到的最终作用太渺小,所以可以对正在发生的苦难视而不见吗?
塔希尔想了良久,觉得自己做不到。见到邪恶正在发生挺身而出,是最朴素也最该坚守的善良。
他揉了揉眼睛,把名单收回口袋,烤热从人贩子那得来的干粮,就着军营里的酒一口嚼食下咽。想着下一个目标离自己还有多远,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他回家的心情变得有些迫切起来。
诸圣节除了烤栗子,还有烤杏仁饼、圣骨卷及美味的小泡芙Bu?uelos de viento。小时候塔希尔闻到远方的风送来的甜蜜杏仁味总是馋得很,但母亲只舍得给他买一些圣骨卷尝尝,至于Bu?uelos de viento很少有机会吃到。在寒冷的夜里,一家人凑在火炉边一起烤栗子,跳跃的热光与暖呼呼的栗子甜香组成温馨的冬日梦境。贝西奥总是吹牛说明年一定要入手一瓶莫斯卡特尔葡萄酒尝尝配烤栗子是什么味道,然而每年都没有兑现。
他回想着这些有趣的回忆,脸上泛起微笑。快速吃完干粮后,他收拢厚厚的落叶包上一层布当作枕头,打开睡袋钻进去,在火堆边拥有了一个充满烤栗子、杏仁粉与奶油味道的香甜美梦。
梦里还有坐在炉火边的苏檀。
他散着头发,他的头发又黑又亮,顺滑得像丝绸,又像滴落的巧克力浆,垂落下的头发半遮半掩他的脸颊。他正弯腰拿着火钳子拨弄炉中已烤爆开壳的栗子,鼻尖充斥着栗子壳烧焦的香气。
塔希尔忽然发现他一束头发蹭上了炉火飞溅出来火星,点着了头发,火焰慢慢燎上去了,紧张得他大叫起来。
而苏檀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抬起头,依然在微笑,塔希尔因此一下醒了。
【1】诸圣节就是万圣节,和现在搞怪意味浓厚的节日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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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