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未见,却仿佛在是非恶海中过了千年。
她在忘川旁对着长珩喊道:“哥。”
长珩问:“你真的要嫁给东方青苍?”
霄宁偏过了头。
“为什么?”长珩皱起眉头。
“因为。”霄宁只能说出口的只有其中一个理由,语意恬淡,“我爱他。”
“是那种想起他来心里又酸又痛,就算碾碎了在泥里也能开出花儿的爱。”
“你不是小孩儿了。明知道月族终败,也要陪着他毁家灭族吗?”
霄宁回过头反问:“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且不说这场大战胜负难料,难道哥你不知道挑起这背后一切阴谋的人是谁吗?”
霄宁自涅槃后一直隐藏着修为,却沿着祟气一直在找真正将三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罪魁祸首。
“你见过容昊为什么不杀了他?”她向前几步,注视着自己温润重情的哥哥。她笑容妖异,在这宁静的息山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告诉你,就这一会儿,小姑妈应该已经把容昊亲手杀了,好安安静静的做最后一世凡人。早在你下凡历劫之初,赤地就与我定好了杀掉容昊的计划。”
“你现在回水云天,便能看到容昊翻供让整个玉京鸡飞狗跳的盛况。”
“要知道兄君为了打这一仗,证明自己是父君之后的天命正统,早已走火入魔、穷兵黩武。”她看向自己的亲哥哥,“而你,还有整个水云天,乃至整个三界,都等着被他当枪使吧。”
长珩冷笑几声,摇头道:“怪我,怪我当时把你留在忘川河畔,让你在苍盐海留了这么久,倒是让你越来越像东方青苍了。”
她已经走远,却听到哥哥传来的话:“你也不希望这场仗打起来,对么?”
霄宁猛地扭回头。下一分,缚仙索就困在了自己身上。
练武场。
“报,水云天大军正在忘川、北溟、南部诛洲各边境线处聚集。”
东方青苍幻化出幽冥剑,却发现自己原本已经在逐渐消退的业火变成了红色的琉璃火。似是而非的景象突然在杂乱无章的脑海中汇集。
他终于明白过来一切。
那日在万天之墟中两人真身交缠,她不光是为了救自己,也是想借着自己的业火彻底涅槃。而自己能操控的业火彻底变成了琉璃火,往后即使只自己一人,也永远成为了水云天的劲敌。
原本今天是娶她为妻的日子。却是自己会错了意,一起荡平水云天的盟友,误打误撞的差点成了一对爱侣。
“巽风常在自己耳边说仙族虚伪狡诈不可轻信。两族之战终不可避,为了颠覆三界,她就连真心都可以抛却利用?”他低声道。
玄虚之境。
长珩和霄宁先到一步,站在朔风剑的阵眼上远眺过月族大军。霄宁触摸着朔风剑,朔风剑跟着赤地的几缕神识逐渐缩小,凝结成的阵眼也风化消失。
月族被封印的十万大军纹丝未动,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剑身落在沙漠上,转瞬间被长珩毁掉。
霄宁微敛首,小姑妈最后的心愿,我们替她完成了。
长珩问:“你说的能解决眼下两族大战的答案,究竟在何处?”
“就是你人间的娘子啊。”霄宁见怪的望了他一眼,“她比你历劫要辛苦,没几日才做回息山神女。”
她说罢,天空中突然青气冲天。息兰之力笼罩在整个战场上,一时间破阵止戈。
月族十万将士解封,息山神女降临,两族约定休战百年。
水云天一下恢复了往日的平宁,便开始了秋后算账的惯例。
这次跪在玉京宝殿正中央的,从长珩换成了霄宁。
“神女霄宁,偷下凡间,与魔尊东方青苍相恋,罔顾两族之仇,击伤同族,颠倒上仙劫数,罪名罄竹难书。”云中君早已对这个妹妹没了恻隐之心,“从此刻起,革去仙职,废除神位,从东君一族中除名,往后无族无姓,死后不得供奉血食。”
云中君一挥袍袖,“押上诛仙台去,受八十一道天雷。”
霄宁此时散着头发,一身素白的衣裳。自己被押走时还在想:“这真是自己在玉京打扮最素淡的一天了。”
丹音突然冲上宝殿为她求情。
“神女无罪!”
霄宁此时被缚仙索捆着,脸庞瞧上去了无生意,看见好友此时拼了命替自己求情,也死志未改。
“神女扰乱赤地上神命数,乃是赤地上神得知容昊操纵祟气致使三界大乱,才自愿请求神女替她躲开劫数,毁掉朔风剑和其中的神识,永远做个凡人。此时容昊已经被杀,丹音这里有赤地上神陈情的表文一份。”
云中君接过赤地的陈情表,又听丹音继续道:“更不用说是神女第一个发现小兰花就是息山神女,令她足日应劫,在仙魔大战最重要的时刻飞升,才使两族破阵止戈。又发现是谁在操纵祟气,为祸三界,神女终究功大于过。”
长珩此时站到妹妹身前,道:“毁掉朔风剑,是为了让凶神太岁无处可藏,也有长珩的一份。长珩愿与霄宁同罪。”
战神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上仙想出来替神女求情,哪知云中君突然问:“霄宁,你回答本君,当初借着自己宇神之力从昊天塔放出东方青苍的,是不是你?”
长珩和丹音惊诧的回过头,只见神女淡淡说道:“天君心中既然已有答案,何故再问?”
云中君站了起来,“本君在问你话!”
霄宁只是低着头,始终不答。
长珩替她答道;“兄君,决不可能。那日你召长珩和霄宁议事,才知东方青苍已经逃脱。何况霄宁乃是父君血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私放敌酋之事!”
丹音继续道:“就算东方青苍当时元神涣散,霄宁也不可能是东方青苍的对手。若真是霄宁将他放出昊天塔,那么东方青苍应该即刻胁迫她荡平水云天,哪有安安静静回到苍盐海的道理?”
一众看着她长大的上仙见状纷纷替她求情,霄宁始终面色惨白的跪在原地,千头万绪。
其实,开战那日,是自己和东方青苍的婚礼。
可她知道,当东方青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操纵琉璃火的时候,便再回不去从前了。
“罢了。”云中君长叹一声,自己和长珩几万年来时时骄纵的妹妹,变成了这幅恬淡忧愁的模样,自己亦无话可说。
“受二十道天雷,押入渡业渊。”
霄宁此时才笑了,在被天兵押走时,喃喃道:“又是渡业渊。”
长珩又继续求道:“长珩身为兄长,未尽管教之责,愿代受天雷。”
云中君站了起来,似是表示默许。
诛仙台上。
两兄妹一左一右赤着脚站在诛仙台上,长珩相视间仿佛在说:“若知道是今日的结果,就不把你带回水云天了。”
而如今霄宁恬淡的眼神在说:“都没关系的。”
一道道白色的闪电先向长珩劈去,转眼间十道天雷结束。长珩被天兵卸下了镣铐,重新站了起来。
他忧心的望着妹妹。
自己和兄君娇养了她几万年。往日在外游历遇到的奇珍异宝,都记得先存好再给她。
只是长珩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放在心尖上的妹妹,做了几万年水云天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藏满了秘密的忧愁模样。
他走到霄宁面前,温柔说道:“若是受不了,我便命他们立刻停止行刑,别硬撑。”
“哥,没事的。”她淡淡答道。
她回到原位,站在行刑的位置上。等待着天雷降临。
第一道。
第二道。
第三道。
……
第五道。
……
第十道。
这种特意放水的雷刑对于她如今的修为来说算不上难过,只是她离开诛仙台时,裙摆上却突然不断渗出着鲜血。
渡业渊中,神女刚刚关到了这里,看守的小卒却摇着头不觉得稀奇:又是渡业渊,又是怀有身孕的上神,几万年总要上演一次,殊途同归。
寂月宫。
长珩一拳砸在了东方青苍的眉心。
见东方青苍不躲,长珩心中愤懑难耐,接连又是几拳。东方青苍仰头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巽风看不下去了,拔剑就要朝长珩斩去。
“别拦着他。”东方青苍平静道。
他起身擦掉脸上的血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你妹妹撒气?”
长珩素来温润,此时亦忍着怒气低声道:“她怀孕了。”
东方青苍一下变了神色。
长珩望着他,一字一句冷笑道:“她为你上诛仙台受了二十道天雷,现在被押在渡业渊。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在玄虚之境,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