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vS]Came Alive 第11章 （11）

玛莎没有问克拉克什么回家，这有点像是“我的克拉克是好孩子，没有不得已的原因他绝不会随便让我担心”的另一种表达。不过像请求布鲁斯转达时那样，玛莎再次对克拉克强调了家里永远都欢迎他。

之后的二十分钟里，虽然克拉克还是可怜兮兮地不断道歉（没有做出关于回家的承诺），话题变得相对轻松。听着肯特母子谈论那些苹果派和其他堪萨斯食物的口味，布鲁斯不知怎的有种老实学生被查作业似的庆幸，从克拉克的评价（比如烤牛肉的酱汁配方增加了蜂蜜而减少了胡椒，反而不如从前美味）里，玛莎能验证布鲁斯告诉她克拉克吃了是真的，而且克拉克有在品尝，不是单纯将食物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去。

这挺好的。虽然玛莎对他还没失去信任，但布鲁斯一再没能完成他关于尽力劝克拉克回家的承诺，她的耐心是有限的，能尽可能延缓消耗过程对她的安全有益。克拉克自然没把造访蝙蝠洞前跟布鲁斯发生的小冲突告诉玛莎（是好现象吗？说明他还在乎某些社交规则？），但在玛莎询问后，诚实地陈述了自己推测的布鲁斯伤情（相当准确，见鬼，现在他的盔甲可都含铅）。布鲁斯下回去斯莫威尔时恐怕要做冗长的康复状况汇报了，玛莎和他在关于“轻伤”的定义方面永远达不成一致。

布鲁斯估计自己靠近到能听清克拉克说话内容的距离是在通话进行到第四十四分钟左右，克拉克发现他应该更早，不过从录音里很难辨别。但布鲁斯留意到，超人将手机给他之前，玛莎并没有问起自己。母子俩关于镇长计划在斯莫威尔建设冒险农场的话题告一段落时，克拉克突兀地叫出了布鲁斯的名字，表示玛莎想跟他通话，而就他所知玛莎在接下来的通话中并没拆穿儿子。

在他参与的部分，布鲁斯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明显紧绷尴尬，远没达到正常水准，但无论是出柜还是关于迪克的话题，他阐述得都比他预想的要镇静。玛莎试图安慰他，然后他比克拉克更生硬地中断了通话，布鲁斯不由有些抱歉。

“你的秘密朋友在某些方面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手机交接后，玛莎嗔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了争是谁先抓到某个强盗？”

“不是……呃，布鲁斯没告诉过你吗？”克拉克猝不及防，磕磕巴巴地说。

玛莎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在……”在我死掉又复活之后，克拉克差点说出口的多半是这个，“就我所知你们关系还不错——他肯定不会随便告诉什么人他是蝙蝠侠，对吧？”

“克拉克?肯特。”

布鲁斯忍住笑意：他听见克拉克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看样子对于被父母喊全名的恐惧是全世界共通的，哪怕超人也不例外。

“你今天可是又让我想起你七年级那次了。”玛莎揶揄，“跟你班主任撒谎说你染上了流感，但其实是因为你上数学课时不小心看穿了老师的衣服，害羞得不敢面对她。乔还跟我说呢，克拉克这么介意这事，说明他真的快长大了——”

“妈！”克拉克窘迫地叫道，布鲁斯则像个躲在现场的偷听者那样，努力避免发出声音。

“你希望我以布鲁斯的故事为准，就表明你对布鲁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生气，对不对？”玛莎忽地把话题转了回来。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布鲁斯怀疑克拉克的记者天分是继承来的。

“我……没有，没觉得特别生气。”轻松愉快的感觉烟消云散：克拉克似乎有一瞬间想对母亲倾诉，不单单是对布鲁斯的愤怒，他失去了他本应拥有的所有感觉，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布鲁斯脊背发寒地想到，克拉克说不定认为自己被背叛了。他挣扎出死亡的罗网期间，布鲁斯不知怎的取得了每个爱他的人的谅解，然后他们理所当然地期待克拉克同样如此，而克拉克不跟他们联系是一种报复。他对母亲有所保留，是因为玛莎知道他跟布鲁斯究竟是怎么认识的，知道布鲁斯对他做了什么，但玛莎仍说得好像他跟布鲁斯就该是好朋友一样。大错特错，如果克拉克以为玛莎在自己儿子和半路冒出来的怪人之间会选择站在后者那边，那真错得比那条见鬼的绯闻还离谱。

“我知道的，你越长大，越少为自己生气。”玛莎轻柔地说，“你只是会很伤心。”

克拉克保持沉默。

“这样吧，我之前拜托布鲁斯替我照顾你，现在我也请你为他做同样的事。”玛莎又道，“你做到了，我就原谅你这么长时间连电话都不给你孤单可怜的老妈打一个，怎么样？”

“妈，我……”克拉克的话再次戛然而止，随即——“好的。他一直想帮我们，我也希望能回报他。”

他的嗓音又像是超人了。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有那么一刻，布鲁斯几乎可以肯定玛莎即将再次哭泣，但她在那之前挂断了电话。布鲁斯推测克拉克还茫然地飘了一小会儿，随后超人进入蝙蝠洞，提出那个荒唐的建议——难道这就是克拉克对玛莎的要求的理解吗？

他正考虑怎么说服克拉克在超人的忌日联系玛莎，来自正义联盟频道的警报声突然响彻蝙蝠洞——不是求援信号，而是身份卡携带者生命体征危殆时自动发出的警报。是超人，但超人的坐标还在地震救灾的位置，那儿不该有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在路上。”“就到！”亚瑟和巴里先后回复，布鲁斯确认收到时喘出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戴安娜报备过会断联几小时，她在国际文物保护与修复研究中心的研讨会应该还没结束；维克多则正在全球的电子信息平台收集有关此次地震的情报。布鲁斯调用了急救设备最全的蝙蝠战机，匆匆换装，阿尔弗雷德也中断下午茶的准备工作进入蝙蝠洞。

“看来情况不乐观啊。”管家驾轻就熟地接手了信息交换工作，“联盟成立后，这个警报声还是第一次。”

“可能涉及氪石。”布鲁斯戴上头盔，尝试说服自己的心跳不要那么慌乱，“虽然我们已经通过辐射检测尽可能找出了世界范围内的所有氪石，但它们来到地球的时间跟克拉克一样长，在板块活跃地带难免有遗漏。我不该让超人一个人处理。”

“蓝大个儿看上去不太妙！”巴里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回复。

“报告伤情！”布鲁斯咆哮，闪电侠明显吓了一跳。

“那什么，不清楚。”年轻男孩的语无伦次没有任何帮助，“看上去是地面裂开又合上了，把他卡在了下边，但照理说他应该能飞出来的。他好像昏过去了。我和海王正在努力，海水马上要灌进来了……”

该死。该死。该死。布鲁斯跳上蝙蝠飞机，设定坐标，随后亚瑟确认了地裂底部有氪石碎片。

运送伤员的用途使得这架飞机必须牺牲一定的速度，两小时三十六分钟后他才赶到现场，海王和闪电侠已经将超人弄了出来，摆在阳光最好的沙滩上。然而此处的太阳已经半落到海平面之后，漫天红霞或许能引出诗人的灵感，但提供不了多少能量。

克拉克双眼紧闭，皮肤在医用手电照射下呈现出不祥的青色，头发里满是砂砾，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绿色碎屑。他躯体冰凉，手臂明显骨折，对呼喊和触摸都没有反应。外星材料的制服阻碍了扫描，布鲁斯极力驱散脑中的轰鸣声分析伤情，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效率低下。当务之急是让克拉克远离氪石的进一步伤害，并接触到更多阳光。

“呃……超人的待遇总是这样吗？”闪电侠喃喃，环顾四周，“我是说，我知道这不是重点，但真的很诡异。”

周围除了潮水的声音，就是蝙蝠电脑尚未收录的方言的嚷嚷。那些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深肤色土著正在几十米外围成圈朝他们下跪膜拜，岛上无论是森林还是房屋都已经面目全非，布鲁斯可以想象，在那个山崩地裂的时刻，从天而降的超人在他们眼中是怎样的救世之神。看样子至少不必担心他们中有谁掏出相机拍下静态超人的面孔了。

“超人救了附近几座岛上的所有人。”海王以认同的口吻说，“接下来呢？我能把他运到哥谭的海湾，航程比蜇鱼还平稳。”

“飞机上有太阳灯，我带他回总部。”蝙蝠侠说，“余震随时可能引发海啸，海王，请你留意大海的情况。闪电侠，政府和国际人道组织接手救援的时候，你负责跟他们交接。”

“我？”巴里有些惊恐，但还是立刻点了头，“好的，呃，他们最好是说英语。”

“地下的东西呢？”海王问。

“安置好超人后我会回来处理。”

黄太阳光灯功率开到最大，机舱很快热得他汗流浃背。布鲁斯考虑过飞去太阳直射点，但带着昏迷的超人在外停留恐怕不是好主意，所以他设置自动驾驶直接返回蝙蝠洞，通知阿尔弗雷德准备好设备，然后着手冲洗超人身上的氪石残留。布鲁斯无数次见过法医在体表取证完成后冲洗遗体的场面，很难不去想眼下他做的跟那有多像。

飞机进入平流层时，超人呻吟了一声，开始在轮床上挣扎。

“克拉克，你能听到我吗？”布鲁斯稳住超人的身体，他的手像是自发般握住了超人的手，“超人？”

克拉克脸上现出痛苦，眼睛睁开了，但转动了好几圈都没找准焦距。随即，布鲁斯握着的那只手猛然收紧，他立刻听见右手的骨头发出咯嚓一声，本能地想抽回手，但超人把他抓得死死的。

“克拉克，超人……”他咬着牙，交替使用两种称呼，“你能认出我吗？你得松手，我的骨头快被你捏碎了。”

但超人反而越握越紧，布鲁斯怀疑他用的是此刻能使出的最大力度，如果不中断超人的恢复进程，接下来蝙蝠侠就得单手干活了。布鲁斯正要关闭黄太阳灯，克拉克又吸进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布鲁斯的手总算得到解放，代价是超人将他往一侧甩出去，撞上了驾驶座后背。

“克拉克！”布鲁斯叫道，迅速评估这架飞机是否经得起受伤的超人折腾。

“你……”超人还在咳嗽，缩起身体抱住肋骨，话语支离破碎，“你用了……”

“克拉克，你在我的飞机上，你现在是安全的。”布鲁斯急促地说——然后他意识到了克拉克在说什么。克拉克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晚，吸入氪石烟雾弹，被蝙蝠侠踩在脚下。

“克拉克，你很安全，玛莎也很安全。”他扯下头罩，汗水立刻像溪流一样滑落，积聚在他眉毛上方又流进他眼里，“你受伤了，地震救援，记得吗？”

布鲁斯半蹲在刚才摔倒的地方，两手抬起表示无害，但离腰带不远。如果别无选择，他只能用上腰带里的氪石。克拉克揍他泄愤是一回事，他可不想跟一个神志不清的超人一块儿坠机。

“我不……”超人又咳嗽了漫长的一两分钟，大概是总算把余下的氪石碎片清理出了肺部，呼吸渐渐顺畅。

“克拉克？”布鲁斯保持语调平稳，“你感觉怎么样？”

克拉克抬起头看向布鲁斯，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仍然疼痛发抖，但似乎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他的肋骨肯定也有损伤，向后倒下造成了新一轮痛苦，布鲁斯调整轮床的角度，让他能斜靠，然后回应阿尔弗雷德的呼叫，通知一切正常。

“有氪石。”克拉克嘟囔。

“对，是我的失误。”布鲁斯轻拍他胳膊，“手肘张开，我要继续给你冲洗了。”

但克拉克摇摇头，显得很羞愧。

“不是很多，我以为……”

“什么——你知道有氪石。”布鲁斯说，“你已经发现了，但你没有通知联盟，请求后援？”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影响很弱，我觉得没必要。”克拉克躲开他的视线，这倒是非常“克拉克”，但布鲁斯实实在在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气死了。“然后地面裂开了，那儿有一家人——”

“这太蠢了！”布鲁斯喝道，“你想自杀吗？明知道——”

“你会因为对方有枪就退缩吗？”克拉克居然直起脖子冲他说，“枪能杀了你，就像氪石能杀了我一样！你什么时候因为哥谭的罪犯带枪就呼叫过后援？”

“我没有蠢到迎着枪口往前冲！”布鲁斯怒不可遏，“也没把自己卡在地下等着其他超人类把我挖出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你显然不知道！”

“你没有吗？”克拉克针锋相对，“那是谁在目睹一个超人类徒手砸烂防弹装甲车之后挑衅对方‘你会流血吗’？”

他们互相怒视了几秒，布鲁斯率先停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他出汗出得像刚掉进过海里一样，盔甲快让他窒息了，但在抵达安全地点前他不能解除武装。

“那是个错误。”他从急救箱里翻出生理盐水，笨拙地拧开，“就像你今天做的一样。”

“我很抱歉。”克拉克说，“我弄伤了你的手。”

布鲁斯一口气喝下去半瓶，扭头检查仪表盘。为保持平稳，返回的飞行速度比去时更慢，他们能无伤亡抵达的，大概吧。

“没事。”他抬起瓶子对克拉克示意，后者摇头拒绝，于是布鲁斯喝光剩下的盐水，捡起掉落的管子接着工作。“你当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受伤的时候有过更糟糕的反应。”

“我们要去哪儿？”他关水时，克拉克问，“之前你让我晒太阳的那间玻璃房子吗？”

“去庄园，我把太阳光设备搬到总部了。”布鲁斯打量了他一下，“你更想去那边？”

“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伤员笑了一下。

这一定是自超人复活以来，布鲁斯与克拉克?肯特相处最久的时候，然而克拉克穿着超人制服躺在轮床上，抿着嘴忍受疼痛，给人的印象异常……脆弱。布鲁斯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深处的某个部分自收到警报就颤抖不已，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没什么不方便的，那些设备都已经改装成可移动的了。”布鲁斯说着，调整了降落地点并通知阿尔弗雷德，“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回去。”

“我也不懂。”克拉克喃喃，在人造阳光下昏昏欲睡，“感觉好像……到了那里就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