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福祸相倚 第13章 汕末村

城外人头攒动，进了城内，更觉热闹。

尚清华和公仪萧登记姓名门派后顺利入城，几番才寻到端坐茶馆品茶逗蛇的沈清秋，尚清华跑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刚在城门外排了老半天的队，又和人闲扯许久，真是渴死他了，满满一杯茶入喉，尚清华抹了把嘴：“找你许久，怎么乱跑呢沈师兄。”

沈清秋抬眼，目光森然，缓缓道：“你可知，修真者五感敏锐，百里内所有声音都能听清。”

哦嚯。尚清华倍感不妙，他一定是听到刚刚城外自己嘴他臭屁了。

脚步一转，闪到公仪萧身后，躲开沈清秋如刀子般的视线，尚清华很识时务地认错：“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沈清秋冷笑出声，却也没有说原不原谅，只是不再搭理尚清华，兀自垂头饮茶。

尚清华极具眼色，也算是了解沈清秋心性，知道那人放过自己，瞬间满血复活，抓着公仪萧左右观察，道：“你那探查魔物得秘术，还能追到吗？”

公仪萧摇头，“早在我们入城之时便断了。”

线索凭空断开，便无法再继续探查下去。

尚清华挠头，苦思无果，只得拉着小孩坐下，对沈清秋道：“师兄，你进城比我们早，可察觉出什么端倪？”

沈清秋像看傻子似地瞥了尚清华一眼，正逢店家小二端上一壶新烧开地热水，沈清秋顺势侧头道：“小师傅，我们是游走世间散修，听闻周边城镇村落频生怪事，特来调查，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他本就生得端正，眉目乌黑，细梁薄唇，不笑时略显倨傲刻薄，但此时面上带笑，眉眼柔和，便显得人温润良善，君子皓然，饶是一旁的尚清华和公仪萧看见此景也有些呆滞，趁他不觉，尚清华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小二愣愣瞧着沈清秋，片刻才回过神来，磕巴道：“当，当然可以！仙人您说。”

“两年前仙盟大会后绝地谷魔物逃出，汕城距离绝地谷最近，今日前来却发现城内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可是有高门庇佑？”

“倒没听说魔族来犯，只记得汕末村出过什么事情，城内百姓虽惶恐过几日，但久不见魔物来犯，便也放心过日子了，应是有高门庇护吧。”

汕末村。

三人相视一眼。

“原来如此，”沈清秋垂眸，微微行礼，“谢过小师傅。”

小二得美人笑颜，脸颊微红，挠着头飘飘忽忽地离开干活去了，沈清秋回头时神情未散，正对上尚清华视线，唰得，那笑容便收了回去，翻脸比翻书都快，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给他。

尚清华：......

重新寻到点线索，一行人即刻启程。

汕末村离他们不过十多里，他们入城本就晚，此时已近天黑，城内河旁灯光亮起，人群熙熙攘攘，亲朋结伴，合家游乐，沈清秋一行人与他们逆向而行，身处其中，尚清华多少被感染了些欢乐安宁，河道上飘过朵朵莲灯，是三两情侣所放的心愿灯。

他眼力好，正巧看到一对有情人蹲在河边在灯上写愿——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两人落笔，相视一笑，姑娘含羞带怯地轻拍心上人，随后联手将花灯放入河内。

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便是安宁盛世的锦上添花，尚清华看在眼里，眉间也带上几分喜乐。

他们脚程快，沿途渐渐脱离城中繁华，明月当空，萤火点点，安静之中略带一丝诡秘，微风拂过，蓦得感觉后背发凉，尚清华搓搓手臂，不自觉向沈清秋靠近，身傍大佬，就算有妖魔鬼怪也可保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来至汕末村口。

村内倒也灯火通明，只是...沈清秋皱眉，他方踏入此地，便觉这村口煞气甚重，阴寒逼近，还弥漫着淡淡血腥气，村口还有打斗痕迹，似是同为修真者留下的，公仪萧同样察觉到不对劲，单手搭上佩剑。

“你们几个！从哪来的！天黑还待在外面，嫌命长吗？”

背后声音突响，三人转头，只见一年纪稍大，身材魁梧的男人背着一筐柴木，举着火把看着他们，神情严肃。

“您好，我们是从外地赶来的散仙，听闻汕末村魔物侵扰，特来相助。”公仪萧上前一步，将自己幻花宫的腰牌取下递予男人，男人不识真假，只看了两眼便还给少年，绕过几人走向村口。

“哪有什么妖魔，夜里猛兽出行，你们快走罢！”他摆手，竟是不想再谈的模样。

蹊跷。沈清秋负手而立，漫不经心道：“若是没有魔物，又从何来的煞气。”

男人闻言立在原地，转过头不满地看向沈清秋，尚清华连忙打圆场，上去勾肩搭背，赔笑道：“大哥消消气！我那朋友直言快语，不通人情。”他尽力忽略掉沈清秋眼神里的锐利，从身上拿出一块银两，硬塞进男人手中。

“大哥你瞧，这月黑风高的，周围荒郊野岭，我们三个没有落脚处，实在危险，您行个好，带我们进村住一晚如何？明天一早，我们便离开。”

“你确定？”男人狐疑地看着他。

尚清华三指并拢，对天发誓道：“我确定！”

思索再三，男人最终松了口，带他们进入村落，等三人到了落脚处，尚清华已和那人称兄道弟，你一个哥我一个弟的叫得欢快，沈清秋嫌聒噪，率先进屋，公仪萧左右插不上话，也看出尚清华自有目的，便也跟着离开。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尚清华开门回来，男人已不知所踪。

“尚前辈，可问到了什么？”公仪萧见他进来，起身忙道。

“那当然，我是谁啊。”尚清华洋洋自得，神在在地坐到木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娓娓道来。

这村子却有魔物，但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仙盟大会因变故草草结束，虽派修真者细细搜寻趁乱逃走的魔物，却总有漏网之鱼。汕末村的村民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各户家里频频丢失家畜，报官也久久没有结果，便怀疑有魔物进入村内，一番排查，最终在一个晚上发现村长家的小女儿总是半夜出村，循着踪迹跟过去，惊觉她正在喂养一只貌似狮虎的妖魔。

那妖魔喝血吃肉，渐渐化为一名俊美男子。

跟踪的村民回村说明情况，众人大惊，人魔怎能相恋！若这妖魔日后不满牲畜，要吃人肉该怎么办？待村长的小女儿回村后便将其擒拿，关押在地窖。

女儿私会妖魔，为平众怒，村长只得活活勒死了自己的小女儿。

妖兽苦等恋人无果，悄悄摸至村口，见到的便是姑娘痛苦死去的模样，伤心欲绝，誓要屠尽全村，村内有修真者暂居，危急时刻出手，斩妖兽于村口。

这便是结局。

说得口干舌燥，尚清华又倒了一杯水。

“不对，”公仪萧摸着下巴，缓缓分析，“若真如他所说妖兽早已受伏，两年之久煞气因早就消退才对，怎可能直至今日还如此聚弥。”

“而且村内有修真者，那为何不在发现之处就将那妖兽斩杀，而是等其来残杀数人后才出手？如此作为，着实不似我道中人。”

两句话点出故事里的可疑之处，尚清华茫然，沈清秋心中却已有定数：“故事是假的，有诈。”

话音将落，屋内烛光闪闪飘忽，瞬间变为青蓝色，映得四周阴森可怖，尚清华吓了一跳，拔腿就想跑，指尖刚触及门框，屋门便被外力破开，直接将他掀翻，公仪萧忙去搀扶。沈清秋起身站定，青丝飞扬，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只见屋外阴风阵阵，数道荧绿色的魔瞳从黑暗中冒出。

为首便是刚刚为他们引路的男人，此刻兽眸竖起，眼露凶光，道：“幻花宫势大，原不想杀你们的，哪知你们如此急着送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男人双腿用力，猛跃至半空，率领众魔袭向三人。

尚清华修为不行，本就是山派垫底，眼看着魔爪就要抓住自己脚踝，后颈一紧，整个人都被拎着躲过一击，向上看去，是沈清秋！

他瞬间星星眼，热泪盈眶地看着沈清秋，对方趁躲闪间隙垂头，正瞧见他热烈的眼神，瞬间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道：“废物！”

手一甩，尚清华整个人便飞出屋内，在院子里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尚清华：......

还感动吗？

不敢动。

公仪萧身为幻花宫大弟子，在洛冰河之前一直位居仙盟大会榜首，实力自是不差的，剑锋凌厉，翩若游龙，顷刻间便斩杀掉一只妖魔，沈清秋更不用说，元婴期的修士，光是灵力威压便能碾碎低阶魔物，唯有那男人需要认真对付一二。

“沈前辈小心！！”

公仪萧解决完自己这边的妖魔，他灵力已消耗殆尽，侧眸看向一旁，却见那男人已伺机绕道沈清秋身后，趁其正在斩杀面前魔兽之时偷袭，情急万分，顾不得左右，公仪萧飞身过去挡在沈清秋背后，欲替人挡下一击。

他已没有灵力可用，只得将佩剑举在胸前，希望能抵住男人一击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亮光从眼角掠过，青色剑穗划过脸颊带起丝丝痒意，沈清秋从他身后举剑刺去，还不待反应过来，男人便被捅穿心脏，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挣扎片刻，不甘地咽了气。

收剑归鞘，沈清秋目光落在公仪萧面上，一眼，便看得少年面色煞白，即是尴尬又是无措，沈前辈的眼神，好似在说他多此一举般，面对自己敬重的长辈，公仪萧内心有点小小失落。

尚清华会看他脸色，似懂非懂，但还是过来揽着他——此刻妖魔已被杀尽，他自然就敢过来了。

“哎呀，你沈前辈是怕你受伤，不好与你师尊交代，别往心里去，”安抚几句，眼神随意一瞟，“咦？这尸体...”

二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刚刚躺在地上的数十具尸体顷刻间化为干尸，像被吸尽血液般，不待他们思索怎么回事，脚下传来剧烈震动，无数根茎从地底钻出，逐渐汇聚成一刻参天大树，树干从中间裂开，迅速伸出数道枝条卷住沈清秋四肢，将人拖入树内!

修雅剑却被隔绝在外，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变故之快，待尚清华和公仪萧反应过来时，人已不见踪影。

已知尚清华修为垫底，已知公仪萧灵力耗尽，已知沈清秋是他们三个里最厉害的。

已知，沈清秋被抓进树里了。

“啊！！！怎么办啊！”尚清华抱头大叫。

......

沈清秋睁开双眼时，自己身处一片苍凉之地，整个天空乌云翻滚，血月当空，将大地照的格外诡异，满地骸骨，血流成河。

他抬头，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人。

那人一席黑衣随风吹起，神色阴鸷，额间天魔印大绽，瞧见他时面上闪过欣喜，随即便是满目偏执痴狂，双手握上沈清秋肩膀，此地异常寒冷，那人开口，便有一团白气袅袅升起。

似是要将他咬碎，生吞进肚子一般，一字一句道：“沈清秋，你去哪了？”

双手渐渐抚上沈清秋脖颈，那人目眦欲裂，双手兀得收紧，似是要掐死他：“我还没死，你怎能死？你怎敢死？！”

“咳！”窒息感接踵而至，沈清秋掰着那人手指，他同样面目阴戾，咬牙挣扎。

喉间泛起腥甜，沈清秋面露杀意：“你找死！”

抬手成爪，生生穿透那人胸膛，扯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一个时辰过去，树内仍没有动静，尚清华拿着修雅蹲在一旁，公仪萧提议等他运功片刻，恢复灵力便能剖开树干将沈清秋救出，可没人知道这时间过去后，沈清秋如何，会不会已被吸成干尸。

微叹一声，尚清华脑子转着该怎么给岳掌门交代，树干内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泣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尚清华起身正欲凑近观察，一只手却突然从内破开树干，握着一颗根茎组成的心脏，堪堪停在离他面门毫厘之处。尚清华吓得浑身一颤，那手一用力，心脏便如灰烬般流于掌心，整颗大树也瞬间枯萎，树叶凋零。

沈清秋从树内走出，墨发散开，浑身肃杀之气。

随着大树化为粉末，一面镜子从中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天地翻转，狂风刮过，周围全都扭曲变型，被镜面上空浮现得旋涡吸入，尚清华睁开双眼，被眼前景色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里哪还有村落的样子，满地白骨，姿态挣扎，简直就是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