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福祸相倚 第12章 遇公仪萧

来人嘴角微勾，像融化冰雪的春阳，温温淡淡的。

沈清秋收剑入鞘，还在皱眉思索这少年略有眼熟时尚清华就先反应过来，借机与人拉开些距离。

“这是幻花宫弟子公仪萧，此次仙盟大会他也在其中。”尚清华好似早就知道他不会过多关注他人，转头低声提醒沈清秋，表情中带着些谄媚，颇有为刚刚胡言乱语讨饶的意味。经他这么提醒，沈清秋才回想起来，是洛冰河登榜之前稳居榜首的那位弟子，可这细细看了人的长相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晚辈遵师尊意思，特来此林探查魔物行踪，正欲回宫复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两位前辈。”相较于沈清秋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尚清华更显得和蔼亲切，没两句便将公仪萧来此处的原由问了个清楚。

“仪萧啊，这情形你也看到了，”尚清华努嘴示意少年看向不远处碎成渣滓的马车和已经凉透的魔物，指尖又转向身边，“我们也正要去幻花宫的，原本还能让你搭个车，只怪你沈前辈下手没个轻重...！”

幸亏他手指收得快，翠蛇扑了个空，蛇信子威胁满满地冲人吐了吐。

尚清华这家伙只要有人在场就歇不下嘴，不管什么话都敢先说出来再认怂，沈清秋不搭腔，只安抚地拢了拢翠蛇。

公仪萧三观正，性情好，倒是肯接着尚清华话头，两边不得罪道：“沈前辈修为深厚，若是晚辈，怕要弄得一身伤才能将那魔物斩杀。”

听了句好话，沈清秋面色略微缓和，心想是这人倒比尚清华有脑子。

“那便御剑去吧，这样还快些，免得宫主等急了。”

尚清华说罢便要命剑出鞘，却被人按住，沈清秋抬头看了眼天空，一旁的少年瞬间悟出其意：“这林子中多有魔物出没，飞禽走兽，贸然御剑太过危险。”

“若两位前辈不嫌弃的话，仪萧为两位引路吧。”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公仪萧，尚清华竟生出些孩子长大了的感慨，毕竟他也算半个爹：“这孩子，当得起栋梁二字，只可惜……”突然面色一白，又连忙开口问道：“仪萧，你刚刚是去何处探查？”

少年回身，莞尔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沉：“白鹿林。”

这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尚清华喉中泛苦。

没想到因果这么早就埋下了，不论他当初作为作者如何看待公仪萧这个配角，如今见到了活生生的人，感受到他的待人有礼，举止潇洒，才觉这一度可以与主角媲美之人的结局，过于潦草和狠心了。

默默退到沈清秋身旁，低声道：“或许我们应该在苍穹等他过来，好让他看看山派的景色如何壮丽。”

“幻花宫的弟子，见过的世面不比你少。”对这人莫名其妙的情绪和言语，沈清秋见怪不怪，瞧他一副伤感可惜做派更是嗤之以鼻。

公仪萧身为幻花宫弟子，对幻花宫周围地域十分熟悉，知道走哪条道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宫内。幻花宫身为四派中最富有一派，所处之地自是最好的，区别于苍穹山壮丽的自然景色，幻花宫处处彰显着华贵之气，就是踏在脚下的石砖，都可能是千挑细选出来的上品。

对于这个被尚清华一笔带过的门派，自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来的路上就幻想过，如今切实瞧过一圈后不禁咂舌——我只是提了下你有钱，没想到你这么豪，啧啧。

沈清秋目不斜视，面色平静地踏入殿内，昭华寺和天一观的代表早已到场，连忙起身招呼：“沈峰主，尚峰主。”

“路上耽搁了些，还请各位见谅。”沈清秋微微低头，举手投足间尽现君子之风，众人见他，内心不免有些复杂——去年仙盟大会惨遭魔物入侵，害得门派损失诸多良才，都是他门下孽徒洛冰河所致。按理说，他们应指责沈清秋教导不善，可又听闻他为阻止洛冰河不慎被刺，岳掌门抱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清秋的情形历历在目，又无法出言刁难。

毕竟当日通过晶石镜瞧见洛冰河时，众人也都出口称赞，更暗自想过少年要是在自己门下该有多好。

这般想着，也只能怪那孽徒伪装太好。

两人在众人客套中落了座。众门派齐聚，话题很快便转到正事上，如今各地魔物猖獗，怪事频发，害得民不聊生，饶是有小门派庇护可以抵挡一二，却不是长久之计。

各门派决定由几位代表分别前往，清剿魔物。

沈清秋向来觉得开这种讨论会无趣乏味，只听不语，而他身旁的尚清华更是昏昏欲睡，只得喝茶提神，在峰内都是只负责采买各峰必需品的人，到了魔物跟前，与其让他提剑除魔，不如给个捧花让他当啦啦队呢。

第五杯茶水下肚时尚清华已经憋得不行了，终于座谈会在老宫主的总结下进入了尾声，他当即起身，谢天谢地谢幻花宫的跑向茅房。

卸了货浑身轻松，尚清华哼着曲儿转身就碰见候在外面的沈清秋，吓得一哆嗦：“沈，沈师兄也来解急...？”

白玉扇合上，沈清秋面露嫌弃地睨他一眼，转身离去，尚清华连忙追上，跟着人一路走出幻花宫，哪知沈清秋突然扭头冲自己开口道：“你认为谁是叛徒？”

“什么？”尚清华后背一紧，脑中空白一片但好歹留了个心眼，“什么叛徒？”

尚清华从未如此感谢过自己的反应能力，满脸疑惑地与人对视，实际上冷汗出了一后背。

沈清秋视线又在他脸上扫了几圈，装作无事道：“没什么，上车。”

尚清华刚松一口气，又疑惑什么车，他们的车不是早就毁在来时路上了吗？眼神绕过沈清秋才看到他们不远处一辆完好的马车，高大健硕的马与他看个对眼，一声响鼻算是打招呼。

尚清华：...到头来又是我当车夫。

再一看沈清秋，人早已无比娴熟且理所当然地钻进车内，甚至一句告慰都没留下。尚清华虽怒但怂，只好任命去牵马绳，却不想一双白净有力的手替他接过缰绳。

公仪萧站在一旁，微笑着将绳子攥入手中：“驾车这件事还是让晚辈来吧，尚前辈请进。”

“唉？你....？”

“晚辈奉命跟随两位前辈前去除魔。”

公仪萧体贴的为他解答疑惑，原来在尚清华去茅房时众人已分配众人除魔地域，苍穹山与幻花宫负责的便是仙盟大会地点附近。不管怎么分配，自己不用驾车就是好的，尚清华美滋滋钻进车内，沈清秋瞥他一眼，接着闭目养神，人不搭理他，也奈何不了尚清华自己心里美，嘿嘿笑道：“唉，这老宫主的大弟子，真不错。”

“长得不错，仪表堂堂的，年纪轻轻天赋惊人，或许因为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仪萧和洛冰河竟然还有几分相像？哈哈.....！”

这是第无数次尚清华恨不得把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了，反应过来时周身气氛已经凉了个透彻，沈清秋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冷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好的好的。”尚清华点头如捣蒜，默默缩在角落进入冥想。

再次站在绝地谷崖边时无间深渊已经闭合，往下看只能看到白雾茫茫，沈清秋内心别有一番滋味，身旁算是知情的尚清华看他一直盯着悬崖底下，也跟着看了眼，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后退几步意有所指道：“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沈清秋分他一个眼神：“死了最好，留着祸害苍生。”

“你这……人好歹也算你近身徒弟，你也是下功夫教导过，真狠心啊。”

“推他入无间深渊已是我这个师尊最后的疼爱，洛冰河狼子野心，我不盼他死，难道盼他练成归来，血洗苍穹山派吗？”沈清秋冷笑道，“我明明…”

话戛然而止，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多言无益。

“两位前辈！”恰逢此时公仪萧在林中发现端倪，抬首喊道。

他刚洒下一种秘制药粉，能将魔物经过时残留下来的魔气重现，红黑色的丝雾弯弯绕绕，最终朝林中深入，尚清华上前观察，道：“这个方向，再向前百十公里，便是——”

“汕城。”

沈清秋接下他的话，几人正欲顺着丝雾前往，身后乍然爆发巨响，似是兽吼，又似是人的呐喊，大地随之震颤，公仪萧连忙扶住吓了一跳向后跌坐的尚清华。沈清秋双目圆睁，缓缓转身，只见红光破开渊间迷雾直冲天际，将整个天空都渲染成红色，他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肯定是无间深渊中发生了惊天骇地的事情。

那抹红色久久不散，沈清秋望着天空，喃喃道：“心魔。”

该遇到的人躲不掉，该经历的劫逃不过。

万物皆有因，万般皆有果。

心魔剑现世时光芒大绽，瞬息迸发的强大剑气混着血气将毫无防备的洛冰河掀翻，少年借力滚了两圈后站起，靠上岩壁的瞬间，剑刃便已擦过他耳边刺入背后岩石中。

“小子，快将它制住！”脑海中梦魔的声音响起，洛冰河赶忙握住剑柄，刹那间钻心的疼痛从掌心烧至全身脉络，两股浑浊的魔气顺着手臂直逼洛冰河面门，还不待人反应便已钻入他额间浮现的天魔印中。

“什...！”就像是后来者鸠占鹊巢一样，心魔剑的魔气迅速缠绕在洛冰河全身，原本别在腰间的正阳也被这股魔气弹开，它的主人倒是想去拾起它，却也自顾不暇，身体上的剧痛让他视野紊乱，面目狰狞，额间发烫，天魔印殷红如血。

梦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灵魂状态，任他怎么呼唤对方都不见回应，只能看着洛冰河攥着心魔剑蜷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放松肩膀，缓缓抬起头来。

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少年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薄唇紧抿，神情是像无事发生般的淡然，天魔印再次显现，颜色较之前更为夺目，洛冰河从地上爬起，拾起身旁的正阳。

“身子如何？”梦魔声音再度响起，带了一丝焦急。

“多谢前辈关心，并无大碍，”他举起右手中的古剑细细端详，“此剑竟会在远古巨兽的腹中。”

“这剑名为心魔剑，乃魔族铸剑大师，耗尽其毕生心血锻造。万年前为天魔神所有，神魔大战后天魔神被封，数年来众人寻遍世间无果，如今被你寻到了，便是机缘，有它在手，你的能力也会更进一步。”

“晚辈已有正阳，再说这魔族宝剑...”洛冰河下意识便想说这魔剑怎会是修真者能用的剑，却如鲠在喉，后面的字一个也讲不出来。

他透过剑刃看向额间时时刻刻提醒他身份的天魔印，蓦然想起坠下无间深渊时，师尊看他的最后一眼。

握着剑柄的手蓦然收紧，洛冰河沉默半晌，还是将其收入鞘中，背于身后。

梦魔瞧他这样，气得吹胡子瞪眼，最终也只得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汕城，因所处之地依山傍水故而取名为“汕”，原本是周围最富饶的城镇，人杰地灵，出过不少才子名人，名声大噪，所以白日里不论何时，城内城外皆是热闹非凡，进城队伍更宛如长龙。

三人循着丝雾追至此地时，正好遇上人最多的时候，乌乌泱泱，看不到尽头。

公仪萧左右观察似是发现端倪，面露疑惑道：“近两年魔物纵生，百姓难安，怎得汕城离绝地谷最近却人声鼎沸，丝毫没有被魔族侵扰之态？”

沈清秋不欲与他多言，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尚清华打破沉默，接过少年话茬：“汕城不是在你们庇护范围内吗，许是幻花宫名气太大，魔族不敢进犯。”

他入乡随俗，率先排入队伍，顺便招呼另外两人：“唉！过来排队。”

公仪萧听话，抬步走入队伍中，唯独沈清秋盯着城门若有所思。

“你不会是想插队吧师兄，我们是遵纪...哎！”

尚清华见他不动，随口道，不想沈清秋下秒提衣飞起，凌空一点，瞬间便跃至城墙之上，城下众人没见过这等场面，纷纷惊叹。

尚清华：......

这确实不是插队，这是眼里就没“队”啊！

“前辈，追查魔物要紧，要不我们...”公仪萧扭头。

“不行，你我正道之人，怎能行违纪之事！你沈前辈臭屁好显摆，咱不学他。”尚清华坚决不干，执意随着队伍进城，公仪萧无法，又觉得尚前辈所说有礼，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排队入城。

尚清华装作无意地瞥了眼城墙，又想了想自己的修为。

人家沈清秋飞身入城是仙人之姿，他若也这般入城，搞不好是把自己呈抛物线扔进去——定会摔得狗吃屎。

所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丢不起这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