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中心商业街并不是单单的某一条街道,而是以一连三座缓缓隆起的巨大弧形购物广场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开十余条的步行街。每一条街建筑高矮阔狭并不相同,但都是商铺林立,明亮的橱窗经过精心的布置彰显着店主或者品牌的品味与时尚,一个接着一个风格迥异,或者用色浓烈大胆、或许整体融洽和谐,会聚在一起,构成整条街,便都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繁华与摩登。
然而铺成步行街地面的砖石却是古旧的。虽然打扫的极其干净,但那一个一个华夫饼或者巧克力板似的细格子边已经有了破损的痕迹,是被岁月风化,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踩踏磨得锃亮。
乐无异和言御在长街穿行。
来逛街的人实在是太多,哪怕是顺着人流走也时不时会被从后面冲撞一下、或者被见缝插针往前钻的人挤到肩膀。每到这个时候,乐无异就顺势往身边人方向蹭蹭,握着的手也就可以非常自然地贴的更紧一点——在挤到人从众模式的街边这种机会是绝不会缺的。
因此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一声低笑,带着无奈的:
“无异再往右边贴一点的话,我们就要一起栽进花池子里了。”
“……”
那一双异瞳噙着戏谑竟显出来几分霁朗,就像放晴了的夜空,深邃不减,只多了星河银海,一闪一闪的亮。
乐无异呆呆地回头,繁忙街市人群和商铺播放的音响汇在一起就是震耳欲聋的喧嚣,身处这当中,他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凌乱的、没轻没重像是扳扳失控,也像是最没经验的鼓手拿着鼓锤,不懂任何技巧只会用尽全力,在他胸膛里,不顾一切地敲。
“……”
有些焦急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乐无异忽然觉得十分懊恼,
真的变成失控的扳扳了……
他现在回想着上午仍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像电路爆炸把从那一次组会之前就开始乱糟糟的心绪一同炸开,然后彻底程序失控,都没有正常人的反应了,好像唯一只剩下,要把人从雪长夏的范围带离开!
怎么回事啊,真是……一句话都不说拉着言先生就跑什么的,还一口气跑到了这里……
也就是言先生好……被突然莫名其妙地拽起来就跑也不生气,刚刚还给他解释……
皱着鼻子赶走街边咖啡店煮豆子飘出来的苦了吧唧的味道,对人际关系向来不敏感的乐无异完全察觉不出,其实对他的言先生来说,无论是主动触碰为他擦拭眼角的举动或者说刚刚的解释,已经完全可以被看作是软化、看作更进一步的信号。乐无异只是在人看起来还游刃有余笑话他的时候,虽然仍然说不出合适的话,却执拗地抓紧人的手。
“……”
怎么明明同样的人,言先生的手都这么不一样?这么的……
他感受着握在掌心的肌肤,胜过他接触过的任何一种材料——细腻、没有一丝瑕疵,清瘦得分明的骨节和似乎怎么也暖不起来的温度每一次都让他心惊。
这样的手敲打键盘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乐无异眉头一皱忽然雪长夏家并排放着的键盘和那两把凑的很近的椅子又浮现在眼前。所以雪长夏昨天都不晓得盯着言先生看了多久!就算是,就算是有那家伙使坏故意摆放的因素吧……那也是那也是……
他想着过往多少次,自己无论是在做着饮料或者抓耳挠腮编论文,每一次都会不自觉被那带着韵律的轻轻敲击吸引着回头,然后一不小心就一直一直地注视,直到人家的工作都告一段落自己才发现切开的雪梨都搞氧化或者论文彻底宣布一个字都没写。
这样子的言先生……
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整个程序彻底报错时不时就要有个乱码跳出来卡顿捣乱。
清减的腕骨捏在手心的触感明显极了,他忽然又想,自己莽莽撞撞就抓着人跑,用的力气那么大,言先生是不是早就被捏疼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把一双手抬起来,果然那一节冷白的手腕通红成一大片,瘀痕从单薄得像是透明的皮肤上透出来,隐隐有转向青紫的趋势,甚至可以看出作恶的五根手指的形状。
“……”
“……”
言御当然早已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但他觉得这相对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因此在察觉拖着他的手掌一阵一阵颤抖时,言御还能够反过来笑着安慰:
“没事的,我的体质有点容易留下痕迹,其实并不怎么疼。”
声音和笑容一样温柔,乐无异却没有被骗过,他只是死死咬着嘴唇,那颤抖从掌心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波及到每一根睫毛——
“……言先生,”
嗓音当然也是一样,张张合合,最终仓皇的叫了一声,却让言御进一步的怔愣——
名叫乐无异的青年忽然摊开掌心把他的一双手捧起到面前,然后,那丰润的、此时犹带着被咬出的齿痕的双唇向中间促起——对着他手上的伤处,轻轻吹起气来!
“……”
“……”
气息是清凉而湿润的,落在火辣辣的皮肤上是恰到好处的抚慰,青年像是生怕再弄疼了他,吹上一会儿又抖着睫毛抬头看看,对上视线的时候也不闪避,反倒是光明正大对着他的脸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咧开嘴呆呆地笑。
这是又想到什……
“言先生,我之前苦恼的事情,是扳扳的程序又出了问题,需要言先生的帮忙。”
……啊?
橱窗和巨幕把街景照得通亮一片,青年明亮的眼睛里苦恼真实存在着,和祈望一样强烈,却都是毫不吝惜地向他袒露着一切的情感,
“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名叫乐无异的程序更加乱套啦,完全不听乐无异的使唤,他上面说只有言先生才有解决的能力和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