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卧室窗户边看起来离得特别近的那个幼稚园原来没有直通的路,路过的时候他已经被拉着跑了两条街;途径一棵几人都难以环抱住的五角枫哪怕叶子掉了绝大多数也还是茂密,把后面公园的入口挡的严严实实,又有台阶……
然而很快言御脑中就在无暇去想这些念头,公园、流水、冲出门一排老建筑开的价格不菲的私房菜馆、深灰色古砖落了黄叶在眼中划成一道秋末冬初的流线——
然后被扯着转弯,街角、快闪店布景版缤纷的展台、卖甜甜圈的推车顶棚浓郁的红蓝撞色、服装店的橱窗、珠宝的异彩、牛扒馆穿修身马甲的侍者被一阵风卷得头上帽子都是一歪——
空气飞掠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的冰冷逐渐被肺腑的灼热替代,但远不及扣在手腕上的——握的越来越紧、力气越来越大、言御觉得那紧贴着他的掌心颤抖着,简直立刻要燃烧起来!
就像是……
“呼——”
猛然刹住脚步的青年直喘着粗气,骤然脱力一只手撑住了腰肋,另一只手却仍不放开,执拗地抓着他,或许是气息没有喘匀的原因,一时没有说话,
只瞪着一双眼睛,金棕色像是浊流又像是熔岩,璀璨着热烈着炽痛着,汹涌地——
像要将他托起,又像要将他吞没。
“……”
言御有些失神。
青年细碎的短发在风里毛茸茸地凌乱着,因为之前剧烈奔跑的缘故有几绺微微湿润,贴着白皙的额头。
——雪长夏那个家伙,学校的晨跑都是我替他跑掉,要不然……
青年的脸颊泛起两团圆乎乎的红晕,还冒着热气。言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在难以抑制的被那两个粉红的团子吸引,一时间他脑海里忽然钻出之前在白荆科技茶水间听到的内容,
所以说……果然是因为在大学期间不但要完成自己的运动指标,还要兼顾雪长夏的份,所以这人这才练出来出类拔萃的跑步能力……?毕竟他记得雪长夏的家距离市中心可是有不短的距离,昨天他去拜访的时候,交通也花费了一点时间……现在这人二话不说拽着他一路狂奔到了……
言御微微转头,与中心商业街核心的购物中心对了个脸。
“……”
“……言先生!”
另一只手也被拉住,还拽着晃了晃,青年瞪着他那双眼睛凑的更近了,在背后购物中心大屏幕明亮的广告光照下,言御连青年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也能轻松地比较出,他的脸颊比平时的看起来……更圆了一点?有点类似气鼓鼓。
像个气球,感觉戳一下的话手感应该会很不错?——但随着人又往前拱了拱甚至连那仍然不太平稳的呼吸都以极强的存在感落到他的皮肤上,言御终于怔住,喉咙动了动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而应声:
“……嗯,我在。”
“……言先生…………好过分啊。”
眼睛终于垂下了,头也微低,于是青年奔跑过后凌乱濡湿的头发向前散落,于是散落的碎发扫过眼尾拨弄的有些发红——感觉会发痒,因为那眼睛随即用力挤了挤,溢出些晶莹——但可能不够有用,或许用手揉一揉或挠一挠更合适,
但青年显然是没这个打算的,因为抓着他的手没有放松分毫,哪怕眼尾的红愈演愈烈更加向前蔓延,几乎到了波及整个眼圈的程度。
“……”
怎么委屈巴巴的。
也许就像他整个人一样,青年不太平稳的呼吸也自带穿透界限的能力——虽然说实话现在这种呼吸都挨在一起的状态说什么边界感实在也没什么必要了吧,言御不自禁地抬起手腕,连同着青年握着他的那一只也一并地,落在那薄红欲滴的眼角,轻轻的擦拭、摩挲。
“……”
拇指的指腹真真实实地触碰到了湿意,还残留着皮肤的热度,被风吹拂,圆滚滚,小小一颗反射着天光像晶莹的雨露,
嘀嗒——
滴入他的心湖。
“……”
“昨晚的留宿是意外,本想随便歇一歇就继续编写程序的。而且并没有同睡,”
之前那一番剧烈的运动对于他这个文职人员来说也实在是超过,言御的声音有些低哑,措辞也乱,就如同他此时的思绪。
无论出于他之前判定的任何一种关系——稍微相熟的人、潜在合作者、学弟、朋友乃至伙伴,这样的解释都属实没有必要——和青年的介怀一样的没有必要,但此时,在这个喧闹的行人过往匆匆的商业街里,烤牛扒的焦香融合着奶油的甜蜜气息中,一刻不停播放着时尚广告的巨幕光影下,
青年的呼吸一刻不停地与他交融着,破除着一切界限和隔膜,就像紧紧贴着他小臂的胸膛,源源不断的热度,消融着,他的冰壳。
有时候东风和北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言御就像放任那水滴一样放任着吹进他心湖的缱绻,放任着他自己继续不知为何地诉说:
“无异……昨晚我,不知道那一间是雪长夏的卧室,今天早上发现……那间卧室还是被特意收拾过的。”
是的,被刻意收拾过。
无论是置物架被突兀抽出几格留下的空位、还是桌面或者挂钩少了的私人物品,名叫雪长夏的青年早在邀请自己之前就打好了主意;或者说,邀请自己到家里、留宿、住进他自己的主卧,这一切都是雪长夏的计划,目的么……
懒洋洋眯缝着的坏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言御再和这气哼哼的金眸对视,竟有些微妙的,哭笑不得。
目的当然是看某乐姓男子炸毛。
此时再回想无论是风清洛的撩拨或者雪长夏的戏谑都融会贯通的有了答案,所以说……所以说这人的好友们早都察觉了、这人对自己……
而显然青年的反应完全没有辜负损友们的期待,就这么的……会因为留宿这种事有这样的反应,心思完全是被戳了个正准。
言御有些哑然,一股暖流却悄悄地,从心尖溜到耳尖,还调皮地化作热气打着转。
“……”
“……我知道的,一开始脑袋昏了……反应过来之后,我又不是笨蛋,”刚刚的沉淀足以让他冷静下来,对好友更为了解的乐无异同样发掘了那一份其实十分明显的刻意,“雪长夏那个坏心眼的恶劣家伙……”
“言先生,我……我苦恼的不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