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眸慢慢站起身,恍然回神般,一切雾色停滞在眸中,呢喃遏制回咽喉。
原身在影响他,放大与恶化情绪——意识到这点,商祺微微皱眉,手背上青色血管分明,指节突出。
他思忖起要去做些什么,毕竟身上一无所有。
已经去过那家没记住名字的公司面试,过程不寻常地仓促结尾,长发小姐想必和原身有不太好的交集。
被撞过的肩头有些余痛,他又回忆着从商祚身上隐约闻到的酒气,估计是醉得糊涂,所言不能全信。
烂摊子很多。
其实并不在意没有钥匙今晚要在哪儿度过。似乎第二次了,门是牢口,自由是禁地以外。似乎第千万次了,不知道哪里算是安身之地。偷了人家的身躯,就不会走运地坐享其成。
去哪儿?
楼道里,马路边,小酒吧,还是公园长椅——至少目前他不想去站街。
湿润的墨发贴在后颈,未干的雨淌过颈根、脊背、腰窝,一道道凉且微痒。没有昔日浓艳胭脂,他的唇色依然绯红。
要自己决定何去何从了。
想到这个,商祺却头脑空白,指尖隐隐发麻。
此时想呼口气,好比给自己一个机会搁浅喘息,但不知为何不敢去做。
若有人在,会婪他白玉肌肤,秀丽肢体。他慌措也好、静默也罢,旁人只看那眉似黛柳叶,唇如锦花烛,然后嗤笑他生来妖艳情韵——就该媚眼含春,该刁风弄月。
他也是习惯的,甚至默认。
漆黑的瞳孔里有点点灯影,白得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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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属多虑,还是轮不到他自己选择。
“商祚给你嗑‘Ice’了?你这副模样来故意想丢尽我的脸?”
Moira冷着脸从椅背上拉下外套,一把砸到商祺脸上。金属拉链刮过眼下,淡淡的红印。
“穿。看着都晦气。”
布料染上了淡淡的香水味。
大概猜测到原身和这位秘书小姐的渊源,商祺安静地俯下身鞠躬。
香氛或许是鸢尾,和宝蓝色般配,和垂下眸看似温顺谦卑、却五官明艳的人儿也莫名不违和。
少年折腰。商敏忽然想起童年时伯父教授传统舞,给商祺的总是正红色的华服,明明她作为女孩更爱暖色,却被语重心长地告知:商祺更适合这个颜色。
现在看来又无趣又可笑又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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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赫把拟定好的合同递给商祺,默默关注Moira的表情。商氏大小姐这些年来第一次提了要求,自然不可能回绝。这更像是他俩之间的一笔交易。
对方外形条件足够优异,或许还能在日后发挥价值。
签合同是平等、自愿的。
商祺以前遇见过的法官如是说。
这两个词倒是稀罕。
轻扯起嘴角,漆黑的长睫遮挡半截神色,想到着什么,握住笔尖的手悬停,商祺抬眸看了一眼。转瞬又恢复常态,写下名字。
先不能提金泰涥,静观其变,反正是无所事事。
这场景倒挺像被卖时签卖身契的。
当然,商祺没签过那玩意儿——他生下来就是给人耕耘的。
“想见的郎君呀/痴于楼中的爱/小人绾发插桃花/求他一笑把我赎……”
儿时学过的曲调,不理解词意,只是唱了又唱。客人听过会兴致勃勃地赌几把,谁赢了,谁来把最美的艺伎“赎”。
腻了就还回来。
Moira不愿说她和商祺的关系,可同样的姓氏也够方时赫了然一二。把签好的合同端放到抽屉里,就算契约开始生效。
简单交代着日常事项和课程,商祺听着有些陌生。
暂时不知道能期待些什么,为了见一个人,似乎他要做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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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國看着电梯里走进两个不太熟悉的身影,顿时紧张,手指搅在一起。
“怒那早上好……”
“嗯。”
Moira摁下三楼的按钮,余光里商祺一声不吭地靠在电梯壁上,“见到前辈招呼都不知道打?”
对方没有多言,低眉顺眼着朝田柾國鞠躬。
“前辈好。”
站在角落正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田柾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清商祺容貌的那一刻有些愣神。
十六岁血气方刚的男孩未见过这样天生媚骨的人——粉胭气、旖旎、惊艳。
他脸颊不自觉地泛红。
尽管如此,也可以感受到,秘书小姐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多尊重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田柾國不想被牵扯进去,电梯门刚打开便回个礼,脚步匆忙地离开。
“呼,真的好吓人。”
噔噔跑远几步,田柾國撑着膝盖松了口气,一晃头又想起那容貌,心间一空,摇摇头地自言自语。
“世界上……真会有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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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ira姐,我周末参加聚会想选件宝蓝色外套搭配,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款,你那件可以借我穿一次吗?”
“下班后我把店址发给你。”
午餐时间,Moira用皮筋松松扎起头发,几缕垂在脸侧,某个角度看上去和商祚一模一样。
她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因为最喜欢那件所以不肯借吗?”助理小姐一笑。
Moira烦躁地皱了下眉,戳烂了煎蛋往嘴里送。
“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