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张思云与安陵容约好去碎玉轩,在岔路口二人恰好碰见沈眉庄,她今日换了新的发簪,身后的小太监提着几筐银炭。三人相视一笑,一同顺道去看望甄嬛。
碎玉轩位置偏僻,环境清冷,是个韬光养晦的好去处,只是在严严寒冬面前,却是那么的难熬。
踏进轩内,沈眉庄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屋里怎么这样冷?”
甄嬛抿着嘴,苦笑道:“我久病失势,他们难免不周到些也是常有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理会。”
沈眉庄愠怒于内务府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三人聊了些自己的近况,张思云忽然道:“咱们老是姐姐长妹妹短的,我还没问过沈妹妹今年多大年纪呢?”
沈眉庄如实告知:“我今年十七,二月初四生的。”
张思云顺着跑偏的话题继续说:“我是四月里生的。”
甄嬛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接话道:“那倒是比眉姐姐小了一月。”
闻言,张思云笑着对沈眉庄说:“那应该是我唤你姐姐了,对吗,眉姐姐?”
沈眉庄哑然失笑:“你这丫头跟嬛儿一样,就喜欢逗别人玩,”
张思云也跟着笑,毕竟眉妹妹什么的实在是太绕口了,还是叫眉姐姐好。
安陵容小声打了一个喷嚏,张思云试探得握上安陵容露在外面的手,诧异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送你的炭火没用吗?”
安陵容快速瞄了她一眼,垂下眉目道:“一直用着,只是今日的天气如此寒冷,许是在来的路上着了凉。”
沈眉庄适时道:“皇后还要我到宫中看看各处装点得如何,我们也该回去了。”
三人起身欲走,甄嬛不便起身,只好关切地叮嘱:“你们路上小心些,别冻着了。”
张思云与安陵容在岔路口与沈眉庄分别,两人一同往回走,刚到延禧宫门口,就听见几个太监宫女蹲在墙角悄声议论。
“你瞧那沈贵人,初到后宫第一个就侍寝了,再看看咱们小主,只封了一个小小的答应,那日子过得比我们都紧巴。”
另一个小太监跟着附和:“就是,要不是没地方去,不然我早就走了。”
这番话传进二人的耳朵里,分外清晰。安陵容神色黯然,“陵容管不住下人,让姐姐见笑了。”
“这不关你的事。”张思云安抚似的拍拍安陵容的手,快走几步到几人身后。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几人立即哑口无言,紧忙屈膝行礼,张思云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圈,厉声道:
“你们若是不想在延禧宫再待下去,就赶紧趁现在禀明了,安答应也能趁早打发了你们,你们在延禧宫当值,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哪里有端起碗来骂娘的道理?”
那些宫女太监喏喏地不敢应声。
……
回到主殿,春梅在拨弄炉子里的炭火,见张思云回来了,忙起身迎接。
张思云抖落袍子上的冰霜,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春梅道:“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左右不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伺候人。”
两人正说笑着,冬雪带着一身霜疾步走进屋内,愤愤不平道:“内务府又克扣咱们延禧宫的炭火,还说什么别人急用,难道咱们这儿就不急吗!?”
春梅也是同样的愠怒:“说的对,今儿早上我还碰见了颂芝姑姑,他们连打赏下人用的金纸都要抢,翊坤宫莫不是穷疯了,真真是一群强盗。”
秋雁拿起桌上新出炉的糕点,塞进两人的嘴里,“娘娘还要准备今晚的家宴呢,你们俩呀,就别拿这些烦心事说给娘娘听了。”
热乎的糕点烫得二人口中直吐白气,冬雪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春梅烫得直跺脚,拿手掌不断地扇着风。
逗得屏风后的张思云轻笑了几声,秋雁也高兴地笑起来,她知道张思云是不常笑的,她总是满面愁云,眼中是她们不了解也看不懂的忧郁,这种忧郁让人心疼,但又没有办法帮助她,只能尽己所能地逗她开心,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福。
……
待到皇室家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气派。
舞女轻旋腰身,水袖飞扬,藕粉色的衣衫飘逸如仙,在空中舞出一条条旖旎的弧线,除此之外还有嫔妃献艺,富察贵人弹筝、安陵容唱曲、沈眉庄抚琴、张思云吹笙……淳儿负责吃。
“姐姐,陵容敬你一杯。”安陵容侧过身与她敬酒,张思云也笑着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皇上的目光略过桌上摆置的红梅盆景,一时间有些失神,他起身不顾皇后的劝阻,只说自己出去走走。
见皇上离席,张思云也在腹内搜刮着早退理由,称病不太行,这个一年前已经用过了,散步消食更不行,她压根连筷子都没动。
她回首悄声嘱咐:“春梅,你且把我的大氅拿过来,我想出去走走,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醒酒了。”
张思云任由春梅为她披上海棠红貂裘大氅,戴上雪帽,趁无人注意悄悄跨出殿内。
初雪过后,梅园一片幽静,远处有几位宫女太监在修剪梅枝,隐隐传来剪刀摩擦的咔咔声。
空中有暗香浮动,张思云静静领略着这人间第一香。
不远处的甄嬛站在梅树下,双手合十,虔诚祈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张思云紧忙转身躲到台阶下面,她可不想让剧情发生任何一点偏差,见甄嬛并未发现她,张思云紧忙按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刚好碰见安陵容。
“姐姐,我让宝鹃采了梅园枝丫上的初雪,想着以雪水煎茶请姐姐们品尝一下,姐姐明日可还有空?”
张思云笑道:“陵容盛情邀请,我怎会不答应呢。”
……
第二日,张思云起身梳妆打扮好后,紧忙向明瑟居走去,安陵容早早地站在台阶下等候,夏冬春站在不远处斜着眼睨了她一眼。
夏常在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是现如今沈眉庄盛宠在侧,她对安陵容也多了几分忌惮,不再同往日似的唇齿相讥,但见了面还是会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整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也不害臊。”
安陵容微笑如常,眼神却黯淡下来,眼底却似有一抹锐利的光芒划过,张思云道:“别浪费时间在那种人身上,咱们快进屋去吧。”
贵妃榻上早已摆好红泥小火炉和一副宋式的茶具,一簇火苗滋滋作响,静待客人到来。
“听闻宋时名士多以雪水煎茶,茶水轻浮,入口滋味淳滑,”安陵容拿起茶勺,细细将茶粉搅拌均匀,“不知陵容今日东施效颦,能否制出一样的味道。”
“你的茶技如何,我还不清楚?”张思云接过茶盏细细抿了一口,由衷赞叹,“这茶清香淡雅,鲜而纯净,的确是好茶。”
安陵容被夸的有些小羞涩,垂首道:“姐姐喜欢就好。”
二人品茶之际,远远望见几位小太监搬着桌椅,花瓶摆件之类的忙前忙后,安陵容问道:“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张思云问道:“像是在搬谁的行李?秋雁你去问问。”
秋雁朝一位总管模样的老太监走过去,不多时便回来了,“回娘娘的话,钟粹宫那儿要新搬进一位余官女子,皇上还另赏了不少东西,总管公公说,这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怕惊扰到您二位。”
张思云心下了然,安陵容问道:“原来如此,这位余氏是何许人也,既然能得皇上的青睐?”
“小主,这个我知道,”宝鹃急着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余官女子原是梅园的宫女,她是因为答出了皇上问的诗才得到位分的。”
安陵容:“是什么诗?”
“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意?”
张思云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安陵容:“姐姐竟然也知道?”
“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张思云笑了笑“好了,任它东风西风,都不干咱们的事,来继续喝茶。”
安陵容点头,两人继续饮茶言欢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