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裂痕中的归属 第8章 第 8 章

莱妮的新戏首演散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爱丽丝用几层厚厚的披肩裹住晚礼服外的**肩膀，而海瑟则穿上了她上教堂的那套好裙子，两手环在胸前，好象这样就能少掉点鼻涕。她们一边沿着石板路走，一边讨论着莱妮的新戏。相比之前临时顶替蒙索夫人的那次，莱妮这次的表演更为得心应手，好像她并不是扮演角色，她就是那个身世凄惨的少女，被出生高贵的恋人所牵连而失去了生命。

人群渐渐散去，海瑟注意到同样散去的还有街道两侧的雇佣马车。而她的公寓对于步行来说有点太远了，何况，报社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至少教堂离这里很近。

"真希望罗宾今天也能来看莱妮的演出，"海瑟略带无奈地对爱丽丝说道，"但你知道明天是周日，可以说是他每星期唯一一次忙的时候。真希望我的工作也这么轻松。"

李四笑了笑，轻声调侃道："他可真是个工作狂，和我们这些追逐享乐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我可明天还要去采访一位施皮策医生。”

她们穿过几条小街，最终来到罗宾的教堂。教堂前的广场空无一人，气氛显得异常安静。海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那座高耸的教堂。

“快点进去吧，天色真的不早了。”爱丽丝催促着。她的脸颊冻得通红。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教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寂静的冷意。眼前的教堂原本温暖的灯光此时已经熄灭，唯有旁边神父的小屋依然透出一缕昏黄的灯光，仿佛是深夜中的一颗微弱的星星。

她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响了木门，声音在安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锁被缓缓旋转，门板随之被拉开。罗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眼神略显空洞，仿佛这一天的重压让他失去了些许生气。那双平时总是透着坚韧和冷静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有些沉重，像是承载了太多未言的苦楚。

“海瑟。”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仿佛很久没见过人般有些生疏，“你怎么这个点了还在城里？”

海瑟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在他消瘦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戏院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害怕走回去有些不安全。”

“爱丽丝可以和克莱恩夫人睡在一起，”罗宾低声说着，“她就在二楼的卧室里休息，小心不要吵醒她。”

“爱丽丝，来，”海瑟指引着她走上楼梯，穿过窄小的走廊，来到二楼的卧室。这是个简朴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床头悬挂着一幅简朴的圣像画，灯光昏暗，地板上铺着一块粗糙的地毯，空气中有些陈旧的味道。

海瑟压低声音告诉爱丽丝：“这里就是你今晚的地方。克莱恩夫人就在这儿住。”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毕竟，今晚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压抑又沉重。

爱丽丝点点头，脱了鞋走向床边。正当她准备躺下时，床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

海瑟回过头，只见克莱恩夫人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她穿着一件蓬松的睡衣，头发杂乱地散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抱歉，克莱恩夫人，”海瑟轻声道歉，“是我，海瑟。带着爱丽丝来打扰您一下，实在是抱歉。她今晚就会在这儿睡。”

克莱恩夫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好姑娘们。让我再躺一会儿，别吵到我了。”她慢慢地重新躺回床上，很快又响起了柔和的呼噜声。

“晚安，爱丽丝，休息好。”

然后，海瑟悄悄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她的步伐轻快的在空旷的小屋中回荡，直到她走到楼下，发现罗宾正在那里等她。

他站在客厅的餐桌旁，目光穿过窗外的夜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到她下来，罗宾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温和：“爱丽丝已经安顿好了？”

海瑟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些：“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微有些躲闪，“克莱恩夫人还没完全清醒，所以我们可能……只是有点吵闹。”

“她会没事的。”罗宾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今晚，似乎你也累了。”

海瑟没有回答，沉默地看着他。她知道，她和罗宾的脸就像照镜子，有着同样的疲倦神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我还好，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如果克莱恩夫人对你不满的话……”

“放心，”罗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慰，“虽然我才是这里的神父，但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她对我、对教堂的事务都很熟悉。爱丽丝也是个安静的人，今晚没什么问题。”

海瑟点点头，依然没有太多话可说。她看着罗宾，那份难以言喻的沉默又一次笼罩了她们之间。她知道，今晚的这段安静，或许又是一次逃避——逃避那些不愿面对的事情。

罗宾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要不要坐下来喝点什么？你看上去很憔悴。”

海瑟低头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走向那把椅子坐下，轻声说道：“谢谢。”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房间内仅剩下钟表的滴答声与外面夜风的低语。

海瑟微微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些许疑虑——她知道，罗宾并不是一个随便与人分享私人空间的人。这份安静、甚至有点疏离的安排，是他本性使然，也是他对于她们这种“特殊关系”的一种小心翼翼的疏远。

“这里有些东西，我想你也应该看看。”罗宾缓缓地说。

罗宾安静地将一封信放在桌面上，目光沉静，却有些难以捉摸的复杂情感在他那金色的眼睛中闪过。

“是父亲写来的信。”罗宾平静地说，语气中没有过多波动。

海瑟接过信纸，拆开后看到纸上熟悉的笔迹，字里行间的那股冷漠与高傲并没有改变。她感到一阵不安，仿佛已经预见了这封信会带来什么样的内容。

“他要来城里了，”罗宾的声音依旧低沉，“说他想拜访我们。”

海瑟将信纸平整地放在桌上，抬起头来看向罗宾，她灰烬般的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星火。

“你打算继续和这样一个人保持联系吗？”她尽管压低声音，听上去也好像是哀鸣的野兽，带着一种强烈的不解和愤怒。“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抛弃妻子的花花公子，一个赌鬼，一个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人。你怎么可以忍受和他继续来往，尤其是在他对我们母亲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罗宾的眼神骤然一紧，仿佛被她的话语击中，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眼中掩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他的声音低而平稳：“海瑟，耶稣在加利利的山上告诉他的门徒，‘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不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我承认，父亲做错了许多事，但……”

“但什么？”海瑟的绝望向前迈出一步，扯住他的衬衫领子，“但他是我们的父亲，这就够了吗？母亲的精神病根本就是他导致的！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罗宾突然向后靠去，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角。“海瑟，不要再提母亲的事了。我们都知道，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沉迷于过于只会让我们更加痛苦。”

她向前迈了一步，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衬衫领口。罗宾几乎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妙颤抖。罗宾身体微微僵硬，似乎有一阵静默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住了，变得更加难以呼吸。罗宾能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他们如此接近。那一刻，他的身体本能地绷紧，脑海中闪过一些不该有的记忆碎片——那些曾经亲密的瞬间，他们隐秘的接触，以及那些未曾言说的**。海瑟的呼吸几乎贴近他耳畔，她的手指滑过他肩膀时的微弱触感，他们的目光交错，一切都停滞了，只剩下彼此的气息与心跳。他屏住呼吸，感受到那种隐秘而猛烈的情感，但这所有都属于一场无法实现的梦境。

海瑟抬起头看向他：“要知道，你这样软弱地对待父亲，等于是在为他开脱。你忘了他曾经带给我们什么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然，“我们不该继续和这种人来往，他的出现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罗宾闭上眼睛：“我知道你受伤了，海瑟，我们都受伤了。但无论如何，他是我们父亲，我无法忽视这一点。”

她的手松开了，罗宾的呼吸却并没有变得轻松。他睁开眼，他的双胞胎盯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又或者她从未理解过的事物。

罗宾不会知道海瑟的心脏几乎在他每一句话的末尾停顿，仿佛那句话本身也在某种程度上触碰到她内心最深处的痛点。

“你不再是我爱过的那个人了。罗宾，我们本可以选择不同的路。”

她的话语奇异般的温柔，穿透了沉默，仿佛一道利刃，在空荡的房间中划过，划破了她与罗宾之间的隐秘距离。空气在这一刻凝固，连同他们的呼吸。

“你说得对，”罗宾闭上眼睛，“我们本可以选择不同的路。”他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