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仗不是平日里春游般走走停停,看见好看的风景,就流连忘返。
他们一连走了好久好久,太阳正午直射才休息,江水在轿中迷迷糊糊,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只是一直在颠簸之外,她与在家中没有什么两样。
停下修整后,裴回马上来看她,怜惜的眼神在拉开布帘那一刻僵住。江水正睡得香,拉着星月的胳膊一个劲地说:“再来一点,就一点。”
这家伙一定梦见喝酒了,屡教不改。
星月看见裴回变了脸色,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推江水,只得定定地看着裴回,裴回定定地看着江水。
他一个踏步上去,捏住江水的鼻子,又不捏死,让江水呼吸在将通畅未通畅之间。嘴里嘀咕的声音也变得奶声奶气了些。
一个劲儿没缓过来,她惊地一下醒了。
男人的大脸怼在自己眼前,角度刁钻,他幽深的眸子大的吓人,江水习惯性伸手给了他一拳。
江水平日里只是些花拳绣腿,这一打,加上旁边星月的尖叫配音,仿佛还真是那么回事。
裴回捏住她鼻子的手,立马逮住她的手臂,他平日里拿刀枪习惯了,给江水捏得跪地求饶,另一只手捂着被江水击中的眼眶。
两夫妻在轿中相对而跪,疼的双双直不起腰。星月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被这场面震慑住了。
她虽说跟着江水这么久了,但是早些年见的主要还是文人墨客的家事,顶多嘴皮子厉害些,妖娆的演技复杂些,很少见着这么动手动脚的情况。
上次江府舞女要死要活她已经见识过一会了,今日这两夫妻在轿中大打出手,她还是头一回见。
只得在旁边轻声提醒:“将军,少夫人,这个布帘还未关好。”
两人未着最后的体面才罢休,索性外头军士们对着这个将军还是有些敬畏,不敢随意窥探将军夫人。
这裴回本是戴罪出征,但是底下的将士们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不似那些无知百姓,不分黑白地辱骂。
好在早些年裴回虽骄纵些,对这些伙伴还算仁义。如今军中人人都当他为正常的出征,毫无鄙夷的态度。反而因为他被武将们的“仇敌”——言官弹劾,而更对这个将军心生敬畏。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是这个道理。
江水找了一处里河水近,离兵士们远的地方席地而坐,靠在一棵干枯的柳树旁。看着眼前滚滚的河流,仿佛回到了蜀中的时候,只是蜀中的河流没有这么湍急,鱼儿潜跃,这里河中泥沙翻滚,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瞬间就要吞噬了自己。
午饭吃馒头,第一顿江水自己还带了些府中的点心和下饭小菜,还算吃的可以。裴回知道江水不怕这些苦,也在江水旁边席地而坐,顾自啃着白馒头,看着手中的地图。
江水能感受到不远处,老是传来炙热的目光,对这个将军夫人,大家是听过的,幼时苦了些,不过毕竟是侯府的千金,都想看看这大家闺秀的模样。
谁料江水感受到兵士们对自己的期盼,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就算原本吃馒头是小口慢啃,现下也非要张着血盆大口,塞满了半张嘴,喷着满头屑转头和裴回讲话。
“我wen tao 哪里啦?”,“你累wu累啊?”
裴回本是好心转过头去听她讲话,却被喷一脸满头学屑。看见兵士那边隐隐传来躁动,知道这丫头在搞什么名堂了。
夫妻俩就是比谁脸皮更厚。裴回一手拍在柳树干上,震得上头的积雪洒下几片雪花。将江水圈在怀中,缓缓把头靠过去,鼻尖相碰。
江水躲无可躲,一着急忘记嘴里还包着馒头:“yi要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的,江水脸皮也没修炼到这么厚,脸上霎时晕染出淡粉色。
裴回这回躲闪不及,又被馒头屑攻击。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道:
“夫人做平时的自己就好了,没必要为了融入这帮大老爷们,形象都不顾了。”随即将自己半张脸蹭了一下江水的脸。
旁边喧闹的声音更渐,还有几个胆大的,不时往这边瞥。
他这是在擦脸啊喂,你们隔那么远,就不要误解了。江水心里苦,被霸凌,被威胁了,还不能反抗,天理不容!她是随军加油打气的,不是被戏弄的。
突然间江水又干呕了一下,裴回也收了刚才故作戏弄的模样,拉过江水,有些紧张地问到:
“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是刚才颠簸的厉害,现下一口气吃太多,有些反胃。”
两人也没当太大的事,裴回嘱咐了几声就去前头和一干将士们讨论作战计划了。
不一会儿,一个兵士打扮的人提着一小油纸包着的东西过来,看着丑陋的包装手法,是裴回也偷偷给她带了些点心。兴许是知道她没啥自制力,一点一点分给她。
“夫人,我是裴将军的护卫,我叫陆枫,耳旁的陆,枫树的枫。之前在前院站岗,您可能没怎么见过我。不过我常听起您的事情,对您也算了解,我知道您是侯府的千金……”
这人说话怎么没完没了,他是来介绍自己的,还是来交朋友的。
江水急忙打住:“等等等等,你是送点心的是吧?”她指了指陆枫手头的东西。
“对对对,裴将军说让我给您带来,我帮您打开,里头这么一段路,裴将军嘱咐我多次不要弄碎,我肯定是没有弄碎的。”
江水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他就眼疾手快地打开了,里头正如裴回所料,稀碎。
江水远远地就看见陆枫朝这边走来,当时不知道他是送东西的,只看见他晃着手头的一个什么东西,敲一下这个的背,敲一下那个的肩,打了一路招呼,人缘看来是不错的。
晃上瘾了,他还提着线的最末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旋转那包可怜的点心。对裴回之前的话充耳不闻,就差当毽子踢两下了。
后来才知道这陆枫是裴回极为信任的人之一,送夫人点心这种事,就算吃碎的,也不能吃有毒的。
陆枫哎呀了一声,祈求江水莫要将这件事告诉裴回,又自顾自盘腿坐在江水旁边,挑着碎的点心吃起来,这叫消灭证据。
“夫人,刚才弟兄们都看见了,将军对您是极好的,定不会为了小事情生气。但是对我们却十分严厉,这包点心我帮您吃了这碎的,”他嚼了嚼,“嗯——,真好吃,您大人有大量,把这好的吃了吧。”
随即他又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在一旁的星月,让她一起帮忙吃掉碎的。
星月有些气恼,看了一眼江水,江水却点点头默许,她也搓搓小手品尝起来。
三个人在枯树下吃的非常开心。陆枫是个大嘴巴,讲了许多裴回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果然没把江水当外人。
他的父亲也是陪老将军的手下,后来战死在了战场上。他从小就与裴回交好,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只不过身份等级的原因,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志向,裴回将他留在身边当了护卫。
江水心想这纸里包不住火的嘴,还好只是个护卫,要是担任了什么要职,家底都得被捅出去。
“夫人啊,我之前没怎么见过将军和女子在一起,我还担心将军是不是个短袖,我每日服侍他都有些胆战心惊。”
若让裴回听见,这个陆枫说起话来简直口无遮拦!
他接着道:“后来西凉一战之后,您就上门了,我还担心您是被骗了。刚才看到将军对您这样好,我也放心了。”
他顾自拍着胸脯,似乎在便是放心。
又,又好像,吃太干,被堵在喉间了。
这个小兄弟如此幽默,江水和星月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这下子可以预料到之后的行程不会无聊了。
江水笑到难受时,不由得又干呕了些。
吓得旁边两人一个替她抚背,一个赶紧将东西吃完,不然容易呛到夫人。
“不妨事,不妨事,笑岔气了而已。”江水有些悻悻的,脸上还是毫无波澜,只心里觉得自己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啊,这不才正当年吗?
这陆枫小子走南闯北,见多了,一个激灵:“夫人,是不是有喜了啊?”
对面两个毫无经验的女孩被这么一说,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有些害怕,这毕竟不能乱说,将嘴里最后一口点心咽下,继续找补道:“我之前看见别人害喜都是这样干呕,但是呕了好几次,夫人就一次,应该还好,应该还好。”
星月只傻傻的,心里有些着急:“夫人今日好几次了。”
三人俱是一顿,相顾无言。
陆枫匆忙站起,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往营中连滚带爬,不忘回头对呆住的两人喊了声:“我去叫军医!”
这一声太响亮,旁边好些人关切地看过来。江水和星月两人知道情况不妙,就算是有喜了,整个军营三秒内,靠陆枫这张嘴就要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