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看到前头,裴回带着医士急匆匆赶来的模样,江水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这裴回的视力在关心之下急剧变好,远远看见江水翻了个白眼,连忙冲出了人群。娘子要是连带着孩子噶在这儿了,他自己也交代不过去啊。
旁边的军医是个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看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比陆枫稳重不了多少。
江水迟疑地将手伸过去,这何军医也迟疑地将手伸过去把脉。
江水原以为他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太好意思,没想到这军医接下来的反应更是令人瞠目。
他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好像,好像是有孕了。”
他转过头去凄凉地看着裴回,连忙解释道:“这,这回老师病得太突然,我只挑着要紧的擦伤,清理伤口学了下,没有注意到怎么把喜脉。”
“那你这好像是,到底是与不是啊?”裴回和江水两个要晕过去了,异口同声。
“滑,滑脉,如盘走珠,极为流利,夫人的脉向是书上说的样子。但,但是我没有把过滑脉,怕有个差池,让将军和夫人白高兴了。”
这路途遥远的,没有孕才是该高兴的吧,江水无奈。
“夫人绝对有了,我之前”,一旁的陆枫见这庸医无能,急性子地大吼道,后三个字却对上了裴回的锋利眼神,被生生吞了回去,“见过的。”
陆枫因为一直跟着裴回,之前裴回因事被派往西凉的时候,家中在京城的地位风雨飘摇。虽然陆枫不离不弃并没有起到实质作用,但是这样的兄弟情,让裴回可以记得一辈子。两人就算表面上斗嘴,心里还是清楚对方的。
这一路全是野山荒地,偶有路过房屋茅舍的,也绝不是医馆。裴回本想带江水绕道去附近的镇上看看大夫。却被江水严厉拒绝,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军行程,这婆婆在出门前耳提面命的事情,一定不能犯。
作为一个合格的随军家属,江水这点做得十分不错。但是这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个玩意儿也难说,只得让那何医士按着书本里的最保险的方子开了些补身体的药品,日常起居也时常注意着。并且绝对不能,像今日这般随便坐在雪地里,受凉了就不好了。
江水得益与在蜀中这些年,身子养的极好,肤白貌美。虽然膘肥体壮算不上,但是足够强健的。
裴回下了令不让她下轿,受了凉,又拿了好些毛皮堆在轿内,江水整日在里头没有醉生,只剩梦死。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却要提前注意,万一没有,这些天的玩乐时光谁来赔她?
想趁着裴回在前头带兵,悄悄溜出去,一拉开轿前的布帘,陆枫这个碎嘴就启动了“夫人要注意身体,您这样不顾惜自己,也要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裴将军从来军纪严明,裴将军相信我,让我来照顾您,我就一定不能辜负将军,您肚子里的小宝我一定拿命护卫。”
江水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不久后,江水的害喜越来越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一路上又颠簸,受了不少罪。肚子也逐渐有了轮廓。
现下是逃不了了。
别的孕妇都是养的白白胖胖,自己夫人却在随军的车辇里面色惨白,裴回看着心疼。一旦知道扎营旁边不远处有镇子,定要连夜策马过去买上一些热乎乎的吃食。
听说有一回,路程预估有些差池,裴回到的时候,街上没剩什么小摊小贩了。裴回闯入一间酒肆,强迫别人在酒肆中开了个小灶,炒了一盘土豆丝。最后潇洒丢下银钱离去。酒肆里的人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穷是富。为何找这么一间酒肆炒土豆丝,为何又豪爽给这么多钱。
后来只有用机缘二字来形容这次飞来横财。
军中有人不忍心将军如此劳累,想帮他去买,同时为将军的孩子表现一下,日后只会有好处。可这犟牛不听,非要自己去,一来一回,脸上冻得通红,从怀里拿出剩着余温的夜宵。江水看着也十分心疼。
随着江水肚子逐渐变大,周边的人都焦急了起来。
第一个焦急的就是何医士,他一个男子,本就不懂生产之术。万一临盆,军中却只有他勉强能上阵,这随军太惊险了。
他便自从江水身体显现出来轮廓后,没事就关在车轿里,查阅医书。但是带的医书又没有关于生产的,只有些微字样会比照生产时的某些场景。他在车里拼拼凑凑,寒冷的日子也常常汗流浃背。
这星月和陆枫则是第二焦虑的。
要是有个差池,星月知道大人和小孩都是去鬼门关走一趟,她整日整日得合不拢眼睛,这幅样子倒是像她要生产了。
如若这次江水有个闪失,刘夫人定饶不了她。她作为一等婢女的一世英名,就因为江水硬是要随军,差点毁于殆尽。
陆枫则时刻保持警惕,他只是听说孕妇最为脆弱,不能有任何闪失,恨不得将江水缠在轿子里,外头罩上八百层铁栏。一双鹰眼,随时观察周围可能靠近的危险。
一回陆枫将裴回剩下的点心递给江水,江水没吃几口就开始呕。星月在一旁一边大哭,一边帮江水捋顺气息。
她这一哭,陆枫也受不了,打心底里觉得这夫人真是命苦,跟着抱头痛哭。
“我们夫人怎么这么惨啊——呜呜呜。”
“夫人以后一定万事顺意,小宝一定健健康康——呜呜呜。”
江水呕完还要替这两个哭包开解,说自己没什么事情,这样锻炼一下,日后的孩子定不是个娇气的。
裴回正在营中议事,一军士急急来报,说夫人那边有些状况。
裴回放下军务赶来,听见这边哭成一团,心底打鼓,以为江水出事了,靠近才听见江水安慰两人的声音。
之后将两人提出去,狠狠训了一顿,再哭一次,扣一次月钱相要挟。
他也看着江水肚子一天天变大,心里焦急,恨不得立马飞到西凉。赶紧了却又颠簸,适得其反,在心里急剧焦虑,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的情况下,西凉马上快到了。
这一路上,小夫妻俩倒是最心大的,可能无知者无畏,两人从小又生得糙,心思没有他人细腻,放的宽,却也因祸得福。之后的大夫只说气血亏成这样,亏得江水气运好,通畅,只消补上两日即可。
快到西凉前,最后一次扎营,裴回照例还是陪在江水身边。
窗外的风明显变更冷了,河水更加肆意,此地起伏较大,夜里江水睡得不踏实,常被惊涛拍岸的声音惊醒。裴回紧紧抱着她,像是安慰小孩一般,捋顺她的衣裳,直道没事,没事的。
陆枫就睡在旁边轿撵里,偶尔还听得见说梦话的声音,一会儿报菜名,一会唱小曲,裴回本要把他挪走,江水却劝住了,说是这样半夜醒来也不会很怕。
“明日就到西凉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裴回将江水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有什么苦的,这样的经历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呢,就有点遗憾,没有在路上生出来这个小冤家。”
裴回连忙堵住她的嘴:“嘘,幸好紧赶慢赶快到了,休要说这样的话吓为夫。”
旁边适时传来陆枫猖狂的笑声。引得这边两人也不禁莞尔。
“陆枫他是我父亲战友的孩子,我们从小一块长大。”
江水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这个人心肠好,就是嘴有点碎,心眼太少,所以我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他似乎很怕江水讨厌这个小伙子。
可江水立马接道:“真好,日后的日子起码不会烦闷了。就在裴府留一个小院给他如何?大不了我们的院子切一半出去,反正绰绰有余。”江水知道裴回心里所想,他放不下这个兄弟。
裴回宠溺地吻在江水的额头:“我真的很幸运,娶你为妻。”
“不知道娘他们在京城过得习惯吗。前些阵子,我看见娘头上有了些白发,如今我也快当娘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我请求了父亲和母亲多照顾一下江府,你放心吧。至于你,日后就算成为老太婆,也只是我裴回的老太婆,我不嫌弃。”
“若生了个帅气的小子,我可能会嫌弃你这个老头了。”江水慵懒地靠着裴回,满脸的笑意。
“若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他满怀期待,刮了一下江水的鼻头。
第二日正午便到了西凉城。
这里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平定战乱,是裴回之前的功劳。
城中多是黄泥建筑,混着青天和黄沙,在这片地区独具一格。街上的民风似乎比蜀中还要开放,姑娘们露着香肩,菜色丝质衣带随风飘摇。路过的将士眼睛都离不开。
江水倒是不介意裴回四处看,因为她已经受不住诱惑了,这婀娜的身材,这魅力四射的舞姿,这诱人的妆容。这里大多数和白宛的长相类似,却还没白宛惊艳。如若白宛穿上这一身,斯哈,江水口水快要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