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相逢 第15章 第 15 章

次日中午，云雅开了刘意安的车出门。云奶奶见车开走才好问小孙女：“你姐请谁吃饭？同学啊？”

“不是，那些狗屁同学哪个配吃我姐请的饭。”话说出口意识到口气不对了，赶紧缓了语气道：“好像是之前兼职公司的人，说对她挺照顾的，正好人来了烟海，她尽尽地主之谊。”

“哦，我还以为她约了同学。”云奶奶说着叹了口气，又问：“安安啊，你姐姐这些年有没有和你说说当年的事啊？她高中不是有两个玩得挺要好的朋友吗，后来真就一点也没联系？”

“还怎么联系啊，再说那两人哪有半点朋友的样儿，都是坏东西。”

云奶奶又叹气，“当年她们也是年纪小……你姐她总这么独来独往一个人，奶奶心疼，又不明白她心里想什么。”

“怎么独来独往了，不是一直有我们吗？”

云奶奶发愁，“日后爷爷奶奶走了，你舅妈也会比她先走，你结婚又有了家庭，那你姐姐她还总是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我不结婚。”此话一出，成功引火烧身。

云奶奶瞬间忘了云雅的事，不满地斥道：“胡说八道！”

云雅开着车到了那家云舒推荐的私房菜馆，她姑告诉她说是一个老朋友开的，菜做得地道，而且在山上，环境幽静，适合请重要的客人。

等了有二十来分钟，李施煦才到。云雅看他身后空空，没见到沈岩的身影，正要出声询问，手机振动起来，先跳出来的是李施煦发的说要迟会儿才到的消息，再来就是沈岩发来的说自己急性肠胃炎犯了正在医院打吊瓶，还拍了张照片来。

不知道是她手机有问题，还是山里信号不好，消息竟然延迟了这么久，赶紧给沈岩回了消息要他好好休息之类。

沈岩原想着自己装个病说不去吧，李施煦却说没事一起吃顿饭而已，哪知道出发走到半道，他突然就不舒服起来，李施煦只得匆匆忙忙把他送医院安排吊水，才又急忙开车去赴云雅的约。

云雅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之前她也不是没和李施煦独处过，只是以前心中没有那些绮念，想着能离他近些或者见见他就挺好，如今他这样关心自己，反倒弄得自己心惊胆战莫名慌乱起来。还好她提前吃了好几颗薄荷糖，勉强能稳住心神，尽量语气自然地问道：“我点了几个菜，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你再看看菜单加一点？”

李施煦原想说不用我什么都吃，却在瞄到她面前的小堆薄荷糖纸后，微叹一声，道：“好啊，我来看看。”

随手翻翻又点了两个菜，才叫来服务员起菜。

李施煦有心叫云雅放松下来，几句话聊过去，云雅真就自在了许多，起码嘴里的薄荷味淡去后，她没有那么渴求那种味道，能顺着李施煦的话一句句聊下去，并且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

菜慢慢上齐，服务员带上门，留下一室安静。李施煦完全不给云雅去摸薄荷糖的机会，很快开口问：“你说的那个田野调查，在哪里？”

“景沧山。”

“小组有几个人？”

“加上两个老师，一共去五个人。”

“崔教授也去？”

“这次不去，等下半年正式开启项目，老师才会一起去。”

“下半年还要去啊？”

“嗯，要待得久一些，这个项目是老师这两年重点要研究的，学院也比较看重。”

“会很辛苦吗？”

“其实还好，田野调查有时候挺有趣的，而且有老师带，会轻松一些。”

李施煦笑了笑，继续道：“景沧山太远了，那里的气候饮食怕是多少要不习惯的。”

“还行，以前去过一次，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当地方言口音太重说话实在听不懂，访谈老年人的时候得找年轻人当翻译，有时候村里忙农活到处找不着年轻人，只好请些小朋友过来帮忙。有次碰上个很调皮的小朋友，不太坐不住，老师搜罗了所有人包里的零食哄那小孩，才把一场访谈顺利做完。”

“那这次去你们还得多带上些好吃的，万一还要麻烦那个调皮的小孩。”

云雅笑说是，是得多准备一些。

第一次见面起，李施煦就没觉得云雅是那种很自信的人，她的沉静冷淡更像是一种保护色，用以拒绝一切不必要或者她不想要的交流，其实他很奇怪她居然会学社会学，因为田野调查这种，需要不断与人打交道，她不是擅长社交的人，所以他好奇地问道：“最困难的事情是什么？除了听不懂方言这些。”

云雅思考了一下，答道：“可能是无意中提到别人的伤心事吧，你知道吗，和落后贫穷地方的女性聊天会更难，你需要时时照顾她们的情绪，家庭困难婚姻不幸，丈夫小孩公婆父母兄弟姐妹邻里邻居，似乎没有一件事情能叫她们活得轻松，她们活得非常辛苦，但是又特别坚强，牢牢地把着生活的舵……在找她们聊天之前，我甚至以为她们无坚不摧，可她们常常会被我的疑问困惑伤到，无论我怎么谨慎地开口，她们都会被伤到……而当熟悉之后，那些女性，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她们都说羡慕我，说羡慕我可以读书，在很好的大学，她们似乎替我看到了未来，看到日后我会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家庭……我说不清，但是那种时候应该是最困难的，因为内心沉重不得轻松。”

李施煦听得认真，忽而意识到自己完全想错了，她比任何人都适合她的专业和研究，她认真而用心，虽然不擅长社交，但是她在努力把一切做好。

就这么聊着聊着，一顿饭吃得气氛也挺不错。出店门要分别的时候，云雅说：“沈助理身体不好，明天就不麻烦他来接我了吧。”

李施煦说：“明天他就好了，没事，有司机的，不用他开车。”

云雅不好再坚持。

第二天早上，云雅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墓园看她爸爸，回来吃了早午饭，就和家里人告别，爷爷奶奶家偏郊区，云雅不好意思叫李施煦他们跑那么远来接，便搭了刘意安的车回城里。

刘意安帮云雅拿东西下车时还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不停，说了花又说手帐的，云雅怕她再说下去又要提报警的事，赶紧接过她手里的包朝她挥手，说回去吧开车慢点。

“嗯，你到机场跟我说一声。”刘意安叮嘱了一句，这才注意到她姐姐上的车居然是辆看着就低调奢华的大奔，她不大懂车，只觉得这车车身够长线条够漂亮还擦得贼亮，必然价值不菲，心里还纳闷，开得起这车的人也去挣网约车的钱啊，经济果然下行得厉害。

李施煦坐在车上没敢动，他本想着要下车跟云雅妹妹打声招呼的，可见云雅一副生怕被她妹妹看出什么来的模样，就坐定了，心想反正也不急，日后总有好好认识的时候。

云雅看看副驾上稳坐如山的沈岩，默默打开后车门坐到了李施煦旁边，前面沈岩立马转过头来，笑嘻嘻道：“嘿云雅，又见面啦！”

云雅点头道好，问：“你肠胃炎好了吗？”

“好了，你不知道，昨天真是折腾惨了，上吐下泻一直折腾到半夜，早上起来才觉得好些。”沈岩卖惨卖得带劲，突然接到李施煦递来的视线，只好见好就收道：“不过这会已经完全没事了。”

“那等回了京安，有空我再请你吃饭吧。”

李施煦答：“他不用。”

其实同时间，沈岩在高兴地喊：“补上昨天那顿吗？”

因为听到了李施煦的话，所以只好又改口：“不用不用，咱们还见外吗，等你来公司实习了，我请你吃饭。”

李施煦朝他望望，没再吱声。

云雅差点冲动就说自己可能不会去实习，但这事她还没有完全考虑好，想着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做决定也不迟。内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有意回避拖延不愿去想，她当然想去实习，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都愿意去那家公司看看，可是她又害怕被那人跟踪了去，一个弄不好，乱七八糟的坏事又会从头再来。

也许她能再度扛住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总还期望自己在李施煦眼中能一直留有一个好的形象，她很怕到最后自己的形象又要和第一次相遇时重叠，那样狼狈，叫她光是抬起头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到机场，云雅去接水，李施煦喊过来沈岩，说：“你叫人把我停公司那辆车开到机场，我自己开车送云雅回学校，你再叫辆车来带你和司机回去。”

沈岩揶揄他：“你好主动哦！”

李施煦倒坦然，说：“嗯，跟你说了是认真的。”

云雅看文献写笔记忙了一路，她还以为李施煦坐她旁边她会一个字看不进去，没想到头脑异常活跃，研究思路都变得清晰许多，还顺手拉好了立项申请书里研究内容、文献综述的大框架，简直是了不起的大进步，想着明后天开个小组会讨论一下，就可以着手写一写方案初稿。

李施煦也在忙，总是有看不完的报告文件需要他过目。

只有沈岩，一路香甜地睡到飞机要降落，掀开眼罩瞄了眼隔壁两人，明明没有交流的各自在忙，却意外气氛相融十分和谐。他忽然想，这两人说不定真能成，从没见谁和李施煦的气场能这么搭。

下了飞机，李施煦就跟云雅说要送她去学校，云雅连忙婉拒说不用，说地铁过去也很方便。

等行李的时候，云雅就在摸薄荷糖，脑子里乱糟糟的，在想李施煦方才跟她说的话，他说：“还是我送你吧，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他要说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现在就说呢……

李施煦看出了她有些不自在，也尝试找了几个话题缓解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但她一直心不在焉，回答他的问题前总是先要深呼吸，他便不忍心再去打扰她，只得由着她去吃薄荷糖。

上了车之后，云雅也没主动开口说什么，李施煦想了想，决定提前说出自己要说的话，本来他想找个气氛好点的时候，想着两人一路聊天聊到她学校，她应该会放松下来，哪想她居然反应这么大。又想或许她已经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什么，毕竟这些时间他并没有隐藏过自己的心意，她或多或少总该猜到几分。

他想得其实很简单，既然自己真心喜欢，不如就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欢，于是他把车停到了路边，看了看副驾的云雅，见她又要去拿薄荷糖，人都明显在慌张，那糖纸撕了两次都没撕开。

李施煦只好伸手拿过来糖，替她撕开包装又递给她，等她将糖含入口中慢慢冷静了一些，才出声道：“我很喜欢你，云雅。这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