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相逢 第16章 第 16 章

话音甫落，云雅惊得大吸了口气，突然就被口水呛到咳了起来。

李施煦无奈地给她递纸巾，问：“是我的话吓到你了啊？”

“啊？”云雅扭头看他，咳得眼飘泪花，又感觉丢人，自己差点成了第一个因为别人表白而吓到呛死的人。

李施煦于是再次正色问道：“我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云雅皱着眉，这问题要人怎么回答，怎么这人表白还要问问题的啊，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好像……知道一点。”

“我喜欢你让你很不自在吗？”

第二个难题，云雅再次硬起头皮答：“……有点。”

“那你要怎么办，我大概不会因此就停止喜欢你。”李施煦故意试探。

结果云雅再一次被口水呛到咳了个不停，早知道不吃薄荷糖了，关键时候生出这许多口水来，又恨不得自己真被这口水呛死算了，省得要听这些叫她不知要作何反应的话。

李施煦忍着没去给她拍背顺气，捧着纸巾盒默默在等，心说我是什么很吓人的妖魔鬼怪吗，人生第一回跟人表白就把人给吓成这样……不禁又想，难道她是讨厌我吗？回忆此前相处种种，似乎并没有啊。

云雅缓了半天，几乎得调动意志才能皱起眉头，因为她其实很高兴，但是不敢表露分毫。抬手擦去眼角咳出的泪，收拾起用过的纸巾一把攥进手里，她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紧张，就怕无意间已经向命运泄露了星星点点的欣喜，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秀眉拧得死紧。

李施煦见状，很体贴地说道：“你不用有任何负担，没要你现在就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心意。”

云雅张张嘴，只冒出来两个字——“谢谢。”

李施煦听笑了，却也敏锐地听出来她没有立刻拒绝，于是心情颇好地说道：“这不是要你道谢的事情啊，是我应该谢谢会遇到你。”

云雅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独自体味着内心的波涛汹涌，他永远不会懂她此刻心中的起伏有多厉害，是他而不是别人对她说了喜欢，这于她而言本该是巨大的狂喜。

然而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在她这份狂喜背后，有着的是更大的恐惧，因为她早已摸索出人生的规律，好好坏坏是此起彼伏的波浪线，就如当年她欢欢喜喜考了状元进了京安大学以为自己终于获得重生，却没想到喜悦并未逗留多久，次年春天，情势陡变，直到六月爸爸离世，她的灵魂彻底被埋葬到那场噩梦深处迅速枯萎凋零。

所以这一次的喜悦背后，又会埋伏着什么样的噩梦呢，云雅根本不敢去想。

会不会那个人无比恶心的再度出现，就是被命运提前安排好了的，为着应和此刻昂起的欢喜能够有所低伏。

这个念头狠狠地吓到了她。

李施煦见她一直低着头，露出来的愁闷到惶惑的表情让他跟着开始紧张，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没有很好，不阳光不积极，情绪时常低落，性格古怪孤僻……你喜欢我什么呢？”云雅语无伦次，“我……我又能给你什么……”

声音越说越低，李施煦没听到她最后的话，已经被她的自我评价震惊，明明她聪明漂亮能力强性格好，为什么要把自己说成这样。他道：“你很好，我知道你很好。”

云雅终于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命运真是坏透了，她想。

“不知道没关系，以后我带你慢慢知道。”

“可是你认识我才多久呢，两周都不到，你都还不了解我。”

“那我相处一周多时间的云雅其实是另一个人？”李施煦急急反问，“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是不是必得相处得够久才能够有所了解，也许有人心思深沉惯于带起面具示人，可我不是，你也不是，所以我们相互之间能有多难了解？更何况，每一次见面相处我都有好好珍惜，我关注你，在尝试了解你，虽然你有秘密，你会难过得忍不住要哭，但是那有什么了不起，你如果想说，我什么时候都愿意听，难道就因为你拒绝说出的秘密，就判定我对你完全不了解吗？”

李施煦见到她又紧张起来，赶紧又说道：“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好像必须要我为喜欢你找出个什么明确合适的理由，我说不清，聪明漂亮声音好听么，似乎有其中任何一样就已经足够，当然其实我也见过很多聪明漂亮声音好听的人，可是从来没有谁让我产生过好奇和想要靠近的念头，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很珍惜你在我身边的每一个时刻。”

云雅看着他，惊讶又迷茫。

李施煦与她对视，似乎要把全部心意都通过视线传达给她，说道：“也许你更相信日久见人心，那我们就当做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你忘记我说过喜欢你的话，等我们相处得足够久了，我再重新和你说，这样行吗？”

云雅怔怔的，像是被他说懵了，“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们之间，你想如何都可以。”李施煦应道，等了半晌不见她有何反应，只好叹道：“别多想，我先送你回学校。”

云雅怎么能不多想啊，她想李施煦真好啊，跟秦景似的，活得底气特别足，浑身透着股不怕失败勇气十足的劲儿。

她想知道人和人不相处得久些要怎么了解呢，他好理想主义，有些人你就是相处得再久再用心，到头来还是会发现原来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那个人……人会了解另一个人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到达某一个程度，他就会突然对自己失望？

车停在了校门口，李施煦还要送云雅进去，被云雅很坚决地拒绝了。李施煦下车给她拿行李箱，一边道：“不要因为我说的话就拒绝实习的事，你好好去景沧山完成项目，这两天我不一定有空来看你，最晚等你回来，我们再试着了解看看。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什么时候去景沧山？”

“六月中。”

“那我最近会找时间来看你的。上次你请我吃了饭，下次换我来请你。”

“我……”

“我不是现在就要你答应我别的什么，我们从朋友开始做起，像你说的那样慢慢了解，行吗？”李施煦还是怕她说不行，立即又说：“还是你很讨厌我，连只是做朋友都不行？”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怎么会讨厌，明明我一直都记得你，想要见到你。

“嗯，那就好。东西拿好了吗？”李施煦见她点头，才把行李箱推到她手边，“进去吧，好好休息。”

云雅继续点头，“那……再见，路上小心。”

“好，下次见。”

云雅直到坐到了宿舍里，人还是懵的，一个多星期前的心情和此刻比，也相差过大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出去兼个职，就会被人喜欢到表白，而且还不是别人，恰恰好就是她放在心里感激了很多年的那个人。

她的感激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施煦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她这一路上的忍耐，忍耐那股几次要脱口而出的冲动，她几乎想对他说，你曾经出于好心帮助过我你知道吗，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帮我吗，因为那时候我狼狈得像一条被人遗弃的狗，我任人欺辱，我无力反抗，你正好路过，伸手帮了我。

我记着你这一伸手记了好多年，可你从来没有记住过我。因为我不是一直聪明漂亮，一直聪明漂亮的人，是你，优秀又善良，人生可以一路昂扬向上……

这些话她说不出来，因为她起了可悲的贪念。

无论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多少次不要贪心不要贪心，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生贪念。

她甚至想欺瞒命运。

秦景下了班马不停蹄赶回宿舍时，看到的就是坐在桌前发呆的人，背微微弯着，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好看的长长的脖颈，叫她一下就想起上周网上火了几个小时后又突然消失的视频，她一直没问她视频的事，想来这也不是她愿意聊的话题。硬是赶跑了满脑袋的乱想，喊道：“宝贝云雅，是我啊，我回来啦！”

云雅扯起笑容来，转头看过去，撞进视线的是张特别灿烂的笑脸，几乎当即就心生起羡慕来，羡慕她拥有轻松的人生，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就露出这样好看的笑容来。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叫人喜欢的啊……

秦景仍笑着，问：“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有带。”迅速站起来开行李箱，坐了半天她居然连箱子都没整理。

秦景再次忽视了她的不对劲，帮着她一起拿东西，云奶云妈给她准备了好多吃的，特色糕点就不说了，自家做的菜都真空压缩了好几个袋子。秦景一见那半边箱子的美食就开始疯狂吞咽口水，连连道：“还是奶奶阿姨心疼我，知道我爱吃南方菜，居然带了这么多。”

又抱了云雅一把，撒娇道：“宝贝你真好，这些东西可老沉了，你还不辞辛劳一路给我拎过来，我太感动了！我肯定都会吃完的，不辜负你对我的一片真心！”

云雅今天是怕死真心心意这些词了，赶紧拍开秦景的胳膊，把一堆吃的都放到桌上，心情被她感染得好转起来，说：“你尝尝看，我奶奶做的卤菜味道特别好，这次她尝试做了些辣卤鸡架，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喜欢，肯定喜欢，奶奶真疼我，连我最爱吃的鸡架都准备了！”

“晚饭就吃这个行吗？”

“我当然行啊，你呢？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再买点？”

云雅摇头，“先把这些吃完吧，天气热了不给放。”

手里收拾到了茶叶，拿出两盒递给秦景，道：“公司给的礼物，好像是明前茶，挺好喝的，你也试试。”

“哇！云雅你真好，小礼物都特意给我留了一份。”秦景抱着茶叶罐子爱不释手，宝贝得不得了，还道：“正宗的明前茶我还不知道上哪儿买呢，明天给我家里邮一罐回去，叫他们也一块尝尝。”

又开始感慨：“到底是李家的人啊，真大气！对了云雅，你实习得怎么样啊？也不知道主动和我多说说，德国客户好相处吗？李施煦呢，他人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这是！云雅回答：“都挺好的，客户人很好，李施煦人也很好。”

“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九溪山我还没去过呢，看你拍的照片感觉挺漂亮的。”

“那你什么时候想去，我带你去玩。”

正说着，突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秦景伸手拿过来就要递给蹲在地上的云雅，只是看到名字后还是惊讶了一把，“咦？你工作不是结束好几天了吗，怎么李施煦还会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