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方式 第11章 第 11 章

最近一连十多天都是大晴天，太阳虽然没什么温度，但光线充足明亮。

段越泽每天早上做好早饭就到楼下的跑道跑步，叶榆忙着写项目，累了就坐沙发上看会儿书。

日子就这么平稳有序地进行着。

这天早上，叶榆吃完段越泽留下的早饭，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看《沿着季风的方向》。

手边的手机震动，叶榆划开。是妈妈打视频过来了。

刚想接，门口传来开门声。

叶榆侧身往门口看，见段越泽戴着围巾在换鞋进门。

“段越泽。”叶榆提高声音喊，盖过手机铃声。

段越泽弯腰的动作僵在那，几秒后站直身子，跟半探身子的叶榆对视：“嗯。”

“我妈打视频过来了，我还没跟她说你住在我这的事情。”叶榆说完后像是在犹豫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怕他们误会。”

段越泽站在门口，眼睛看向客厅，叶榆背对着一大片白光坐在沙发上。

“误会什么？”他小声问。

眼看着视频快要挂断了，叶榆没听清段越泽的话，匆匆忙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段越泽不要发出声音，然后点了接通。

“喂。妈。”叶榆把摄像头对准自己，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摄像头只拍得到自己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事。好久没见你了，明天除夕夜，还不回来？”

“我今年不回了吧。懒得折腾，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道男声加进来：“一个人太孤单了，你还没成家，过年这种大日子还是回来陪一下你妈。”

叶榆：“我妈不是有您呢吗。”

那边开始喋喋不休地问起叶榆的近况，劝他回来吃年夜饭。

“是吃年夜饭还是去你们组的相亲局？”叶榆忘不了去年过年的盛况，那真是各色类型的男生都给他找了个遍。

拒绝一次拒绝不了两次。叶榆搞不懂爸妈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自己成家。

如果是因为想要抱孙子，这点完全说不过去。首先，他生不了。不止他生不了，任何男生都生不了。

如果是希望有人能照顾陪伴他，那叶榆找个保姆都比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纷有性价比多了。甚至段越…收留的这个小孩儿也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爸。妈。”叶榆无奈地拒绝回家过年的要求：“我一个挺好的。不需要找个人凑对也能活得很好。而且我很忙，哪有时间应付相亲。”

“你忙什么？学生放假你又不加班。”

“刚参与了一个项目。再说…”叶榆忽然想起什么，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对了，妈。我们是不是有个亲戚叫乌代曼？”

那边俩人的神情都变了变。

叶启临：“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听同事提起的。”叶榆问：“这好端端的，怎么这么突然？”

“内情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大家都是听说，具体细节还得查出来再说。”

还真是上次聚会见过的那位乌女士。叶榆回想起那次短暂的会面，很难想象出是什么样的人会与她有冲突，甚至矛盾激化到了需要杀人才能解决的地步。

不过…有可能不是因为矛盾而杀人么。会是随机杀人而不是蓄意而为的么。说不清为什么，叶榆对杀人凶手几乎产生了自己都有点儿疑惑的气愤感。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可以做到对着人脸捅的行为。

对着人脸。

这必然是有原因的。那也就是说，杀人犯与死者很大概率上有过矛盾，并且这矛盾使杀人犯不喜欢那二位的长相。

这太匪夷所思了。

挂了电话，叶榆仍然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没看见从始至终站在门口不动的段越泽往客厅走过来。

段越泽站在沙发前，微微低头，见叶榆没有一点反应，隔了一会儿，见叶榆仍然出神地盯着地面。

沉默。

“你为什么不回家。”段越泽好像忍无可忍一般开口。

这话把叶榆下一大跳。他仰头微微睁大眼睛，从刚刚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心跳还没平复：“你说什么？”

段越泽重复一遍，好像很执着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原来是问这个。

叶榆：“懒得回去，太麻烦了。”

是吗。

段越泽：“不是吧。你不想相亲。”

“非要让哥哥尴尬吗。”叶榆笑道：“是因为不想相亲，怎么了呢。”

“为什么。”段越泽坐下来，注视着缩在白色毛毯里的叶榆，好像他整个人是一只巨型…毛绒玩具一般，浑身都毛茸茸的。

这小孩今天好奇心这么重？

叶榆一点都没觉得被冒犯，也许是因为段越泽很少打听有关自己的事情，也很少向他说起自己的事情，在他身边就像在一个完整、规则的圆形边上一样。他会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少凸出来，变成不规则图形。

所以当叶榆听到段越泽冷不丁的问题的时候，还很高兴地跟他吐槽：“家里介绍的那些我都不喜欢。我不认为人一定需要爱情，也许需要荷尔蒙激素之类的东西，但强行绑定一种关系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和束缚，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就像——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拥有主观能动性，有比动物更坚强高级的意志，我希望自己能反抗这种束缚，我喜欢自由。”

自由。

这是段越泽几乎不会思考的话题。

他绕开这个词，问：“为什么不喜欢。”

叶榆把膝盖上的书合起来放在一边，语气又变得有些不正经：“你不会想知道的。”

段越泽抿嘴。

“为什么不喜欢。”他重复问。

“不喜欢不需要理由。”叶榆饶有兴趣地问：“你应该有过拒绝告白的经历吧。”

“……没有。”

“不可能吧。”叶榆摸摸下巴：“骗我呢。”

“为什么不喜欢。”

叶榆哭笑不得：“年纪都太大了。不喜欢老人。”

不喜欢年纪大的……

段越泽捏着衣角的手用力，身体微微前倾，想张开嘴巴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不喜欢年纪大的，那就是喜欢年纪小的。

喜欢年纪小的是什么意思。

……可我真的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除了为钱低头的时候接触过这个词，其他时候他只会对这类群体敬而远之。

叶榆见段越泽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我说了，你不会想知道的。直男一般对gay的事情没兴趣，反应大一些的甚至会反感。也就是恐同。”

直男。恐同。

他这是在…试探我么。

客厅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的氛围当中。

段越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叶榆托着下巴，眼含笑意，开玩笑道。

“不是。”段越泽移开视线：“只是好奇。”

“你好奇同性恋的审美么。”叶榆打趣他：“之前还没发现，你好奇心还挺重呢。”

“不重。”段越泽对自己的好奇心做了一番分析后，评价自己道。

这也太好玩儿了。叶榆没想到段越泽的回答这么一板一眼，就像玩具弹跳青蛙一样，戳一下动一下，而且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向哪个地方跳去。

叶榆继续戳：“怎么不重呢。你这不是一直在问我**问题么？”

段越泽再次衡量一番：“不算**吧。只是问大概类型。”

“大概类型……”叶榆认真想了想：“没什么固定喜好，也没有刻意想过这事儿，之前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只是想要陪伴，不过…养条小狗就行了，人太麻烦。”

在叶榆说到寂寞和想要陪伴的时候，段越泽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很快舒展开。

“所以，你只是喜欢年纪比你小的，只有这一个要求。”段越泽很肯定。

叶榆吃了一惊：“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你自己说的。”段越泽指出：“不喜欢年纪大的。”

还能这么总结呢。

叶榆被他逗笑，但也没在意：“行行行。被你猜对了。这位猜谜高手可以去准备烧饭了么？等等，先别站起来——我还没说完。明天除夕夜，只有咱俩过，一会儿跟我去买点食材和年货。”

段越泽站起来又坐下，听叶榆把话说完。

“不过…你确定你父母不会找你吗。”叶榆迟疑道：“听你许愿妈妈平安，应该和妈妈关系不错，就算你爸不找你，你妈妈不会着急吗？”

你妈妈。

段越泽很久没听到别人提起这种话了，这个词对他来说简直陌生得出奇。

过了这么久，段越泽以为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怨恨他们两个人，但听到叶榆这句话，他发现他居然可耻地…有些思念她…们。

绝对不可能。段越泽嗤笑自己没骨气。这俩人一丘之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受罪的只有他们么。我才是最无辜的啊。我凭什么…要。

他只希望妈妈平安，仅仅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在她身上才体会过转瞬即逝的、穷阎漏屋般的母爱，这爱甚至构不成一碗水，可他们却实实在在给他的人生带来一场毁灭式的暴雨。

段越泽坐在沙发上，有些埋怨地想。

叶榆见他不吭声，也就没再细问。

这么说来，他跟家里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也是，摊上这么个爹，谁都不愿提起。自己也是多嘴了，明明知道这是人家的伤疤，还要再要求人家把袖子撩开回忆疤痕是怎么来的。

所以段越泽这么不爱说话的性格，应该跟家庭和经历有很大关系。

叶榆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白色卫衣的男生惨白着一张脸坐躺在自己家门口。

刚出电梯的时候，叶榆不是没被吓一跳。那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外面温度太低而且噼里啪啦下着大雨，报警还得去警局折腾一番。

不过…看他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头微微偏向右边，看样子不太像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叶榆走上前探了探他鼻息，发现他的呼吸是温热平稳的以后，他松了口气，拍拍段越泽的右臂，发现他没反应，又喊了几声，发现他还是没反应。

这是晕过去了？

叶榆放弃了把他弄醒的念头，弯下身子蹲过去，一手拉过他的右手往自己脖子上绕过去架上，一手穿过他左手腋下，把他扛起来。

缩在那光看脸的话，叶榆没想到这人居然有这么高，肩膀也很宽，所以他抱起来很吃力。

关键是…他平稳的呼吸扫过自己的脖子，整个脸都埋在自己脖子里，感觉非常怪异。

叶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哪个同性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不过也算是行善积德了，他安慰自己。

那时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收留这个人这么长一段时间。

叶榆打量着这个与二十多天以前有一些变化的男生。

头发长了一点点，脸色也比刚来的那段时间好多了，身体也…好像，怎么变得更结实了？

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段越泽似乎每天都会坚持晨跑。

不错……叶榆盯着段越泽在厨房切菜的背影赞叹。

年纪小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