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以瞻看着他们“等春来了,至宁城郊外也有许多人会去放风筝,到时间了我们也去瞧瞧,图个热闹也好”
劳音仿佛真的起了兴致“萧以瞻?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就在曲似,会做那风筝不会做?要是会的话,也教教我好了?”
尔於也适时看了过来,萧以瞻看似不经意地回绝“我哪里会做?你们不晓得,他们有时候请几个名工巧匠做他个几个月,做出来的风筝,简直豪奢又夸张”尔於插话来“我见过的,好几十个人,举着一整条长龙。我当时就觉得很神奇,飞上去的时候我还指了给父亲看”
劳音静静听着尔於讲,像在跑神,但也没有。他专注着放空自己,同时听尔於讲话“我再回头的时候,天空上什么样子的都有,什么狸猫,莲花的都是有的”萧以瞻也说话“那些人都是专门做风筝的人做得,做好了,若是保存的好,能留很长时间。不过一般人家里没那么多花俏,都是各自父母教的,手艺也简单”
劳音也终于插上话了“那至宁有没有人能做风筝,做成,一只鸟那样形式的”萧以瞻点头“多了去了,至宁城里的那些贵人们,放起风筝来不见得比曲似玩的花样少,你要做成什么鸟的样子?”尔於还在认真吃菜“麻雀?”
劳音一愣“你也想要一只麻雀?”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就是,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麻雀,但劳音没这么问萧以瞻看出两个人,一个人在试探,一个人在防备。“怎么,尔於也要一只风筝?麻雀有什么寓意么?怎么都要麻雀”
这次倒是劳音先回答的,毕竟尔於知道自己算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但劳音显然知道他们的理由一样,故意做了一个停顿“自然是因为,你家大公子了”尔於下意识有些失望,但又说不清这种失望是来自哪里,只能附和“嗯,因为师兄”
两个人的理由相同,倒是能明白。劳音面色疑惑,看向萧以瞻,萧以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有些误会,就让他误会着吧,挺好的。
萧以瞻抬筷子拦下了劳音伸向盘子的筷子“这是辣的,没准备你的份,你吃你眼前那些”
整张桌子上的菜大多都围着劳音摆开,另一面有稀稀落落的几碟子菜像是刻意放的远的。萧以瞻可不信他不明白这其中意思——就是怕他吃。至于现在去夹那些辣菜,绝对是故意的
心事干干添烛油,楼外烟火坠天开。萧以瞻把新送来的酒启封,问他们要不要,劳音点点头,却说“尔於不要”萧以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尔於年纪也没有那么小了,你不要管那么多”
劳音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么?”接着才补充“宁长老以前试过,喝了酒尔於会起疹子,你快收起来吧”尔於愣了愣点头“嗯,会起疹子,但是劳音兄的身体,应该也不能喝酒吧”毕竟很差。劳音弯着眼睛笑“嗯,不能,我也不能”但是尔於当时并不明白那个笑容里面含着什么意思,萧以瞻也没有过多解释
在年与年交错的时候,天空升腾起无数烟火,半边天空彻亮,尔於激动的指着烟花给他们看,劳音拨了拨火塘里的碳,笑着搅动上面煨着的薄汤。萧以瞻目光落到灯笼上,又看向他们,笑的畅快
荣朔八年了
时光易逝,烟火一眼,安静下来的芙蓉居,灯笼高悬,黑暗依旧。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劳音才又合上一本书,宁长老留下的东西不少,提到里雅族的却是寥寥无几,那就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不被摆到明面上的。他在房间里摸索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始观察,手指不时摩挲着墙壁,这实在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宁长老不喜欢在墙壁上做机关,或者说,宁长老不喜欢机关,总觉得机关会被不小心触发,比起机关,他更相信人,相信他选择的人,比如劳音,再比如萧以瞻,估计白扬提意也算是一个
萧以瞻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只说在照宁阁的书库里留了东西……书库里不一定只有书,他双手游移到格子里,忽然想通了什么,自顾自把其中一层书挪到另一层上,那层书,讲的是南维克的规则风俗,是劳音决计不会看的。
书架上果然有字,像是宁长老手写的,已经有些模糊了……宁长老只有三年前来看他的时候,来过一次照宁阁……所以,宁长老早就知道里雅族会对南维克造成威胁么,他摩挲着那些字符,上面的内容不算少……但,语焉不详。只有一句“摇江上春风,阳满清河”格外醒目,不像是一句诗,也不像来源于一句词。像是一个人信口胡诌来的谜语,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月十五,上元节至
萧以瞻照例把人遣散了出去玩,尔於也跟着人群四处晃——他玩心不重,可是出来的少,又正是喜欢热闹的,这种节日,他最是喜欢的。劳音本以为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窝在照宁阁里看萧以瞻查到的各处资料
南维克的人大多在至宁城和南维克之间,若是一路南下,做好统率,未必不能带着人浩浩荡荡冲下去。但,这时候他才知道,目前再查这些事情的人,不止有萧以瞻一个。还有一个人,叫做柳弯眉,是个戏楼里唱曲儿的。根据已有的资料来看,她很少在某个地方定居,偶尔登台唱一曲儿,也像是向外人强调她歌女的身份,
直到晚上,他才提着一盏琉璃瓦灯,水蓝蓝的,晃荡着跑到了霜雪阁附近的戏楼,晴云楼的生意并不好,但柳弯眉在此定居的消息传出去,还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柳弯眉今日穿的衣物,不太一般。或者说,这套衣服,应该是根据熙宁夫人少年时一套衣服的翻版。但比起当时的熙宁夫人来说,似乎少了些张扬,多了些温婉
还是怪
柳弯眉是在楼下戏台上表演的,劳音抬脚就往楼上走,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澄明的灯光招摇,那盏灯没有熄灭,却已经看不出在亮着了,他没心思听曲儿,把灯挑出去挂在外面,就闷在屋子里喝茶了,期间楼里的嫲嫲喊人提醒了一次,说是楼里的的顶头娘子已经开始表演了,他摇摇头,说,他找一个看上外面那盏琉璃瓦灯的姑娘
嫲嫲愣了许久,遣了个小丫头出门看了一眼,果然回复说他在外面挂了这样一盏灯,嫲嫲也没法子,人家给了钱,总不能拦着人家挂盏灯都不许。柳弯眉梳妆完,笑意盈盈出来,微微一福,低眉调完琴弦,抬头四处张望,朝着众人微微笑,看了几次下来,才看到那盏不起眼的灯,蓝色的火焰幽幽地躲在角落里。
她的笑意更深了
她早就知道,最近南维克处于风口浪尖上,但凡是涉及到的,总会是引人瞩目的。只要轻轻抛出一点饵料,就会有鱼儿上钩来
这鱼儿再有疑虑,看见这身衣服,也该信了七八分了,这套衣服是仿着南维克一位夫人少时的衣服做得,若是南维克的人见了,就算是气愤,也会来找她的。
柳弯眉一曲弹完,朝着主事嫲嫲微微一笑,面向观众起身“弯眉有幸到此,感谢诸位抬爱。弯眉初到此地,还有一点好奇”说着抬手指向那一点蓝色的火焰“不知道晴云楼里,挂一盏这样的蓝色的灯,是什么寓意?”
众人因为这句话陆陆续续抬头,琉璃灯在帷幕中端坐,微光探出来,望着身着华装的始作俑者“没什么别的寓意,若是姑娘喜欢,大可相送”
柳弯眉微微福身“原是如此,不知道阁下是遣人送到我房间,还是小女子去您厢房里拿呢?”
蓝色的烛火停止了摇摆,良久……“我是不会动的,姑娘随意”附近的霜雪阁还沉寂着,像是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楼宇挂满的各色灯笼亮着,耀眼异常
双方见面,半推半掩,含笑交锋。柳弯眉似乎注意到他在看窗外,温润润的说“霜雪阁的姑娘们天色一暗,就出去走百病去了,公子是还想着一会儿去霜雪阁走一圈儿是么?”
劳音摇摇头“柳姑娘的口音,听着有隅南那边的腔调”柳弯眉也只是笑“公子唤我弯眉就好了。弯眉向来居无定所,说话腔调有些其他地方口音也正常”劳音只是盯着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接着就是柳弯眉笑了笑“公子是说,在别的地方,还是在南维克的曲似?”
他们对视一眼,笑意更甚。像是窥见了多年好友常年隐瞒的秘密一般,笑着,担忧着。想要为其忧虑,又不知从何说起。浇在心中,淹了所有的情绪“我到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柳弯眉微微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不自在,时不时就要动一下衣服
劳音察觉后笑了笑“看来熙宁夫人这套衣服,旁人穿着还是不合适。”柳弯眉也笑“熙宁夫人珠玉在前,旁人自然穿不出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