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白面公羊氏,红袍蛙纹守林人,他们的名字向来是放在一起的。原因无他,他们两个是一起跟着宁长老在外游历的,在期间甚至说得上一句形影不离。
那段时间里,凡有公羊氏,必有守林人。但鲜为人知的是,在维克族传统意义上,守林人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所以在这段佳话里真正留下姓名的,只有公羊氏
他踟蹰了很久,还是喃喃“公羊在南维克素来是低贱之物,难登大雅之堂”公羊氏又好得到哪里去?但他没说这句话,自己把这份偏见咽了下去
但这句话已经让对面两个人都不爽快了,苏击禾口直心快“说些什么胡话”
“你的意思是,你请来了守林人为你看病?”守林人,守的是南维克的瘴气林,擅医攻毒,解毒治病,乃是一绝。但苏击禾没有想很多,守林人再厉害,也不止一个,能请到的人多了去了。但照苏击禾来说,真正厉害的守林人,也不过那几个
不过要是守林人真的来了,好像还真的不需要担心他会死。南维克的人来治南维克的毒,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信服度很高。但苏击禾知道他能请来守林人,少不了猜忌。她自己猜忌没什么,就算是真的把他家底都探的一清二楚,当成传闻传播出去——劳音也不会当回事
劳音的顾虑是尔於。眼下尔於就在眼前,稍有个风吹草动,是必然会叫尔於知晓的。关于守林人和公羊式的那档子事情,尔於能知道,可劳音存了私心,不想再让公羊式再在尔於这里多占据一点儿位置。他思量着,想着找个时机找苏击禾单独聊聊
这时候他回头一看,尔於和苏击禾已经讨论地兴高采烈的。至于讨论的内容,劳音摇摇头——听不得。只能期求苏击禾别真的把尔於带偏,要给他强灌药“你现在不走,是要留下来用饭吗?先说好了,我不招待你”
这话是对苏击禾说得,也是劳音真实想法。总感觉苏击禾留在这里一秒,他自己就危险几分。无论是因为秘密会被泄露,还是担心带坏尔於。
“今天除夕夜里,我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打扰你们”劳音见她笑的诡异,不免猜测她这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劳音敷衍着朝她笑了一下,心里却飞快地衡量着,苏击禾手中有霜雪阁,对他如此上心,应该就是早有猜忌。今天这样一来,她应该能猜到七七八八。
他想着,末了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都是威慑。她看起来心领神会,笑着点头。
他把尔於招呼过来,看着那盏花灯“怎么想到,要给我做花灯了呢”尔於站在他旁边,立德很端正“觉得你会喜欢,我也有些闲暇……”
这话莫名触动了他“不用很拘束,也不用怕我”他自己说完这句话,也愣了愣。他自己也不明白,尔於为什么要怕他,又为什么要拘束他其实是跟着宁长老长大的人。在无奈来到至宁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在宁长老附近,也算是,变相地看着尔於长大的。
只是可能,他很少正面面对尔於,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确吓到过尔於。在这个突兀的思绪乱飞的时期,尔於忽然开口问“劳音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和父亲很像?”
和宁长老很像,这般说过的人很多,但……尔於从来没有这么问过。“怎么了?”他问
尔於神情忽然落寞“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的好像”他本来以为没什么,却不料尔於带着决心式的试探“还有一个人,也和父亲很像”这话指的是公羊氏
他没什么怔愣的时间,飞快反应,意有所指“可能我们跟着宁长老时间长了,你看着就像了。尔於,忘了吗,我自小住在醉星楼里没去过外面”
尔於不说话,也不看他“对不起劳音兄”,为什么道歉,两个人都讲不清楚,可能是觉得现在的劳音不高兴地太可怜,也可能只是尔於觉得应该道歉。细腻如劳音,他心下明白这盏灯真正的主人是谁了。
眼看尔於要走,劳音看着那盏莲花灯“你这盏灯,是想让我帮你送给公羊氏的吧。以后有什么东西想要给他,我会找机会给他送过去。”尔於点头,估计还是没有忍住“你还能跟他取得联系?”他又是一愣“能,只要是想,总还是能的”
怎么不能呢,公羊氏又不是死了。他要是想,不管是什么东西,总是都能带给公羊氏的。尔於愣了愣“他失去音信的时间,已经有几年了”“你很惦念他”不像是问题,倒像是陈述事实。
尔於点了头“我很崇敬他”别人都口口称赞宁长老,但父亲这个角色,平白让尔於与宁长老少了几分距离,但公羊氏不同。宁长老教导过的学生众多,可算得上一直教导着长大的,尔於只知道两个人。一个是劳音,另一个就是公羊氏
但尔於小时候,曾撞见过劳音练剑。一个很温婉的招式,名叫《春雨醉》,甚至那招式里,十有**,都是防招,少有攻击的招式,也是柔美。大多是小孩子初学或者剑舞的时候助兴一套招式。可不知怎的,就是让尔於吓得要命,可惜那天晚上,目睹他练剑的只有尔於。
连宁长老都不知道,他到底把那小孩子练着玩的《春雨醉》,使出了什么样子。但宁长老知道,那天晚上被吓到的,不止有尔於。还有此后再也不肯轻易在外人面前使用这套招式的劳音
尔於不清楚徐劳音是怎么看待公羊氏的。但很显然,刚才他说得那句话,就已经能够说明他不喜欢公羊氏了。他本该有点避讳在劳音这里提到公羊式,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他身上莫名的相似点吸引,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公羊氏。
他听完尔於的评价,也没有再说什么,闭着眼睛点头,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你是个乖孩子,他,定然是对你很特殊的?”引导式的提问,让尔於认真点了头,劳音也回应“嗯,别那么拘束,新年就算是不在南维克,也该好好过的”
“那你呢”这是令他没想到的,恍惚间,不知道谁开了口“什么?”
尔於回的很认真“那你呢,我听以瞻兄说,你从来没有过过任何节日”他倏地一笑“这是我,你觉得我以前在醉星楼的时候过过节日吗?所以你该过的节日还是照样过,不需要看我的行为习惯,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可以”
他说的随意,但听者有心,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尔於眼里的心疼“劳音兄,你真的,没有出过醉星楼吗?”
他不明白尔於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是”然后想到什么一样提点“尔於,你知不知道醉星楼是做什么用的?”
尔於忽然正色“醉星楼储机要”他这幅样子,让劳音忍俊不禁“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醉星楼是南维克三大阁楼之一,是宁长老筹备建成的第一所应用于南维克管理的楼阁,用于储备机要,存储重要文件
当时维克族中甚至有句话说,凡事进了醉星楼的东西,要是能在街上看见,都是稀罕事,劳音没忘记提醒“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自醉星楼,包括白扬提意”
尔於点头,这是他的自由,没必要多问原因。何况,这也的确不好说什么他一直守着醉星楼,身份都是和宁长老挂钩的,没什么人有胆子置喙他
气氛眼看着就要僵了下来,萧以瞻叩响了门“我后院里已经布置好了火塘,你们两个都跟我过来暖暖。劳音,你可不许再躲,尔於在这儿过第一个新年,你陪陪他”
这就容不得拒绝了
除夕夜里,远处时不时有人放烟花,但芙蓉居里是没有这东西的。毕竟是火药,一是怕劳音闻不惯,二是怕吓到他
火塘设在照宁阁附近的暖阁里,只是窗户大开着,好在那天没什么风,火又烧的族,屋子里的气温还是在缓慢上升着
萧以瞻在火上烤着羊肉,一边招呼尔於看火,一边喊人去催那边的饺子,劳音本来立在窗户面前,看着外面树影动了动,自己关了半扇窗“不急着烤东西吃。”
萧以瞻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异“厨房备着菜肴,我们也围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劳音没应声。萧以瞻无奈,把尔於喊过来“尔於,先过来吧,坐一会儿,我去把烤架撤了去”尔於应声,一面清理着桌子,一面看着劳音在整理碎碳
外面烟火时不时碎在天幕上,归落到经风晃着的灯笼上
劳音搅着小盅里的汤“前些日子,我听闻霜雪阁那开了一株白梅,就去那儿看了一眼,谁想到那儿已经布置好台子了,听说是为了元宵节?”
尔於捡着菜“霜雪阁重视的活动不多,只重三元节,上元节将近,他们的活动自然也比别人繁琐些”“只清淡,但不鲜,不如白水”劳音嫌弃地把萧以瞻刚盛好的豆腐汤搁下“只过三元节,这种说法倒是稀罕”
萧以瞻一边嫌弃他嘴巴刁,一边也尝了豆腐汤,重新试了鲜笋汤,才敢给他继续盛“霜雪阁的来历一直奇怪,过节与旁的人不同也算不了什么”
尔於也附和“风俗不同,过节也不同。以前我去曲似帮忙的时候,看过他们在夜晚放风筝,风筝上带着花灯,居然也可以飞起来”
劳音喝了半碗汤就不肯再吃了,也觉得尔於说得有趣“曲似在南维克中,靠近瘴气林,常年疫病,确实有这个习俗,但我没见过”
风筝其实是有白天和晚上两批的,曲似人喜爱放风筝,以为其中蕴含自由。但更有一条含义是,风筝高飞是靠近死去的至亲,与之交流沟通
所有人都会在长大的时候明白,这不过是哄孩子的说法。
可是每当人们放飞风筝,却又不可避免地遐想,风会拖起风筝,也托举起无数人的思念,风筝线拉着风筝,也像是拉着人们和已故至亲的亲缘,不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