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慰平生 第3章 第 3 章

“他要说三五个月，反倒没指望了。”葛昱把从下面拿来的食物包好，交她手上，又帮她叫醒孩子们：“大姐，你很好啦，还有个盼头，我第一天来，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大人孩子睡眼惺忪走了，葛昱困到眼皮打架，很累但不想睡。债主走马灯一样穿梭，鬼知道又有谁来，谁能保证外面没人盯梢，明天走不走得了还是问题。

“要不这楼给你？”

“我看起来比她蠢。”

“哎，我是好心。”他抱着胳膊：“你反正不蠢，楼给你比给他们强，说不定以后派上用场。”

那女人说得对，瘦死骆驼比马大，有形资产败光了，还有无形的呢，不能一点没有吧？

她先去洗了个澡，换上长裙，再看林自然，怎么看怎么颓废：“半年，你真的半年翻身？”

“我不骗女人。”

她爆出一串笑声：“怎么跟我爸似的，还是你们男人用同一副嘴脸。”

他回过身来想说什么，见裙子很合身，很像记忆中的妈妈，恍惚中笑道：“跟我爸学的，我妈听到也说，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你和你爸不一样，你不像生意人。”

“那我像什么？”

“像个将军。”

“承你贵言。”

“将军，有没有小道消息，这仗还打不打了？一时谈判，一时不谈，打一阵子，歇一阵子，老百姓不用过日子？整天乌烟瘴气，人不人鬼不鬼！”说到局势谁不是牢骚抱怨一大堆，他们还是远离战场的城市也搅得民不聊生。

“总得把入侵者赶出去，割地赔款换来的太平日子，除了太平什么都没有。”他自己也苦笑：“我知道拖太久了，从父辈延续至今，该结束了，你们只是觉得该结束了。”

记事起就在打仗，一生最好的年纪能有几年，朝不保夕，没什么能抓牢靠住。

邻居大爷理工教授，坚定的无神论者，今年开始信佛，一切如梦幻泡影，念念叨叨，如露亦如电，苦非苦乐非乐，一切终归虚妄。

“假如战争消失，你最想做什么？”

他不假思索：“在插木成林的地方盖间房子，山峦起伏，河道纵横，一件宽袍穿四季。”

“永远没有冬天的地方？”

“是，自己的地盘，惯用的人，开疆守土皆可。”他看向她的侧影：“你呢？”

“我喜欢这里，虽然不知出生地哪里，在这老去没什么不好，如果喜欢别的地方，大不了小住一阵子。”至于做什么，眼下没有资格去想，希望是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生意，她清楚自己不耐烦听别人的，反感受人摆布，只想别人顺着自己：“什么眼神，不知出生地怎么了，我可不是捡来的。”

不是捡来的又不知身世，大约私生女，他收起同情目光，老葛是见过的，她完全不像父亲，相貌应该遗传母亲，那一定是个浓眉大眼的女子。第一次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心底发出一阵赞叹，好漂亮的男孩子，随即发现是女孩。

“为什么这么短头发，行走江湖方便？”

“不然呢？”

母亲也喜短发，扎发带，飒爽俏皮，长裙显得格外长，来去一阵风，她只有在喝下午茶的时候穿裙子。回忆起来犹在昨日，画面异常清晰。争执画面也清晰，父母完全不理解他投身军界的行为，子承父业变成义务，长大理应打理生意。

长夜漫漫，不宜追忆逝去年华，他站起身子抬首挺胸，大步流星进洗漱间，回来时焕然一新，胡子刮去冲一把澡，又是一条好汉。

“吓死我，以为又有人闯进来。”葛昱竖大拇指：“这样精神多了，甚至有点帅气。”

“只是有点？”

这厮不容易满足啊，她揶揄道：“什么使你振作，一副把东山再起写脸上的样子。”

葬礼到现在是迄今为止最落魄的几天，讨债闹剧告一段落，半年一年总要有个交代，她不巧见他最落魄的样子，再落魄下去自己也受不了，故此士气一振，在她面前起了胜负欲。

走着瞧，不止一点帅气。

“旁观者清，帮我想一想怎么盘活。”他大致说了几处产业，没什么底气也显得很有底气：“林区、工厂、商铺都关停，如果抵出去……还有坏账，下死力气多少收回一点。”

“放弃幻想，浪费时间。不看新闻的吗，我的少爷，多少实业空置，白送没人要呢，看有没有人脉可用，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年少离家，不参与家族生意。”不擅长的领域令他头大。

“老伙计呢？”

“倒是有，害人家丢了饭碗，无颜见江东父老。”

“亲自出面不妥，我替你做这事。”她伸出一根手指：“我牵线搭桥，他们清空存货，你收回坏账，若有起色我要这个。”

“合理，林家欠葛家的款子另算。”

“请全力协助，必要时舍弃颜面。”

“在你眼中，我这么不能屈不能伸？”他身体力行，从地下室搬来张缺角桌子当床，把宝贝躺椅给她：“这是目前能给你最好的，请不要嫌弃。”

她立即却之不恭，铺上自己外衣宣誓主权。

几番交手大致摸清他性情，吃软不吃硬，又不是一味软，软硬兼施才能得到平等交流的机会，强撑着不露倦容，她已经有点虚脱，别说这躺椅还真舒服。

“家父临终再三交待，葛家的钱一定要还。”他靠在桌沿，语气诚恳，算是交了底：“你放心住下，调查结束赴任之前，我全力以赴，但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