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慰平生 第2章 第 2 章

“怎么样，林少爷，凑了多少？”

“我说过东西随便拿，你们不是都搬空了？说实话属你们运气好，后面那几波啥没捞到还搭车马费，折腾几天人困马乏的，估计歇到天亮才来。”

“我们不像你，替人卖命混口饭吃，还请少爷赏几个，回去好交差。”

“丧礼那天问过你们，谁要东西，谁要房子，谁要我命，你们划分了啊，要不换你要这房子，把东西给人家？”

领头的跳起来，被蛰一下似的：“打仗谁要房子？！”

这时葛昱才留意到墙上有血点，什么划分，明明是几波人打出来的结果，林自然脸上有淤青，眼珠充血，他太萎靡，让人以为没休息好。

这么看，刮不到什么了？

凶神恶煞的混混儿都铩羽而归，林家只怕墙缝也被搜刮好几回。

走吧，从长计议，可走到哪儿去，住的地方也没有，她正踌躇，那人忽然靠近：“一点家具摆设破书画才多少，把女人抵了也不够。”

林自然立即说：“她和你们一样。”

忘了他腿还搁自己身上，她连忙站起来，胳膊一痛，眼冒金星，已被那人扯了过去。

“她也是债主，真带走我多谢你。”林自然笑得好开心：“一笔勾销，从此两清。”

气得七窍生烟，葛昱连骂几声混蛋，问候林家祖宗八十八代。

看起来的确不像情侣，这女的第一次见，仗打成这样，谁还不离不弃陪一个破产少爷玩啊？要债的放开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几个人撂下狠话摔门而去。

肩膀好像要和身子分离，葛昱半天缓不过来，期间关怀林自然子孙后代生长发育情况若干遍，累了想喝水，别说杯子水壶这些，水管子也找不到一根：“你都怎么活的？”

他又回到躺椅上，懒懒地翻一个身：“地下室。”

地下室有饮用水，还有干粮，她顾不得伤痛，高兴地拿上来：“还藏了什么？”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他们放的。”

哦，长期作战，真高明啊，和她想一块去了，讨债不能心急，别人能耗，她也能耗，看谁耗过谁。现在只差一张床，要是有洗澡地方就好了，到处溜达一圈，豪宅到底是豪宅，房间不是单个，尽是套间，进去别有洞天，有的连着露台，以为会有佣人房，到处找不到，踮脚张望，原来是大宅后头的小楼。

逛累了，也找到通热水的地方，搜刮家私的人遗漏一处柜子，几条长裙挂着在，她拎去问林自然：“女主人呢？”

他回头盯裙子看半天，没看出所以然：“唯一的女主人是我妈，可能她留下的吧。”

“好漂亮的礼服呢，你要留作纪念吗？”

“人早不在了，留着做什么。这是茶歇裙，喜欢拿去吧，那个房间吊灯上有个胸针，替我拿来。”他展示身上的伤痕：“不方便爬高，多谢了。”

什么茶裙，干什么用，吊灯上为什么有项链，经过刚才这一闹，她知道他不至于太坏，故意使诈替她解围，截止目前她相信他，一说便去照做，费力从地下搬梯子到楼上，忙活半天飞奔下楼，挥舞战利品：“是钻石？”

“可惜不值钱。”他依旧没有起身，用不管她听不听得到的声音说：“一个男孩的恶作剧，大人越困惑他越兴奋。”

这年月钻饰最不值钱，其次各类珍珠翡翠，换不来几袋大米白面。女人始终不排斥珠宝首饰，苍蝇再小也是肉，她问都不问戴在身上，怕那些人再来，藏进内层衣服里。

没白来，要不见好就收，好久没挨炸了，不知几时又打起来，过今晚就撤。

“你好歹是个军官，就这么躺着挨揍？”

“军中芝麻小官，停职接受调查。”他叹口气：“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我睡了。”

“因为令尊的债务问题？”

“一部分。”

“老葛和老林是很好的朋友？”

“他们相识多年，我也离家多年，不比你知道的多，令堂没有告诉你吗？”

“老林生意一落千丈，危机时老葛了一笔钱，按说这种时候众叛亲离，亲朋好友避之不及，老葛从不厚的家底中掏出一份，也只约定归还本金不算利息。”

“那是亲如兄弟了。”

她不否认，雪中送炭当然比较珍贵，可惜锦上添花太多太多，那些花现在还在吗？

早已腐朽。

咣当，声音已很熟悉，有人破门而入。

明明开着，这些人都看不见，非搞出这么大动静，林自然凄然一笑：“你是唯一正常进门的。”

这次依然来者不善，叽叽喳喳，掺杂女人哭声，几个孩子打头阵，嘴里喊着林叔叔，哭泣妇人殿后，一帮子人没一个光鲜亮丽的。

面黄肌瘦的孩子有男有女，举着乌漆嘛黑的小手，聒噪中听出在嚷肚子饿，妇人衣服皱巴巴，面容浮肿，眼袋特别大，嘴唇没血色，任由孩子们闹腾，稍微安静会了才说：“我去问过，房子一文不值，根本没人接手。”

林自然把躺椅让出来自己去窗边，孩子们爬上去摇来摇去，忘记哭闹，被妇人几个巴掌扇下来。

她环顾四周，绝望地叹息：“被这几个东西拴住来迟了。房子再大我也不要，小林，我们孤儿寡母等米下锅，如今现钞和废纸一样，瘦死骆驼比马大，你办法总比我们多，今天没点硬货我们不走，真不是和你过不去，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

“男女有别。”林自然手放在衬衫扣子上：“不然让你亲眼目睹我还剩什么，当着孩子呢，还是算了吧？”

她当然知道真扒光也不会有什么，只得干瞪眼睛僵在那里。

葛昱拿出干净的水给孩子们喝，趁大人们说话，在他们口袋里塞满饼干。那边断断续续，一会儿叙旧情一会儿诉苦，直到孩子们累了，缠着大人回家，大人依然不走，几个哈欠打过，孩子们在躺椅上挨着睡了。

林自然席地而坐：“家父欠你们的，给我时间，我会补上。”

“来来回回就这句话。小林，不是我不信你，凡事总得有个准头。”

“一年。”

“要不是为这几个东西，我早一头碰死在这里。”

又开始讨价还价，时间缩到半年，林自然寸步不让，对方清楚再逼不出来，又不甘心打道回府，四周回荡小孩子们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