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疆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有一行人在漫天大雪中策马奔驰。
“世子,风雪太大了,一直赶路马也要受不住的,前方就是驿站,咱们今晚不如在此地歇脚,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好”
风雪中驿馆门前的两盏灯笼竟还亮着,尽管摇摇欲坠。
“世子,我去敲门”
其余人也纷纷下马等待。一位身穿黑色大氅,站在狂风暴雪中依旧身形挺拔的便是大雍朝西北靖安王嫡长子傅月恒。
“薛义,你能不能使点劲儿,这么敲里边人能听见吗?”
“罗隐,少放屁!要不你来?”
薛义话音未落,罗隐就快步上前抡起胳膊就往门上砸,哐哐哐,边敲边扯着嗓子喊:“快开门!里边的人是聋了吗?”
两人轮流敲了好一会仍不见有人开门,傅月恒等的有些不耐,上前二话不说抬腿一脚将门踹开。一行人进入驿馆,薛义看着被踹坏的门只得吩咐人拿旁边的木棍顶上。
这么大动静终于有人提着灯笼从木楼里出来,此人勾着头见院里来了一群人,急忙走上前。
“怎么回事?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听见吗”罗隐问。
“各位爷,当真是对不住了,今儿风雪太大,确实没听见”来者是位老人。
傅月恒眉头轻蹙问道:“怎么就你一人?”
“哪能啊,这不是天冷雪又大,听到动静我就先出来瞧瞧,以为是风太大把门吹坏了呢!各位爷,里边请”老者边说边引路。
“各位爷,打哪来啊?”老者问。
“不该问的少打听,去准备些吃食,把院里的马牵到马厩喂饱。”薛义道。
“哎,是是,那小人先让人沏壶热茶再端盆碳火过来,各位爷稍等”老者说。
“去吧”薛义道。
傅月恒扫视室内一圈,堂内陈设简单,几张破旧木桌灰尘却没有,看来驻守此地的人很是尽职尽责。傅月恒解下大氅扔给薛义,大马金刀坐在主位,罗隐等人在门口拍打身上的落雪。
罗隐哈着白气道:“这雪下的怎么比西北还大,冰天雪地的,冷的叫人直哆嗦!还是主子您英明,没让小少爷跟来”
傅月恒听着屋外寒风呼啸,门被吹的砰砰作响,若有所思。
不一会,一高一矮身穿灰色单衣的两个少年郎端着炭盆提着茶壶走来。高个儿少年将烧红的炭火放置在炭炉内,矮个儿少年提着茶壶给傅月恒等人倒茶,右手有一块不小的冻疮,倒水时低着头瑟缩着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不时偷偷将袖口使劲儿往下拽,傅月恒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不渝。
高个子少年弯腰道:“各位官爷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好,要是没什么吩咐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平时到驿馆歇脚的多吗?”傅月恒问。
“回爷的话,此处离京城不到一天路程,平日里来此歇脚的不少,但只有天气不好时才会留宿”
傅月恒嗯了一声,对身边的薛义道:“给他们些冻疮药”
薛义应道:“是,主子”。
薛义将两瓶冻疮药递给少年,他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傅月恒,那张堪比风雪面无表情的脸哪里有胆子接,甚至有些惊恐。平日里被呼来喝去当牛马使,从没人给过他们好脸色,更何况是赏赐。
薛义温声道:“拿着,我家主子既然说了赏你,你就拿着”
高个儿少年这才将药收下,两人对着傅月恒千恩万谢一番,“多谢官爷赏,多谢官爷赏”
傅月恒道:“我有话问你,每月俸银是否按时发放?”
矮个儿少年神情愤愤欲张口回话,被高个儿少年抢先一步道:“回官爷的话,是的,每月俸银都是给足了的。”
傅月恒轻笑一声道:“是吗?”
高个儿少年结巴道:“是,是的,官爷”
傅月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那我倒是好奇了,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冷的天你俩穿的却如此单薄,还是旧衣,是你们真的皮糙肉厚不怕冷?还是说这是你俩独有的喜好?”
两少年低头不吭声。
傅月恒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茶水溅到桌面,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回话?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两少年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连连求饶,声音颤抖:“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此时驿馆的老头和一位中年男子端着吃食见二人伏跪在地,慌忙上前将饭菜放到桌上,老者低声下气向傅月恒问道:“官爷,不知他二人如何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都是粗人,说话做事没个分寸,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傅月恒道:“行了,起来吧,我这什么都没做好像要了你们命似的”
“呦,怎么还哭上了?”傅月恒一脸不可思议。
薛义无语望天,内心吐槽道:“是是是,您可一点都不凶,这满身的杀气边塞的敌人见了都退避三舍,何况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少年郎”
傅月恒假意轻咳一声,收敛了浑身杀气,尝试着挤出笑,无奈笑不出来只得作罢,低声道:“小孩儿,你过来”
矮个儿少年低头慢吞吞移步到他跟前,傅月恒道:“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
“嗯,那你和我小弟一般年纪。快擦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
傅月恒拿起一个桌上老头刚端来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递给他,道:“馒头,接着”
少年有些孩子气的咧嘴笑了,点点头接过馒头:“谢谢官爷”
傅月恒又拿了张热饼扔给高个儿少年,道:“诺,接着,你俩回屋睡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老者道:“那官爷,您先用饭,小人去收拾下房间,烧些热水”
傅月恒点头道:“嗯,有劳”
“不敢,不敢,这都是小人该做的,那小人先行退下,您有事让人喊我直接吩咐就成”老者说完和中年男子一同退下。
傅月恒看着茶水若有所思,冷声道:“这里是去往京城的最后一个驿馆,却如此破败不堪,定有猫腻!罗隐,你稍后将方才的事探查清楚,明日临走前给他们留几锭银子”
罗隐拱手道:“是,主子”
傅月恒道:“都坐下用饭,明早还要赶路”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主子”
傅月恒用过饭洗过热水澡摊在床上,屋里炭火烧的很旺,薛义轻轻扣门。
“进来”
薛义推门而入,望着床上的傅月恒,欲言又止。傅月恒瞟了他一眼,懒懒道:“有话就说,有屁出去放”
“主子,眼下京城因温氏一族被下了诏狱正人心惶惶,此时入京怕是会引起猜疑,走时也没和王爷商议,小少爷可是知情的”
“那又如何?难道温氏下狱我就不能回京看望长姐了?陛下可是许我随时都可入京呢!阿静知道了不是更好,省得我再和爹说”
傅月恒口中的阿静便是靖安王幼子傅寓静,因出生时哭声震天,很是能闹腾,扰的王妃日夜不得安睡,于是靖安王用“静”字给他取名。可惜,有一个安静的名字却一点也不安静,整日搞的靖安王府鸡飞狗跳,王妃很是头痛。想起临走时弟弟又哭又闹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傅月恒心情甚佳。
薛义见主子一脸无所谓甚至有些得意,瞬间觉得未来一片暗淡,小少爷很能搞事情,但自家主子搞事的能力更上一层楼。
“薛义,哭丧个脸干嘛呢?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嗦了,滚出去,别打扰爷睡觉!今晚不必安排人守夜,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危险”
薛义颔首离去。
傅月恒从怀中拿出一根竹青色发带,细细打量。发带上有若隐若现的梅花暗纹,似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冷香。傅月恒对着发带自言自语道:“温玉,温小公子,你可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