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烈日、汗水与酸疼,时间也变得快了起来。
施宇再没见过常铭,遗失物箱子里的东西换了又换,唯独那顶军帽无人认领。
京大军训,两周放一天假。
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然而,总有奢侈的,浪漫半天时间都没等来一个影子。
“你们真的都没他电话?”一大早混进别人宿舍,把人吓得声都不敢出的施大少,第五次如是问道。
“真没有。”宿舍三人异口同声,显然经过多次练习。
眼看着中午将至,奢侈的施大少终于意识到“时光易逝”,变得急躁起来:“那你们知道他家是哪里的吗?”
“不知道。”
三人十分默契摇头,内心只盼这位“阎王爷”能赶紧离开。
施宇想了想,问道:“你们和他说过话吗?”
“没有。”这次三人中只有两人摇头,施宇看向没摇头的那个人,后者吓得连忙摆手:“我……我……我也没……”
施宇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烦:“说没说过?”
黄晓东本就是个胆小的,面对施宇严厉的语气,只觉得在被刑讯逼供,赶紧倒豆子式坦白:
“说……说过的。”
施宇一听,眼睛都亮了,急切追问:“说过什么?”
“谢谢。”黄晓东怯怯回答,抬眼一看施宇眼神急转直下,神色仿佛在说“你逗我呢”,黄晓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连忙解释道:“他跟我说了句‘谢谢’。”
这次,不等施宇催,黄晓东自觉补充:“开学第一天我给宿舍每个人都带了特产,戴盛,邓光辉,你俩还记得吧?”
施宇的目光扫过去,被点名的两位直点头。
黄晓东继续道:“当天常铭还在,所以我也给了他一份,然后他就和我说了声‘谢谢’。”
说着,黄晓东又指向常铭的桌子:“你看,还在那儿。”
桌面上什么都没有,要不是那盒麻花,别人还以为那是个空铺。
施宇看着看着,觉得心也有点空。
黄晓东似乎不再害怕,话也多了起来:“虽然他没吃我给的麻花,但是第二天就送了我一盒薯片,而且还是我最喜欢的牌子和口味,我在京大超市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常铭从哪儿买到的。”
“你不是自己说过那牌子薯片是你们当地品牌,在别的城市都买不到,咋还跑京大超市去找?”也许是话茬开了,宿舍气氛没那么恐怖,一旁的眼镜仔戴盛也开始讲话。
“我不是想着万一呢,万一有商业大亨发现财富密码,把我们县的小薯片引入大都市呢?”黄晓东道:“再说,常铭不就在这儿买到了。”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戴盛点头道。
许久没开口的邓光辉突然感慨道:“没想到常铭看上去高冷,对你还挺好,竟然为了你一句‘喜欢’跑遍全城找来你的家乡味儿!”
“这可真是当代‘一骑绝尘妃子笑’啊!”戴盛也跟着调侃。
“那我回头可得好好谢谢我家玄宗。”黄晓东玩笑道。
相处两个周,大家已经熟悉起来,偶尔也会开一开这些荤素不忌的玩笑。只是今天他们忘了还有人在场。突然,黄晓东感觉一股子杀气自身后杀来,戴盛和邓光辉也觉不妙,一个战术性喝水,一个举起手中准备已久的书。
“你来自哪里?”一个字像一座大山,压迫感十足。
“吾命休矣。”黄晓东的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打转,竟然没答话。
“渝城,他是渝城人!”理智尚存的戴盛放下书本,救兄弟出水火。
“渝城。”施宇低声自语,随即起身,“谢谢。”
三人刚想松口气,却见施宇到门口又转身看向黄晓东,“薯片呢?”
“吃……吃完了。”黄晓东脑子基本停止思索。
刚答完,黄晓东又觉得脊背一凉,好在施宇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呼!”黄晓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有余悸,“吓死了,我还以为我再也吃不到我的小薯片了。”
“你还敢吃?”邓光辉脑子灵光了。
“什么意思?”黄晓东还没反应过来。
“没事,只不过以后要吃记得自己买就行。”戴盛安慰他道。
能考来京大的都不是傻子,黄晓东终于后知后觉,“你们……他们……我……”
虽然他看上去什么都没说,但戴盛和邓光辉却什么都懂了,两人沉重点头。
“以后我还是回渝城再吃我的小薯片吧!”黄晓东觉得还是苟命要紧。
“不过他为什么要问我是哪里人?”黄晓东想到这,又开始害怕,“他不会要追到我家乡去赶尽杀绝吧?”
“啪!啪!啪!”邓光辉一巴掌一教育:“法治政府!法治社会!法治国家!”
“疼!”黄晓东奋起反抗,两人打作一团,戴盛推了推眼镜,显然习以为常,清醒的思路丝毫不被影响,“你之前说那薯片是你们渝城当地品牌,我和光辉都没听说过,但常铭第二天早上就送了你一盒,要么他知道哪有卖,要么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他和你一样很了解那个牌子的薯片,有可能也很喜欢这个牌子。”
黄晓东被他的分析吸引,停止斗殴,问道:“所以呢?”
邓光辉看不下去了,答道:“所以常铭跟你一样,都是渝城人。”
“哦~”黄晓东醍醐灌顶:“难怪连我都没买到的薯片他能有,我就说这天底下论寻美食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果然,果然呐!”
黄晓东沉浸在自己天下第一头衔得保的喜悦中,其他两人懒得理他,深入分析起来。
“你说施宇跟常铭到底什么关系?”邓光辉问道。
“肯定非比寻常。”戴盛笃定道。
“既然非比寻常,怎么连他是哪里人都不知道?”邓光辉表示怀疑。
“有些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三见便是一生。”戴盛故作深奥道:“五分钟已经足够喜欢一个人。”
邓光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然后又看见还在那自鸣得意的黄晓东,他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突然有点想念常铭了。
施宇冰冷的脸乍现,邓光辉打了个寒战,顿觉自己这是嫌命长。将空调往上调两个度,准备研究研究中午吃啥。
与戴盛所想一致,施宇也是通过薯片和黄晓东推测常铭是渝城人。如果真的如此,那施魅口中的“第二次”也就可以解释,常铭把他当“不良少年”一样避之不及也说得过去了。
正想给施魅打电话确认,有电话打了进来,施宇眉心微皱,接了起来,“你好,芳馨姐。”
又是这句万年不变的问后续,许芳馨甚是无语,她曾试图以撒娇、魅惑等方式让施宇不要这么客套,均以失败告终。礼仪像是刻进施宇的骨子,就连给家人打电话他都是这样的开头,在撞见两次后,许芳馨也就放弃挣扎了。
“嗨,小宇,新学期还愉快吗?”许芳馨热心道。
“不愉快。”施宇如实回答。
许芳馨语塞,一如既往地诚实。这也是许芳馨放心施宇的地方,否则一个多金又帅气的追求者,她早就拿下了,怎么可能肆无忌惮地吊了这么多年。她就是笃定施宇不会被人勾走,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比她更了解施宇的女生了。
一直以来,他们很少通电话,最常见的互动就是施宇转发她社交平台的动态,给她点赞打投。这次她会主动联系施宇,一是因为大学毕竟不同高中,漂亮的女孩子遍地都是,她怕有人撬墙脚。二是最近半个月她发的动态施宇竟然一条都没点赞也没转发,她还特地去问了网站管理员,发现施宇已经断签半个月了。
恍然间,施宇仿佛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危机感顿生,但许芳馨依然稳住了,直到今天他们放假,等了半天发现还是没动静,这才主动给施宇打了过来。
直到听到这句“不愉快”,许芳馨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她想,很好,不愉快是常态,说明没什么幺蛾子。
施宇见许芳馨久久没有说话,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耐心地等着,但今天他还有事,遂出声催促道:“请问还有什么事情?”
许芳馨面色一僵,她很敏感,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施宇的不耐烦,一时没控制情绪,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奈何施宇是个不会转弯的,听见没事便道:“没事,挂了。”
“轰隆!”心中如有惊雷落下,许芳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竟然要挂我电话。”
施宇从来没有隐藏对她的喜欢,这份喜欢专一、直接、长情,所以即便在见识了娱乐圈的荣华富贵她也没有想过舍弃这份喜欢。只是因为享受这种被追着捧着的感觉,所以她一直吊着施宇,从来不给施宇接近的半点机会,偶尔给个拥抱已算是莫大的宠幸。
对施宇欲擒故纵,对周围人她却早已宣布主权。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有意无意让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施宇非常喜欢她,十八岁的时候就会向她告白,他们一定会结婚等消息。时间久了,两人的家长朋友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眼下距离施宇十八岁生日只有三个月,她一面非常期待施宇隆重的告白,一面也会担心施宇得到后没那么爱她,所以越是紧要关头,她要求自己越要沉得住气,不能主动联系,要等施宇找她。
然而她等了半个月,等到的却是施宇要挂她的电话。
施宇,那个从小趴在窗户上看她跳舞的小孩,那个一直跟在她后面叫她“姐姐”的小孩,那个从来眼里只有她的男孩……
竟然要挂她的电话!
许芳馨握电话的手青筋暴起,她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气得说不出话来。
施宇等了一会儿,见许芳馨还是没出声,毫不留情道:“再见,芳馨姐。”
“小宇!”许芳馨终于回神,急切地喊道。
施宇客气地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芳馨姐?”
“你有事吗?”
许芳馨控制脾气,降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道,听上去很是可怜。但施宇是个木头,一早就说了,所以他只是如实答道,“是的。”
许芳馨深吸一口气,她想也许是正事,试探道:“是要和新认识的同学出去玩吗?”
施宇想找常铭也算是,遂“嗯”了一声。
许芳馨顿觉不妙,追问道:“新同学是谁,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施宇突然不想告诉她,遂沉默。许芳馨心越来越凉,她没有想到施宇竟然会对她有秘密,顿觉愤怒,感觉假装哭泣。
电话这头的施宇听见抽泣声,很是惊讶,连忙问道:“怎么了?”
一如既往地温柔,听到这声关心,许芳馨的委屈变得真切,眼泪也不全是演技。
明明她比这个男孩还大三岁,但许芳馨总有种被呵护着、被照顾着的感觉。以往只要在工作上受了委屈,她都会说给男孩听。而男孩总是安安静静地听完,偶尔帮她分析利弊,出谋划策,还会偷偷帮她解决难题。
出道三年,从未遇见潜规则。她知道,单靠许家势力不可能护她至此。这背后男孩做了多少,不言自明。可男孩从未主动向她索要过什么,就连演唱会门票都是他自己花钱花时间抢来的。十多年了,她到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什么欲擒故纵,若即若离都是骗人的,喜欢的人只有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最靠谱的。
她一直都是喜欢施宇的。
往后,她不会再让施宇脱离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