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内容至此结束,后续的环节是韩涿野预留了十分钟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但在提问开始前会空出十五分钟给所有人休息,因此现在韩涿野已经从侧边下台了。
观看直播的人数不见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几乎是以万每秒的速度在增升,由于韩涿野是演员不是需要维持单身人设的爱豆,他有恋人的消息爆出来除了部分女友粉其实也没有很多粉丝伤心,反倒喜闻乐见地八卦起来。
【嫂子圈内还是圈外人啊?之前没见一点消息透出来,保护的太好了吧!】
【等等,韩涿野今年不33岁吗?内陆法定年龄22,他们在香江还是在国外结的???】
【关注点全歪了,恋爱了18年,野哥早恋啊!】
【为什么……感觉有故事呢?是不是老婆跑啦?没见过这样官宣的】
【md!他好会!!!一秒内我要知道嫂子的全部消息!】
……
王程战战兢兢地瞧了脸色苍白地俞舒一眼,如履薄冰地问:“俞哥,你还要不要继续看?”
他只是知道韩涿野和俞舒有那层暧昧关系,但并不知道韩涿野发布会里提到在一起18年的人就是他,毕竟俞舒带着两个孩子,最大的五岁,最小的两岁,怎么想也像是可怜单亲爸爸迫于影帝影响力,为了生计委人床笫。
此刻脑子里一想到上午韩涿野还在病床前给俞舒下跪,晚上就一副深情楚楚的模样狂野又直接地在全国观众面前当众示爱,心里的火柴人儿怒骂其渣男,替俞舒不值。
或许是因为岔气在左胸下方还没有恢复,给他一种心脏也在悸痛的错觉。
俞舒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枕在地上,趾尖在隔着柔软洁白的拖鞋踩在地上,像天使走在云端。
他沉默了一瞬,说:“不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也晚了。”
说着,才想起刚才全程都保持安静的两只幼崽,转头看过去,才哭笑不得地发现俞旺仔小手捂在芽芽嘴上,可能是看他们在看东西怕芽芽朝出声音,把妹妹抱在怀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俞舒缓了缓左胸的绞痛,两只细瘦的胳膊撑在病床上,站起来帮他们把被子盖上,转头问王程:“我的手机你带来了吗?”
王程急忙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递过去,又说:“留在片场的私人物品也都带来了,刚才送小朋友来的阿姨说尿布和吃的装在这个包里,阿姨被带去后厨做饭了,一会儿送过来。”
他指了指沙发上放着的两个包。
俞舒脸上表情仍旧木木的,淡淡应了一声,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这两天自己在医院养伤,不用过来。
王程捡漏了假期,按捺不住欣喜,朝他道了声晚安,说:“俞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就拿着自己的小包离开了。
他抚了下小腹,单手微微打着颤,皱了下尖瘦的脸,没想到一觉起来之后自己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俞舒握着病床边的栏杆,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慢慢朝厕所走。
保胎药已经起了效,他下腹现在已经没有那种令人恐惧的下坠感和刺痛感,只是还需要动作很轻缓地行走。
坐在马桶上确认了没有再出血,但小腹确实有一团乌青的蹄痕,又慢腾腾地扶着墙走出去。
王姨正好端着饭盘推门进来,看到他瘦弱地走出来,吸了口冷气,立刻心疼地说:“小俞又瘦了呢。”
俞舒朝她挤出个微笑,笑了笑:“拍戏是瘦了些。”
王姨让他快去沙发上坐好。
病房是单间的,空间很大,一张单人病床外还附有一个单人陪护沙发椅。
等俞舒老实坐下去,王姨才把刚刚做出来饭端到眼前的活动茶几上,让他先吃点营养餐。
“王姨我慢慢吃,您先回家休息吧,”俞舒思忖着医院离她家里大晚上的打车回去也要半个多小时,刚才王程一个大小伙子怎么都能回去,但王姨年纪也大了,自己一个人回去他不太放心,说要给王姨叫车。
王姨急忙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说:“小俞不用给我叫车了,我儿子刚刚送我们来的,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王姨全程都没有提中午家里的事情。
俞舒知道她是怕自己多想。
虽然是主雇关系,但王姨待他真的很好,在俞舒成年这么久之后,还能再次体会到记忆中已经很遥远的母爱。
但这个爱不属于他,王姨也不是他的母亲。
他看着王姨,张了下唇,想说些什么,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王姨立刻就明白了,拍了拍他肩头:“好孩子,别想了,吃点东西好好养身体吧。”
俞舒饿了一天了,虽然输了营养液,但肚子里的饥饿感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捏着筷子,努力吸着鼻子,吃着温热的饭菜,静静听着她关门离开。
他从来没有被谁坚定不移地偏爱过,也没有被人肆无忌惮的宠爱过。
从十五岁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一直一直被推来推去。
还没学会照顾自己,就要承担照顾别人的身份。
还没有忘记父母,就选择了成为父母。
有时候看着俞旺仔和芽芽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他就会忍不住想,或许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在父母怀中撒过娇。
但那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俞舒会觉得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旁边的手机“滋滋”一震,跳出来了跳微博通知,俞舒筷子一顿,拿起手机指尖微动,解开了手机屏幕。
明亮刺眼的屏幕光映进瞳底,看得出来公司应该是没想压热搜了,完全放弃治疗,任由各种和韩涿野相关的词条迅速攀登,以新词条替换旧词条的方式不断自己和自己“打架”。
那时距离记者提问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俞舒犹豫了一下,没有点进直播间,把筷子放下,给kayle拨了个电话。
奇怪地是,kayle这次接的很快,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暴躁。
“你醒了?身体好点了吗?”kayle心平气和地说。
“好多了,kayle姐。但我觉得我三天内身体可能恢复不过来,《剑含春》那边——”
“别担心了,”kayle直接打断他,“剧组会等你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kayle没有提,在等着他开口。
俞舒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我不知道他要退圈。”
kayle“呵呵”冷笑了一声,说:“我们全是在直播开始前半个小时才知道的,韩涿野说他要回归家庭,颐享天年,我真颐他妈。”
俞舒这才听出来,她根本不是没生气,完全是已经彻底气疯了,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哦对了,”kayle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韩涿野,把俞舒也“骂”进去:“我还不知道韩涿野18岁就结婚了呢,你不会也结婚了吧?”
“当时是我们刚去英国上学,去玩的时候路过一间小教堂宣誓了而已,不是真的结婚。”
而且韩涿野回来后根本就没再承认过,俞舒一直以为他默认那场随意的仪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笑。
当年和他们签合同时,反复确认过双方没有其他官方盖章关系的kayle:“呵呵。”
“……”
俞舒突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跟着沉默。
韩涿野在鼎盛时期的退出。
永不撤回,那就什么都没了。
韩涿野这十一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拿到的那些奖项,他再也没机会了,甚至连提名的机会都没有了。
下午韩涿野说的那些话,好像化成一个个黑色的字,在脑子里跳出来,俞舒呼吸一滞,心口刺痛。
韩涿野怎么能这么干脆,什么都没了……他拿什么去对抗韩嘉鑫?
他真的要听韩嘉鑫的话回去吗?
俞舒比谁都知道韩涿野有多痛恨韩嘉鑫的那条地下产业。
这么想着,他浑身就要有些发冷。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他真的要退出吗?”
“发布会都开了,难不成还有假的?”kayle反问他。
俞舒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这件事等等再说,”kayle忽地打断两方沉默的僵持,从躺平的沙发椅上坐起身,用谈事才会有的语气跟他说:“你知道《啄木鸟》这部戏是韩涿野给你写的吗?”
“什么?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说过。”
他就连韩涿野筹备拍摄一部自己想出故事为基础的电影,也是当时《啄木鸟》的消息陆续放出来才从边边角角的小道消息看来的。
而且前几天《啄木鸟》一个试戏的演员直播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剧组已经开始面人的消息这才上了热搜。
俞舒完全没有听kayle提过有来邀请他试戏的消息,心里也明白韩涿野大概是看不上自己的演技。
“果然你也不知道,”kayle绝望地叹了口气,她目光垂落下来,看着桌上被四处翻找才找出来的一根铅笔和一张被涂黑显出字迹的纸,那上面有六个字——
献给一颗榆树。
这纸是韩涿野给她看的《啄木鸟》初稿手写版的时候,她临时要记下一个电话,随手拿出的第一页空白的纸。
那沓初稿当天就还给了韩涿野,这张纸却留到了现在。
当时她还没留意到这张空白的纸左下角有行字印,是刚刚坐在办公室怒骂韩涿野时一边想着一会儿要做哪些部门的工作,胡乱抽了张有空白的纸才发现的。
那应该是韩涿野一开始想好的电影开幕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又没有用。
“俞舒,”kayle想到这些年两人拉扯不清的纠缠,决定日行一善:“我一直以为韩涿野对你就是玩玩而已的,是你太认真了。”
俞舒扣着手机边缘,没有说话。
kayle叹了口气,跟他说:“我果然就不该掺和你们的事情,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闺蜜不能劝分这个道理老娘现在再次大彻大悟。”
俞舒被她的用词弄得一噎,紧跟着就听她感叹:“韩涿野的爱藏得太深了,俞舒。”
“我知道。”
“嗯?”
俞舒轻又缓地眨了下眼:“我一直都知道他爱我。”只是他不会说。
这十一年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完全分开过,人生、感情全都混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理不清又斩不断。
他下午说怕和俞舒在一起会死,但没有了俞舒,他更不可能活。
俞舒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救赎,是重刑犯唯一的忏悔处,是贫瘠荒漠里,唯一屹立不倒,等待着奔鸟归家的树。
韩涿野可以演出来无情,也可以演出来冷漠,但是偶尔看他的眼神不会骗人,眼神里的痛苦不是假的,里面求生又自毁的纠结都被他看在眼里。
就是这份缄默又深沉的爱,一直支撑着他迈过了十一年。
“kayle姐,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辛苦你为我的事情费神,我知道你拿我当弟弟,我也拿你当异父异母的姐姐,”俞舒谢过她很多次,这次却在道谢后又加了一些话,想让她彻底放下心,“我知道你想让我走出来,但是我走不出来了,韩涿野太坏了,就让他的好变得弥足珍贵,但是我拥有过他全部的好,再也不知道哪里还能找到像他一样的人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人的一生没有几个十八年的,韩涿野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太深了,深到已经刻进了灵魂,除了韩涿野,他想自己这辈子或许也不会再爱上什么人。
爱一个人的代价太大了。
“我没有韩涿野能活,但韩涿野没有我会死。”
“我不想他去死。”
“行了行了,”kayle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恋爱脑清醒着沉沦,伴随着上一句话的结束,下一句话就陡然甩出来:“韩涿野直接定了你演《啄木鸟》的男一,他演男二。”
俞舒放在眼下的手蓦地攥紧,鼻腔里涌出酸意,但语气还是很冷,状似淡然地说:“那就接吧,这是他应该还给我的债。”
kayle这时候又夸他果然真男人,能屈能伸,不像爽文里兀自坚强的男主,什么也不要,靠着一身蛮力破出一条大道。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kayle那头似乎是又有事情了,因为韩涿野退圈加上自爆已婚的消息,这会儿大半个公司都在加班加点儿。
“kayle姐你先去忙吧。”俞舒不好意思耽误他们时间。
kayle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俞舒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慢吞吞地侧躺回沙发上,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韩涿野抓着他烧成死灰的心,中央那一点闪着微弱火光的余烬。
在森林里肆无忌惮地放了一把大火。
俞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把自己抱起来。
屋里的灯被人关上,唯有门缝透出的零星光亮。
他惺忪地眯起眼,尚未醒来的肢体软绵绵地挣扎了一下,被昏沉的意识拖拽着又快闭上眼,脑袋耷拉着靠在温热的胸膛前。
“我带你去隔壁床上睡。”
“韩……野你……”俞舒糊里糊涂地在嘴里咕哝了一句话。
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听到异常明晰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
心跳在加速,成了最好的助眠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