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调 第2章 你好啊

晚上9:27。

小区内的设施老化，物业基本不管，单元口处的“黑影”注意到他，终于有了一点动作，起身向他靠近。

知道他住哪且在这个时间点不惜一切也要跑来打扰他的只有那个人。

云肆没什么表情地叫停他：“万柏。”

“唉云哥，你们学校今儿晚上不是不上晚自习吗？怎么回来这么晚。”走到路灯下的男生顶着一头嚣张的红毛，身上穿着一件印有骷髅头的黑色T恤，校服松松垮垮地寄在腰间，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抬手欠欠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有事么？”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云肆站在原地不动，单间背着书包查看消息。

他们班学生自己创的群聊里这会儿全是何昊涵的哀求声，一会儿艾特这个问物理写了没，一会儿又轰炸那个问英语写了没。

云肆划拉着手机屏幕，回了个贱嗖嗖的表情包。

回应他的是何昊涵的无能狂怒：

[山里灵活的狗]：云肆你真是唯一一个让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人。

还想再发点什么，余光瞥见万柏朝他走来，立马后撤一大步。

万柏比自己小一届，甫城四中的，印象中这人从小纠缠着自己，很烦。

“你别退啊，我不过去了行吧，”万柏见他这样，用手抓了抓头发，“这不特意翘课出来找你去网吧玩吗，大学霸总得放松会儿吧。”

“不去，有事。”云肆干脆利落地拒绝，视线没有从手机上下来过。

“别这么快拒绝嘛，走呗云哥就玩一会儿。”万柏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万柏，我有你哥电话，”云肆掀起眼皮看他，懒洋洋地举起手机，“这个点，估计他还在学校讲课吧。”

万柏脸上笑容僵住，浑身汗毛竖起。

靠，忘了这茬！

他打着哈哈道：“啊…突然想起李质那小子养的狗生崽了，我去瞧瞧男娃女娃，云哥有空再约，告辞！”

万柏怕他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云肆偏头目送着万柏离开，确认身影消失在视野，他才转身走进单元楼。

这招屡试不爽。

走廊里的灯不算太亮，勉强能用，他就住在三楼右手边第二家。

钥匙刚从口袋里取出来，还未碰到锁孔，身侧的门先传来“吱”的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尤为明显。

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一大一小就这么沉默的注视着彼此。

云肆摁亮手机屏幕，9:35。

他叹了口气：“小庄，你爸爸妈妈又不在家吗？”

小庄没有从门内走出来，可怜巴巴地扒在门框上小声说：“小云哥哥，爸爸妈妈从中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就我一个，我怕…”

“这个点了，你还不睡觉吗？”

“睡不着。”

“…把门关好，”云肆败下阵来，侧身让开，“进来吧。”

“好耶！”计谋得逞的小庄立刻照云肆说的，关好门溜进他家。

这招对于他来说，同样屡试不爽。

房间里很干净，除过普通家电没有多余的东西，云肆把顺路买回来的零食放在桌子上：“你安静看上次你没看完的动画片等爸爸妈妈回来，这儿有零食，困了就叫我，听见了吗？”

小庄使劲点点头，手里拿着云肆塞给他的遥控器，跑去沙发乖乖坐着，音量声放的很小。

到底还是二年级的小学生，挺乖的。

云肆回到卧室，下意识关门的动作顿住，又选择把门打开。

他原先不住这儿。

亲爹进了监狱，亲妈下落不明，原本的家不敢也不能回，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周叔的，这是他待在这儿的第五年。

说实话，他很好奇周浅缘为什么会这么做。

然而得到的回答只是周浅缘笑着说：“你就当我盐吃多闲的，收留了你。”

他信吗？当然不信。

谁会闲的无聊收留一个烂摊子堆满一身的小孩。

但看到周浅缘拿出一串房间钥匙的时候，云肆沉默了。

周浅缘好像真的有那个资本。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周浅缘手里有多少房。

回来前所有的作业已经在等橘子治疗的那段时间写完，要刷的题也一并刷完，他现在有其他的事干。

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台灯，暖色系的，云肆打开桌上的电脑继续之前没画完的稿子。

学费要钱，房租要钱，生活费也要钱，他总不能让周浅缘掏钱。

刚来到这里时年纪太小，没人招童工，况且周浅缘也不可能让他出去打工，他妈妈走前留下的钱也没多少。

小区门口的花店老板刘茗在见过一次他稿纸上的图后说他天生就是干设计的料，于是把他推荐给了自己朋友，才有了现在的赚钱渠道。

高中生活早五晚十让他没空干其他的兼职，只有放假才会抽空去花店或周浅缘店里帮忙。

手中进行的稿子已经差不多完成，期限在下一周。

云肆靠在椅背上仰起头，脑子里全是白天在网吧见过的那人。

“……”书包拉链被粗暴拉开，椅子上的人没坐几秒就把相机重新拿出来，翻找那张照片。

随着照片逐渐放大，云肆总觉得哪里不对。

眼熟么？但他没见过这人。

不眼熟么？可这双眸色在他记忆里一闪而过，像阵风，抓不住。

身体比脑子快，等他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时，手下已经开始动笔了。

门被敲响时，他画完了草图。

云肆起身走出卧室，电视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动画片，沙发上的小人不知何时睡着，小小一团蜷缩在沙发角落。

他拿起沙发上的薄毯盖在小庄身上，动作小心地将他抱起，来到玄关打开门，两张熟悉的中年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其中的女人率先开口：“不好意思啊小云，工作实在是太忙，我们家小庄又麻…”

话未说完，云肆打断了她，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低头看怀里皱着眉地小家伙。

“张姨，很晚了，先带小庄回去休息吧，”云肆尽量压低声音说，“您二位也是。”

女人连忙接过熟睡的小庄，又和身旁的男人道谢几句，才回了隔壁。

--

翌日中午，小巷里，云肆拿着相机走进了一家维修店，周遭凌乱的环境彰显着它的独特。

“喲，小云，找我有事就是指修相机啊。”店内坐在躺椅上摇扇子的人听见声音，看向站在柜子前的男生打趣道。

云肆把相机放在柜子上，扫了桌面上张贴的二维码付了钱，“嗯，麻烦周叔了，我明天中午过来取。”

“行，这次修好就小心点，你这相机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云肆点头应和着，转身走出维修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他拿出来解锁屏幕，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来，全都来自同一个人，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发小，何昊涵。

［山里灵活的狗］：不是云肆你人呢，咱午休就剩二十分钟了您老还没从周叔那儿回来啊，周叔总不能留你吃饭吧。

学校明令禁止午休时间进出校园，他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山里灵活的狗］：回来的时候记得从学校后门那墙上翻过来，学校门早关了，胡扯淡还搁那儿跟门卫大爷下棋呢。

［山里灵活的狗］：哎对了，涛子问你今天下午自习课打不打篮球去，那傻孩子手机被他妈妈收了，说是考不好就这辈子别想要手机。

包梁是山渝二中的教导主任，口头禅“纯属胡扯淡”，故被二中学生们亲切的称为胡扯淡。

云肆手指在键盘上滑动着，输入栏里的字还未发送，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山里灵活的狗］：哥啊咱要不回一下消息，实在不行你瞅一眼也行啊。

指尖按下“发送”，对面才安静下来。

［对方正在输入中…］：我马上回来，涛子不准备拼一下期中考试么，还有心思打篮球。

发送完毕，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云肆轻车熟路地朝着学校后门围墙处跑去。

这条小巷距离学校不算太远，几百多米的路程，跑快一点完全赶得到，只是这个点，云肆没想到除了巡察老师这里会有人在。

学校后门其实就是家属院的前门，由于怕学生逃课出去上网谈恋爱打架斗殴，所以学校在那里也安排了保安站岗，门也是只有家属进出时才会开。

不过这任然阻止不了学生们向往自由的心，家属院和宿舍楼只隔着一条小路，宿舍楼紧挨着那堵围墙，年久失修，正好有一处残缺的墙，虽说还是有点高度，但架不住外界的诱惑，那些逃课的经常从那儿翻。

云肆踩着脚下的砖块翻上去，正准备往下跳，余光瞥见围墙下有个人影。男生穿着不属于这所学校的校服，校服外套拉链敞着，单肩背着书包。

男生听见动静后抬头望去，恰好与云肆对上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云肆的错觉，他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消失不见。

是昨天那人。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众所周知，学校的校规很多，禁止翻墙也是其中之一，被抓到了就等着处分和检讨，索性这人不是巡察老师，逃过一劫还是有希望的。

云肆翻墙就没被抓到过，今天倒是有人帮他打破了记录。

云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出现在这儿。

他半坐在围墙上，犹豫再三，刚准备开口，就见少年抬起手，食指跟大拇指贴合放在嘴边，笑着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是答应不会说出去？

云肆松了一口气，单手撑着围墙跳了下来，拍掉裤子和手上的灰，走上前去：“谢…”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喊声打断：“齐同学，宿舍参观完了就跟我来教导处。”

声音的主人正是包梁，云肆自知躲不过，便从校服口袋里取出一支笔，等待着教导主任的到来。

“云肆？你怎么在这里？”

果不其然。早有预料的云肆拿出笔回答道：“包主任好，今早我东西落这儿了，趁着午休我过来找找。”

包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行，找到了就赶紧回去，马上上课了。”

“好的主任。”说完云肆朝着教学楼走去。

--

崇明楼三楼走廊，云肆刚走到（7）班后门，就听见班级内传来同学们兴奋的讨论声，连以往从不缺少的八卦都不占一丝缝隙。

“咱这周放双休吗？”

“不知道啊，这不才周三吗，急啥。”

“姑奶奶，这周不放咱可就连上五周了，再不放假我估计我要见我太奶了。”

“呵呵…知道的我是个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畜牲呢…”

“老天爷啊，让学校做个人吧！我服了连半天都不舍得放，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加班！”说完这句话的男生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去问道，“唉，涛子，身为消息最灵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你，有没有小道消息说咱这周放假不？”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看向他一脸坏笑到，“小生掐指一算，道上似有这类消息，但各位——”戛然而止的声音瞬间让教室里同学们的心头一紧，“V我50且听后续。”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在坐的各位同学静了一刻，紧接着所有人爆发出一阵阵针对于丁仁涛同学的怒吼。

“我靠丁仁涛你他妈有病吧！”

“涛子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闹了。”

“唉，唉，各位别着急嘛，我说我说，路过校长办公室时碰巧听到这周给咱放双休，官方消息，绝不造假！”

感受到情况不对的丁仁涛急忙解释道。

再三确认过他说的话情况属实后，经过学校几周洗礼的同学们商量着假期，时间虽少但却美好。

放假的消息是确认了，但该学的还是要学，班里补作业的补作业，复习的复习。

云肆径直走向窗边最后一排，在剩下的时间中回到位置上。

鬼叫完的何昊涵转头就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座位多出一个人，吓得一哆嗦：“卧槽，艾玛云肆你走路没声儿啊，吓我一激灵。”

走路没声·云正找着自己丢失的试卷，闻言回答道：“得了吧，我还能把你吓着，你不是说胡扯淡跟门卫大爷下棋吗，刚翻墙差点让抓到。”

“我合理怀疑胡扯淡在你身上装定位了，上次去网吧也是差点让他给咱一窝端了。”何昊涵秒回。

甫城的夏季总是绿叶成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教室，形成斑驳的光斑，云肆盯着这些印在他试卷上的光斑有些出神，直到何昊涵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咋地了云肆，中邪了？叫半天也不吱个声，”何昊涵疑惑地在云肆眼前晃了晃手，“不能是学傻了吧。”

“……你能盼我点好的么昊涵，”云肆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何昊涵神秘一笑，“云肆，兄弟我还有一个小道消息，听不听，涛子告诉我的。”

“什么？”云肆挑眉问他，看见何昊涵这小子反常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商量个事儿呗云哥，先给兄弟指导指导检讨书咋写。” 果然，多年的发小感情让他了解他兄弟。

“行，你先说什么消息。”毕竟是自己发小，云肆应了下来，他比较好奇何昊涵的小道消息。

自己的计谋得逞，何昊涵当即不再犹豫：“咱班今天要转来一个新同学，至于男的女的，涛子没说，我还挺希望是个妹子。”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想，云肆说道：“我估计你的希望要落空了，应该是个男生，话又说回来咱都开学4周了，现在转学？”

听到他这么说，何昊涵遗憾的啊了一声，转头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是男生？”

“翻墙没被胡扯淡抓包，倒是被新同学逮个正着。”想到自己多年记录被一个陌生人打破，云肆烦躁的揉了下头发。

“云肆你也有今天。”何昊涵努力憋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so？你又干什么了要写检讨。”

“记得上次的事儿么，我和陈默那孙子打架被抓了，学校还给记过了，不过兄弟我总感觉这小子还会找事儿，操，烦得要死。”说道这儿，何昊涵丝毫没有掩饰对陈默的厌恶。

云肆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别管他。”

上课铃声如约而至，一瞬间教学楼乱成一团，还伴随着包梁的叫喊声：“那个学生！对就是你，哪个班的？迟到还跑是吧，把名字给我写这儿！”骂骂咧咧的声音走远，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安静。

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高达铭左手抱着一沓试卷，右手端着他那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的保温杯，进入教室就是先扫视一圈，随后站在讲台上说：“在上课前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咱高二〔7〕班又新添了一名同学，齐许，也是他原来学校的第一。”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笔，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向门口看去，唯有与新同学已经打过照面的云肆视线仍停留在试卷上。

男生身高腿长，因为刚转来，身上还穿着原来学校的校服，他脸上带着笑，露出一颗虎牙，倒看起来人畜无害。

新同学的到来让全班不由得议论起来，下学期高三，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学。

何昊涵胳膊肘怼了一下云肆说道：“我去你也没说是个帅哥啊。”

“你也没问啊。”云肆打着哈欠懒散地说。

“唉，他是不是在看你？”

做题的手顿住，云肆狐疑的目光顺着何昊涵指着的方向望去，对上齐许的双眸。